“顯允,顯允……”
他很渴,明明離早上喝藥的時間已經是過去很久了,嘴里的苦味卻還是沒有淡去,想喝點水再沖沖,卻找不到平時不會離他很遠的弟弟。
是啊,才七歲的孩子,正是愛玩的年紀,也就顯允還耐著性子天天照顧他,就算現在去哪里玩了,也是情理之中的。
忍忍吧,再忍忍,身體的情況怎么樣他自己再清楚,不用拖很久了,不用再拖累爹娘小弟了,與其這樣成為家人的負擔,還不如快點落了這口氣,大家都落得輕松。
才生病時經常會想起自己意氣風發時的樣子,時間一長,卻寧愿從來沒有過那一段,沒有過比較才不知道失去的痛苦,他很久沒照鏡子了,不知道自己變成了什么模樣,也不敢想像自己變成了什么模樣,大概,也就比死人好了那么一點點吧。
好口干,好想喝水,吞了口口水,艱難的轉過頭看向不遠處的茶壺,這是顯允早上的時候提進來的,里面肯定裝得滿滿的。
用盡全身的力氣把自己撐起來,他已經很多天沒下床了,腳軟得根本找不著落地的感覺,于顯榮苦笑,就自己現在這模樣,只怕就算是自己站到以往那些同窗面前也認不出了吧。
罷了罷了,還喝什么水,要是能渴死了也算是他的造化。
好不容易坐了起來,于顯榮一時間居然有些舍不得躺下去,屋外的亮度告訴他,今天是個好天氣,要是可以出去曬曬太陽,該多好。
這么想著,腳步不自覺的就踏了出去,在他反應過來之前,人已經離開了床沿,還來不及抓住床,比站起來更快的倒了下去。
他不能倒在地上,顯允回來要是看到了不知道會有多難過,那個孩子一直都那么崇拜他,他就不止一次聽到他向自己的小伙伴炫耀他的厲害哥哥,自己這副狼狽不堪的樣子,他不想讓小弟看到。
越著急,越是沒有力氣,弄得自己氣喘吁吁,最終也只是讓自己的頭換了個方向而已,抬眼望著離自己僅有一步之遙的床,對于普通人來說,這就是一抬腳的距離,可是對他來說,更像是不可能跨越的間距。
正想休息一下攢點力氣,好再努力一把,在小弟回來之前回到床上去,屋外傳來的說話聲打破了他所有的奢望。
“請進,這就是我家。”話是對著陶磊說的,可是于顯允那眼神卻一直放在他們身后的大夫身上,看那表情像是恨不得馬上扯著他進去就好。
陶磊雖然也只是個下人,但他是在柳家長大,一直服侍于柳家,以柳家的勢來說,就是一般的世家也只有靠邊站的份,住的地方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但是在外面游歷時,他也是什么都見過的,能讓族長把他們幾兄弟派到小姐身邊來最重要的一點便是,他們的閱歷足夠,遇到什么問題的時候能靈活應付,不至于一個命令一個動作,還慌了手腳。
打從進入這一片破落的區域,一路看下來,這于家不算是最差的,里里外外收拾得非常干凈,想來若不是突如其來的疾病壓垮了這一家,以往應該也是說得上話的。
不動聲色的觀察了一番,陶磊也沒有多在外面停留,跟著小孩進了屋,于顯允加快腳步激動的沖了進去,這可是京城最大的藥堂里請來的大夫,兄長有救了。
一掀開簾子,笑意僵住在臉上,轉化成大驚失色,“哥哥,哥哥,你怎么了?”
于顯榮想扯個笑臉出來安慰小弟,卻因為力氣耗盡而失敗,只是用戒備的眼光看著隨后跟進來的兩人。
陶磊大步過來,推開于顯允,把動彈不得的于顯榮抱上了床,然后馬上退開一步,讓大夫上前檢查。
重金請來的大夫自然沒有二話,上前搭脈探查,眉頭漸漸皺了起來,這還真不是一般的病癥,治愈倒是沒問題,不過那些需要的藥材恐怕不是這樣的人家可以擔負得起的。
旋即一想到請他來的這人出手大方,想來也不會丟下這人不管才是,做為大夫,他雖然沒有濟世為懷的壯志,卻也真心希望經過他手的病人可以治愈。
“這病有些麻煩,而且拖得時間久了,需要花幾味珍貴的藥材提升藥性才能治愈,壯士的意思是……”
陶磊當然明白這大夫的意思,明里暗里就是告訴他需要花的錢不會少,想想自家公子的意思,掏出一片金葉子放到桌面上,“需要用什么藥盡管用就是,這些夠不夠?”
“夠,足夠,還有多,老夫馬上就開方子。”
于顯榮只是不能動,聽力沒受影響,聽著他們的言語,一直掙扎在接受與不接受之間,如果接受,以后不知道要付出什么樣的代價來償還,這天下從來沒有白吃的午餐,可若是不接受,就這樣不死不活的拖著,爹娘在外面玩命的幫人做工,也沒法給他請來大夫,等待他的最終也只是死亡。
在希望面前,沒人能心平氣和的接受另一種結果,所以就算是掙扎,他也什么都沒說,只是等著對方提出要求。
陶磊卻看都沒看他,徑自拿出一些碎銀放到桌上,對小孩說道:“這些你拿著以防萬一,今天這樣的事以后不要再去做了。”
于顯允也不敢去碰銀子,只是低了頭,輕聲應道:“喏。”
這時大夫也開好了處方,收好那片金葉子揣在懷里,“老夫一會讓人送藥過來,三碗水熬成一碗,一天兩次,飯后喝,一劑藥只能煮兩次。”
“多謝大夫。”于顯榮雖然氣弱,依然堅持道了謝,雖然他知道最該謝的另有其人,只是那不是一聲謝可以表達的,干脆便什么都不說。
大夫收拾了東西先行離開,陶磊也準備走人,公子究竟是怎么打算的他還不知道,多說多錯。
“這位壯士,在下接下這些東西,不知道要付出怎樣的代價。”看人家真打算走人,于顯榮趕緊問道,不弄清楚,心里太不安了。
陶磊回頭看他一眼,“我只是聽從公子的安排,其他的事并不清楚,只能告訴你,我家公子從來不會為難人,你心里那些想法大可以收一收,安心等著就行了。”
心思被看穿,于顯榮也沒有覺得難堪,“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先在這里謝過了。”
“不用謝我,我只是遵從公子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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