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敬王妃大叫一聲,撲到船沿。
蕭老夫人顫顫巍巍,昏了過去。
蕭明柔落水的時候,原本離皇后只有一步之遙的墨紫,因為突然摔倒,拉開了三四丈,是無論怎么睜眼扯謊,都不可能謀害皇后或蕭明柔的距離。她當時身不由己,但借小衣的橫插一腳,擺脫了身后宮女們的暗中鉗制,看似巧合,其實都在她的算計之中。
反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皇后見蕭明柔落了水,傻眼。她不笨,從一開始就沒想要借辰妃的肚子生事。辰妃第一胎讓她弄掉時,事情鬧得有些大,如果又弄掉第二胎,皇帝也會懷疑她,哪怕沒有證據。她絕不會過于急躁而失去皇帝的信任,而且同樣的手段使兩次,也沒什么意思。孩子生下來之后,還有漫長的日子,有的是機會。
所以,她想的是,和宋墨紫一起放燈,自己掉進水里,然后賴到對方身上,讓皇帝和文武百官以為宋地有禍害大周之心。當然,她自己不會賴,還會幫宋墨紫說話,歸咎于自己不小心,船身不穩等等。但船上的貴婦們回去后會跟自家的男人們有另一種說法:宋墨紫因一個歌姬的姐妹對王家懷恨在心,于是報復了皇后。而她還會派另一些人到坊市間宣揚,看著是私怨,其實是宋地的陰謀。
一切都照她的計劃進行。天恩寺看紅葉,就為了提供英妃和宋墨紫獨處的機會,讓英妃把假計劃透露給宋墨紫。她把辰妃和宋墨紫的座位安排在一起,宋墨紫一定全副心神防備辰妃的肚子。在宋墨紫緊張到極點時,她再說一起放燈,就會讓其思緒混亂,便容易被她拿捏。
但,怎么變成這樣了呢?宋墨紫離她那么遠,沒下到船尾。辰妃居然讓她甩落水中。這一切究竟怎么回事?
撲通――有人跳到水里去了。
對了,要救辰妃。王皇后回神。辰妃和肚子里的胎兒要是有事,她如何說得清?
“還不快救人?!”她大喊,眼角余光看到皇帝的船正飛快駛近。糟糕。不知道皇帝有沒有看見?她就算真甩到辰妃,也是不小心的。可是,恐怕誰都不會相信。敬王妃正用怨恨的目光看著她,至少蕭家的女人這次是不會站在她這邊的。
駛船的太監們紛紛跳水。
辰妃浮出了水面,她身旁是王十娘。
小衣扶墨紫起來,刻意放開音量,“不要緊吧?都說別上船了。你一有了身子就容易暈船。”
墨紫捏小衣的臉,瞪圓了眼,“小日子來晚幾日罷了,誰說我有了?”
“誰知道是來晚了還是懷孕了?”小衣說得跟真的一樣,“要我說,這畫舫不吉利。好好的你摔一跤,那邊也不知道皇后為什么把人推下去。等皇帝的船來了,趕緊換。”
皇后大怒。“本宮沒有推辰妃。”聽小衣的意思,宋墨紫有身孕。萬一有什么損傷,她倒是成了連害兩個孕婦的兇手了?
“對。沒有推,甩了她一袖子。”小衣眼睛不眨。
領頭的幾個貴婦們倒抽一口氣。本來接到的密旨是上船后只管指證宋墨紫害皇后落水,只要她們一口認定,其他人也都會跟著這么說。但現在,宋墨紫離皇后那么遠,皇后又好好站著,這怎么弄?
“要不是司空夫人突然喊一聲,本宮也不會急忙轉身,不小心與辰妃擦撞了。”到底是常搞無聲戰的,四兩撥千斤。
小衣今天牙尖嘴利。“照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司空夫人不對?她因為這艘船不穩跌了,就不該喊一聲。喊了,就得對辰妃娘娘的安全負責任?世上還有這樣強硬的說法,我可真是長見識。如此說來,大求和宋地兩軍對壘時。我瞧見王陽和肅王在一起,那皇后娘娘,還有王家人都隨著肅王造反了。”
這件事說出來,聽得人大吃一驚。
王皇后柳眉倒豎,“你血口噴人!王家曾和肅王交情不錯,但完全是被他蒙蔽。滿朝文武又何止王家?自他謀反,父兄已與他劃清界限,也請皇上派欽差查過所有往來,證實了王家的清白。本宮父親乃兩朝棟梁,忠國忠君,怎會與叛徒為伍?你若再胡言亂語,即便是宋人,本宮也絕不姑息。”
“看到王閣老的人數以萬計,除了肅王帳下人馬,還有我宋軍。皇后娘娘不必激動,王閣老是王閣老,你是你。小衣的意思就是很多事不要硬湊起關聯來,以免冤枉好人。”墨紫站在原地不動。
這事還不能冤枉了王皇后,她真是半點都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在做什么,為什么和肅王在一起。
王陽畢生追尋著寶藏,也許是太驕傲,也許是預料到害人害己的慘局,他沒有告訴過任何一個王姓子孫。
“本宮不能信你。父親一直在家鄉養老,已經不問世事多年。”王皇后這時顧不上自己的陰謀了。父親是王家的支柱,是她最尊敬最依賴的人。她的野心雖然沒有直接跟他說,但大哥既然支持她,她也以為父親是默許的。這么大的事,以父親的能力,不可能不知道。“司空夫人,肅王反軍已經投在宋軍麾下,本宮父親既然與反軍在一起,那他也應該在宋地了?人呢?總不能空口無憑。”
“皇后娘娘不知道肅王的下場么?”墨紫詫異。
“肅王遇到山崩,被埋而死。”王皇后當然知道,但她說完,雙眉緊鎖,“你什么意思?”
“王閣老當時就在肅王身邊。”也死了。墨紫冷然望著皇后。
王皇后渾身一震,“你說什么?”頓時看向英妃。
英妃愕然,同時幾乎不為人察覺得,微微一搖頭,表明不知道。
墨紫看著兩人互動,已不驚訝,只淡淡回答,“皇后聽得很清楚,何必我再說一遍?若然不信,派人回家鄉一查即可,王閣老此時定然不在家中。”王陽之死,遲早要爆出來對付王家。
蕭明柔和王十娘濕嗒嗒上了船,王皇后沒有心情去理會,只覺得天搖地動,苦心經營到今日的一切仿佛要崩塌了一般。
墨紫卻很關心蕭明柔,畢竟這主意是她出的。畫舫本身不高,今日女眷多,吃水量大,距離水面不過兩米多些,蕭明柔會水,事先有心理準備,所以流產機率微小,又能嫁禍王皇后居心不良。至于王十娘跳水救人,完全出乎她的預料。
“辰妃娘娘!辰妃娘娘!”王十娘喚她。
蕭明柔悠悠醒轉,睜眼瞬間就哭,“孩子有沒有事?”盡管她答應了墨紫的提議,利用腹中的胎兒踏出扳倒皇后的第一步,然而此時此刻,眼淚是真的。
混亂中,皇帝的船已經靠了上來,他焦急萬分,有些語無倫次,“辰妃!御醫!快快,快救人!”
元澄也是快步上來扶住墨紫,“你的腳怎么了?”
“不小心跌了一跤。”墨紫捏了捏他的手心。
元澄知道一切順利,但語氣仍是憂慮,“看來你當了娘真得笨了。”
大求王沒上畫舫,站在船櫞,神情淡漠。他的視線掠過發呆的皇后,和英妃的視線交匯。后者再度搖了搖頭。這個表面上以破壞墨紫名譽,實質針對宋地的陷阱,沒能抓住獵物,倒可能把主謀人之一搭進去。
大求王垂眸,掩去眼里的陰鶩之色。
御醫在診治時,皇帝對著皇后劈頭就來一句,“皇后,你做的好事!朕一直相信你仁心賢惠,朕的子嗣單薄,也以為是天意,有些針對你的不利傳言,朕從來都不曾放在心上,不成想今日親眼見到你犯下惡行,真是令朕心寒。”
“皇……皇上,不是臣妾,是――”皇后猶豫間選擇了不遮不掩,也是比較聰明的做法,“是司空夫人摔倒了,臣妾轉身太急,不小心碰到了辰妃。皇上子嗣珍貴,臣妾怎會不知?剛剛臣妾還因為辰妃懷了身孕讓她不要放燈,大家都聽到的。臣妾若真有加害之心,無論如何也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啊。皇上,請您明察!”
是宋墨紫反設的圈套嗎?迅速從父親亡故的懼怕恐慌中恢復過來,皇后仔細應對。
皇帝性子溫和,因這番言語軟了怒意,問一干女眷,“皇后娘娘當真說過這話么?”
不用撒謊,大家的反應就很快,連番點頭說是。
“墨紫,你也聽到了?”顯然,對于皇帝而言,比起那些他不了解的女人們,更愿相信墨紫的話。
“是,皇后娘娘確實說過。”墨紫當然不會以為讓蕭明柔跳一次水,皇后就會垮臺。這,只是第一步而已。“不過,究竟怎么回事,恐怕還要問一問辰妃娘娘。”
“秉皇上。”御醫把玩脈,“辰妃娘娘受了點驚嚇,但脈象還穩,胎兒無事。”
墨紫就說,“這么折騰都沒事,看來皇上這回要得個健康聰明,福氣滿滿的王子或公主了。”
皇帝本來很差的心情讓墨紫這么一說,立刻轉好,“丫頭,借你吉言,希望辰妃能為朕生一個健康聰明,極有福氣的王子。”自作主張,把公主去掉了。
墨紫揚眉,心想她可不能保人生兒子,剛要開口,卻讓元澄拽拽袖子。知道他讓自己別掃皇帝的興頭,于是抿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