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墨紫講述,元澄沉吟。
墨紫又道,“王家和大求如果勾結,究竟為什么?還有塵娘的事,只是為了嘲笑我的出身?總覺著當中缺了條線。”
“你覺得王家不是為財,可能他們的富貴就是從見不得人的交易中來的。大周暗中有多少人和大求仍有買賣往來,十只手都未必數得過來。塵娘之事,確實有陷害的痕跡,甚至可以推斷出是皇后的示意,原因也能知道,多半和蕭維有關。本來打算得挺好,自家侄女嫁進敬王府,王蕭兩家結親,權中之權,貴中之貴。你橫插一杠子,如今蕭維仍是獨身,王十娘姻緣受阻。皇后借此羞辱你,也在情理之中。她把你叫到宮里的那次,就是警告你別對蕭維有非分之想,可見她并不似傳聞那般大方賢惠,逃脫不了家族利益的爭奪。兩件事之間到底有沒有關聯,不進一步查證,卻很難說。我暫時想不到,也無法假設,要和張震蘇嵐他們商量一下。”元澄從不逞能。
“其實,讓我在意的,是王陽臨終前的那些話。不知怎么,想得越多,越起雞皮疙瘩。他說王家將受滅頂之災,又請我救十娘,好像是預言一樣。”一旦記起,心中波動不平。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又是你外公,應該是真心話。”元澄提到外公這個稱謂。
血緣關系難以徹底斷絕,墨紫何嘗不唏噓,“和大求私通,應該是王鶴領頭,以皇帝的仁愛,不會累及無辜,要用滅頂之災來形容嗎?”
“除非謀反。”元澄淡淡道出。
“謀反?”墨紫愣了愣,“不會的。王家是文臣,沒有兵權,又沒有皇族血統。出師無名,謀反就是自取滅亡。日子過得好好的,沒事找事干么?”說不通。
“到底是有王家一半的血脈,不自覺就為自家人說話。”元澄笑了。“我只是照王陽的遺言來想罷了。”
“我不是替他們說話,不過覺著找不到必然性而已。”墨紫自以為挺客觀的。
“若按你的想法,一日三餐得飽,春夏秋冬有衣,結實大木船一只,心滿意足了。”元澄卻暗指墨紫主觀。
墨紫知道他說得對,每個人追求的東西不一樣。不能一概而論。
“我請塵娘幫忙留心,但她自身難保,咱們也別期望過高。你一向擅長放探子弄情報,不知道王家有沒有你的人?還有皇后那里。”現下沒有別的有效手段,只有盯梢。
“有是有,不過不受重用,只在外圍做事。”這么一想,王家和皇后真是很小心。如此滴水不漏。越說明其中有鬼。
元澄走到墨紫身邊,伸出手給她揉開打結的眉心,“你也別傷神了。我會想辦法查清楚的。”
墨紫把頭靠在他身上,舒服享受夫君的按摩,“生孩子笨三年,我腦袋真是不夠用了。”
元澄呵然笑,說些閑話,從這些麻煩事中扯開去。
過幾日,塵娘通過贊進傳消息來,沒有再看到那個大求人,線索一時中斷。經過賞菊宴,墨紫也懶于再應酬。對外托病,稱水土不服,讓元澄獨擋八方風雨。她也沒有假病倒真活躍,一出元府會有多少眼睛盯著,不想而知,所以乖乖在家。
這天。迎來她的好姐妹們,除了不在上都的楊悄,紅梅和出不了門的塵娘,三娘,白荷,綠菊,無憂,秀姐和洛娘都到齊了。一進來,就把帶來的丫環婆子遣到院外。
“紅梅不是跟你在一起么?”府里沒丫頭,廚房送來一桌子吃的,又在一旁煮上茶,自己動手。
“鹽場走不開,誰讓你趕著最忙的時候來?”裘三娘開了兩處鹽場,皇帝特許經營,又是朝廷指定鹽商,日賺斗金。
“什么時候你才不忙?不是我說,趕緊再懷一個,這回一定要是兒子,省得你婆婆要給你相公物色小妾。”秀姐身邊一群小小丫小小子,秀姐的女兒最大,幫忙照顧,很是乖巧。
除了綠菊,都當媽了。洛娘還是兩個孩子的媽,生了一男一女。這女子也許前二十年太苦了,老天爺補償得分外優厚。
“閨女好,貼心。”裘三娘說得輕松。
墨紫眼尖,見她挑眉,就知沒有表面上說得輕松,“怎么到哪兒都逃不開婆婆?”
裘三娘努努嘴,“你不逃掉了,白荷也是。記住了,將來給女兒挑女婿,選個沒娘的。”
洛娘正在努力修補與夫家的關系,聞言駭笑,“也不是所有的婆婆都那樣。”
秀姐潑冷水,“你這是自找罪受。好不容易你相公有決心跟家里分開,自己偏偏硬要湊上去。好人吃虧,懂不懂?”
洛娘善良,只笑不抱怨。
墨紫幫抱著白荷的大頭小丫,聽她們聊,在只字片語間補完整畫面,只覺得太懷念這樣三姑六婆的聚會了。她雖然不喜歡宅斗,但對于八卦是很歡迎的。女人苦大仇深,常常碎嘴一下,能緩解心理壓力,有助身心健康。
“婆媳問題還好解決,分家單過,送妾上門,我不發話誰敢收。我娘家才是麻煩。爹病重了,我繼母三天兩天來要銀子,給她送好大夫送好藥,一律不領情。裘家的鋪子多虧了錢關門大吉,田租不到年底又收不上來,諾大份家業說敗就敗。這不,我昨日回來的,晚上就讓人找我過去,知道又要干什么嗎?”裘三娘那貓眼最終落在墨紫身上。
墨紫領會,“該不會是打紅萸的主意?”
裘三娘拍掌,“不愧是最明白我的。大概爹漏了口風,又打聽到賺著大錢,死乞白賴要我歸還祖業。我說賣了,就跟我瞪鼻子上臉,說我不孝。鬧到大半夜,把三郎惹惱了,叫人趕了出去。笑死我了。”
墨紫暗自慶幸,不是為了紅萸,而是為了三娘夫妻的和睦。要知道,這樁婚事能成,她起了很關鍵的作用。期間,多少糾結多少懊惱,就怕自己害了三娘一生。
“你爹病好些了么?”無憂問。
裘三娘搖了搖頭,“這回恐怕真是不行了。”但她羽翼已豐,有夫婿有事業,不會再擔心繼母搞鬼。
“那就當盡最后的孝道,待他走了,再整治你娘家吧。”無憂金玉良言,“畢竟是親爹,別讓你繼母在這上頭編派你的不是,不然你那好面子的祖母和婆婆正好抓了機會。”
“我知道,忍著憋著等著。”裘三娘很尊重無憂的意見,剝個青橘子給她,又對墨紫說,“無憂姐姐又有了。”
墨紫連聲道喜。
“我本不想再生了,讓這幾個常常念的。”無憂有些無奈,有些欣喜。
“你公公婆婆過世,那邊還能攏得住你相公?如今早晚相對,不多生幾個,虧。”裘三娘有點說笑的意思。
“我也覺得做人要厚道。無憂姐姐忍讓正房多年,她卻變本加厲,連剛出生的寶寶都不放過,實在不能再讓了。”連白荷都忍不住主持正義。
墨紫又大概猜到了前因后果,不詳問,只說最關心的,“塵娘的事,你們知道多少?”
這話一出,大家都啞巴了。
還是大姐無憂先開口,“這事發生得太突然。早上塵娘的兄長就帶人綁她走,塵娘丫頭給秀姐送信,秀姐就讓徐九的手下堵了路。塵娘決定報官,誰知居然說她要服從兄長,賣了還不能說委屈。這還沒完,又反問她的罪,到下午就成終生不能贖的官妓了。我和三娘接到消息趕回來,她已經入了王府。我們動用官場上所有的關系,就是不行。不能贖不能買不能探,人就跟石沉大海了一樣。”
“三郎說,王霆若是把塵娘放出來,塵娘還得當官妓。一旦入此籍,就得皇上特赦。這種事要去跟皇上求,烏紗帽也難保了。皇上以為沉迷女色,非問罪不可。”三娘也盡了力,“你才回來幾天,怎么知道的?綠菊說的?”
綠菊擺手,“我沒說。你們都叮囑不要一見面就把墨紫氣急了,我什么都沒說。”
“不是綠菊。第一天沒氣著我,第三天氣著了。”把賞菊宴的事大概一說。
“真是飛來橫禍,塵娘怎么攤上這么個兄長,簡直不是人。”洛娘罕見說狠話。
“好在王霆對塵娘還不錯。”白荷樂觀。
“要我說,就得用江湖手段。無憂,跟傅盟首說說,他身邊高手多,趁夜派人把塵娘救出來,從此遠走高飛。”秀姐義氣。
“最難的不是這些,而是塵娘不愿走。”無憂是過來人,比誰都明白,“是不是,墨紫?以你宋地第一夫人的本事,只要跟皇帝開口要一個歌姬,皇帝一定會同意。”能和皇上開口,并不會倒霉的,只有她了。
“是,她說要待到公主進門。”墨紫以為,那只是借口,塵娘自欺欺人的借口。
“到時,你都走了,遠水救不了近火。”裘三娘一語道破。
“現在我怕的,不是這些。”而是那背后蠢蠢欲動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