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他……”武幽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些控制不住情緒,“他怎么……”
墨紫所受的震撼不比武幽燕少,她看看站在魏佳旁邊這人,又看看那邊的武連祁,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人笑哈哈舔著一根彩色糖棍,挺高的個子,聲音語氣卻如孩童,“小佳,你答應給我一百根,還欠八十九呢。嘻嘻!”
任何人一看,就知道這人是個傻子。可這傻子如果和武連祁長著一模一樣的臉,武幽燕的驚聲尖叫就容易理解了。
這時,墨紫留意到武連祁已經變了臉色,似乎也是大吃一驚,眼珠子都往外凸。
武幽燕強自鎮定,終于把話說全,“他怎么跟大哥長得這么像?”
“因為他們本來就是雙胞胎兄弟。”元澄的胸有成竹來自真相的掌握,“而有件事郡主你說錯了。武連祁雖然和他是親兄弟,和郡主卻不是親兄妹。”
武幽燕再次驚呆了。她心里其實也在猜,也許是母親生了一對雙胞胎,但其中一個天生癡傻,所以爹娘把他藏起來了。然而,元澄所說的話卻是自己無論如何都沒想到的。哥哥若不是哥哥,那是誰?
武連祁聞言,雙眼陰鶩,面露寒意,突然長嘯。
元澄笑道,“你不必白費力氣,這寺外方圓一里都是洛州府軍,你們早先伏下的人已經全被抓了。”
武連祁知道大勢已去了,但神情仍冷傲。
“雖然證據都指向禮王造反,但禮王拒不承認讓我很奇怪。”元澄沒讓人等太久,開始解釋。“當然,證據確鑿卻死不承認的人也有,不過他甚至不承認自己有間密室,就毫無道理了。那日搜查禮王府,眾人可是當著他的面把密室打開的。禮王卻從頭至尾堅持自己不知道,進而否認所有指證。我就想,如果禮王真是冤枉的。那么誰有這么大的本事在他眼皮底下造密室卻不被發覺?這人不但能自由出入王府,而且還深得所有人的信任。除了王妃和他的子女,我實在想不出來還有別的可能。聽說小侯爺你文武雙全啊?”
武連祁緊緊盯著元澄。沒人知道他全身發僵了。
“你是禮王爺最驕傲的嫡長子。未來禮王的繼承人,在上都赫赫有名,文彩可比狀元郎,武功不遜蕭二爺,卻在與大求的射鈴賽上一箭不中。”空有其名?非也。“指摘禮王最重要的證人之一就是當日上船盜珠的殺手,揭示殺手身份的物證是一個女人給她情人的護身符。因為太理所當然,我接管此案時并沒有對那女子詳問。可后來再問就發現了有意思的事。那個殺手雖然以護衛的身份掛在禮王府名下,但卻是你帶進去的。別人都不知道。但那女子聽情人酒后提過一次。”
墨紫聽到此處,暗道,莫非謀逆的是武連祁?但年齡上不對啊。二十年前。他還是個嬰兒。
“禮王說,他不知道府中的護衛如何成了殺手。甚至這個護衛的名字他都記不得。卻原來是他的兒子帶進府的。那時起,我開始查你。”元澄收斂了溫潤的笑容,“我這人查事,喜歡尋根究底,要是查人,從出生往大了查,盡量詳細。巧了,禮王妃當年懷孕還是與人同喜,生孩子時也只差前后兩日。更巧的是,兩家的接生婆沒多久就離開了上都。我問了當年的街坊鄰居,南城東城隔那么遠,告訴我的卻是一樣的理由――回家養老。問家鄉在哪兒,沒人知道。”
墨紫有點明白了。明白了,反而渾身發冷。這是什么樣的心思,又付出了什么樣的忍耐?簡直可怕!
“兩家人都是皇親,先后得子,老皇帝十分高興,親賜了孫兒名字。一個叫武連祁,一個叫武連靖。因為出生日子相近,故有雙生之意。多半也有希望堂兄弟如親兄弟的意思。”
武幽燕啊一聲,捂嘴搖頭,腳下發軟。她知道武連靖是誰,但是,怎么可能?
“后來當今皇上登基,那家人去往封地,那個叫武連靖的孩子是個天傻的事在當時并不是秘密。據說他被安置在偏僻的鄉里,從不在人前露面,而且那家人再不提。我對大你兩天的人有很重的好奇心,讓人去描了張畫像過來。第一眼看到時,我就想堂兄弟居然能長成一樣的臉,是名字的關系,抑或是金口玉言的神奇?”言語間對老皇帝的不滿如扎小人刺,“怕畫像不夠傳神,我把人請了來。大家看看這兩人究竟是堂兄弟還是親兄弟?”
當然是親兄弟!堂兄弟長相一模一樣,基因上不可能。
“我想老皇帝大概怎么也沒想到他還漏給了一個名字,因為有一家是真的生了一對兒。武連祁,你生在一家為嫡長子,長在一家還是嫡長子,將來無論誰造反,你都可能是太子。呵呵,天生好命乎?”一切真相還差說出一件事――那家人是誰。
有一種證據,可以讓人百口莫辯。眼前就是。
“二叔……”武幽燕悲嘆的一聲,將最后的秘密曝出。
武幽燕的二叔,正是當今皇上同父異母的二弟,肅王!
肅王妃生了雙胞胎,卻對外宣稱是一胎,暗中買通接生婆,將另一個嬰兒和禮王妃的新生兒換了過來。這無疑是肅王安插在皇帝近前最大最穩當的棋子。
“那――我的親哥哥呢?”鐵一般的事實面前,武幽燕紅了雙眼。她喊了這么多年的哥哥,卻不是一母同胞的手足。雖然他對自己也很好,但他到頭來幫他的親生父親栽贓嫁禍給爹,她不能原諒。
“郡主,你的親哥哥恐怕兇多吉少。”一個注定要被取代的嬰兒,他的命微不足道。
武幽燕潸然淚下。
墨紫上前,不知道怎么勸,只能拍拍她。
“元澄,你說完了嗎?”武連祁神情陰沉,“你說得都對。我確實是肅王的兒子,還是嫡長子。一出生我就被送到禮王府,七歲那年知道自己的身世,身邊人全是我爹安排的,我自成年就為我爹辦事。不過,你就算找出真相又怎么樣?我爹這時率領大軍包圍了上都,說不定都已經打下皇宮登上皇位了。識時務者,最好對我俯首稱臣,我還能在父王面前為你們美言幾句,仍是高官厚祿,坐享榮華。”
魏佳走上前,“武連祁,我把你當朋友,卻想不到你不念親情助紂為虐,居然圖謀造反。投降吧,我也會幫你跟皇上求情,網開一面。”
武連祁哈哈大笑,“魏佳,你沒聽到我剛才說的嗎?我爹可不做沒把握的事。四叔五叔都站在我們這邊,五萬精騎圍一個小小上都,皇帝可以換人了。”
“我忘了告訴你,我出來時給皇上留了本奏折,把肅王要造反的事說了。敬王爺調了離上都最近的蕭家軍三萬余人,蕭維和仲安前往華州的路上再調各府兵馬六萬,應該已經打完了。”因為水凈珠和他們的逃離,江湖沸騰,市井熱鬧,蕭維他們調兵遣將也不引肅王懷疑。
武連祁笑聲嘎然而止,怒喝,“不可能!”
“與我無關的事,我何必虛張聲勢?”元澄再露笑容,“你不降也逃不出去,認輸吧。”
狗急了跳墻。武連祁舉起劍,“你們誰敢動我?我是未來太子!”
魏佳率親衛迎戰。
墨紫看著武連祁發狂,冷聲道,“權欲熏心。已經身在高位,榮華富貴信手拈來,為何還不滿足?不如當個升斗小民,日夜為生計奔波,沒有空閑去想陰謀詭計,到頭來害人害己。”
“也看個人的心性。肅王母妃是洛州人氏,老皇帝出巡的時候看中了帶回宮里,生子后封為貴妃,但不是太得寵,盡管肅王從小聰明伶俐,卻不受父王重視。他又不服太子,認為太子軟弱無能優柔寡斷,所以想取而代之。不過先帝別的本事不說,疑心卻重,又極其疼愛皇后所出的太子,肅王不敢亂來,只是緩緩布局,等那有朝一日。我唯一佩服他的地方就在于此。二十年處心積慮,步步為營,比南德時的我厲害。”軟禁三個月,元澄終于將這場驚天陰謀查了出來。
“可惜,遇到了你。”墨紫說道。肅王的政變沒能成功,不是他籌謀得不夠,而是他的對手由皇帝換成了元澄。
“我也只是運氣好,就快了一步。”如果皇帝不信他,現在大周易主已成定局,“不過,真是過癮。”笑得開懷。
“不使壞心里難受,對吧?”好不容易碰到個陰謀高手,就成了如今的翻江倒海。
“人性本惡之,我擇人為善。”說罷,元澄深望著她。
“原來還是我的運氣。”怪不得發不了財,好運全用在他身上了。
“走了。”元澄轉過眼看場中惡戰。魏佳箭術頂尖,武藝卻不如武連祁,但人多勢眾,抓住是早晚的事。
墨紫立刻心領神會。是該走了,大周的事已經全部了結。上都是什么情況,到底能不能壓得住這場內訌,與他們無關。再留,恐怕魏佳就得抓他們了。
一行人,如來時悄悄,去也悄悄。到了寺外,竟有數百道身影,緊緊相隨。
風向正好,適合行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