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紫姑娘。”銘年在外頭輕喊。
墨紫壓根就沒睡,立刻睜眼起身,走到書桌前,“進來。”
銘年推開門,遞上一張單子,正是墨紫交待他的事,“姑娘沒睡啊?”
“瞇了會兒眼。多謝。”墨紫看到單子上那些人名,多數是保制派的六部和中書省的官員。她覺得這些人雖然平時元澄應酬得勤,但如今這事一出,恐怕翻臉不認人的多。倒是出現在最底下徐九的名字,令她稍微還能抱點積極想法。
韋岸踩著銘年的后腳跟來,也是送單子,不過是馬上就要離府的人的名單,“墨紫姑娘要是無異議,這些人可以立刻出發了。”
墨紫看到蘇嵐的母親和妹妹,季大夫苗氏也都在上面,就知道韋岸考慮得周到,心里安定,“韋先生,我妹妹豆綠可否也隨這批走?”
“我不走。”豆綠端了早膳進來,后面是落英樺英。
韋岸頗為無奈,“我最早問得就是豆綠姑娘,但她無論如何不肯,所以名單里才沒有她的。”
“豆綠――”墨紫想勸。
“姐姐,我知道自己幫不了什么大忙,但至少讓我多留幾日,等你們確定究竟要如何做,我再走不遲。而且,落英樺英阿好阿月都在,我怎能先走?”不當第一批,豆綠也有自己的堅持。
墨紫嘆口氣,“好吧,不過下次我要再提讓你離開,你可不能跟我犟。”
豆綠笑開顏,“嗯。”
“韋先生,那就麻煩你了。”墨紫把名單還給韋岸。“一路小心。”
韋岸搖搖頭,“墨紫姑娘,我還不走呢,這些人由騰郭和阿葛帶。”
“也好,韋先生對府里和上都的形勢都熟悉。我還需要你的建議。”墨紫說出真心話。
韋岸聽著,感覺很被尊重,笑了笑。下去做事。
落英為墨紫端杯漱口,樺英遞上溫和正好的臉巾,豆綠將早餐碗碗碟碟放上桌面。而銘年也給自己找事情做。收拾書桌。這種時候。好像必須要忙起來,才能不那么緊張。
“華衣那邊有沒有傳來消息?”天色還未大亮,但算算時辰,應該能聽到風聲了。
阿好從門外答進,“還沒有。”
墨紫皺了皺眉,從華衣說要進宮,至少有兩個時辰,怎么會一點消息都沒有?
豆綠最會解讀墨紫的表情。“姐姐別擔心,你不常說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這回正好相反,沒有消息卻是壞消息了。”大概知道大家會沒胃口。廚房今早準備的膳食頗費心思,多是開胃的小菜。但墨紫連筷子都懶得伸,想簡單喝下一碗粥了事。
“贊進呢?”她不能光等著。
“去江大人府上送信,也還沒回來呢。”落英趁著說話,給墨紫手里塞了個蒸籠小卷,看她無意識吃了,趕緊又塞了一個。
“江濤楊凌雖然住在相反兩個方向,也不至于要兩個時辰吧。”心急,自然嫌慢。
“一來一回,而且說不定兩位大人有什么要吩咐的,又有什么對策要想,拉著贊進各自耽擱一會兒,兩個時辰也不算久。”落英往好處想。
“到現在,咱們還沒讓人圍個水泄不通,可猜皇帝不是逢人說反就不問青紅皂白。落英,你吃罷飯,幫我跑趟紅萸,讓衛慶來見我。”墨紫沒再吃第二個花卷,把它放回了碟子。
“贊進丁狗都不在,我要再出府,你身邊沒人用了,萬一馬上要離開――”落英有些猶豫。
“哪有那么快?元澄那邊沒消息,就算皇上派兵來抄家,我也不走。去吧,我保證你回來時,咱們這些人一個不少。再說,還有阿好阿月呢。”墨紫一面急元澄的處境,一面穩自己的心意。
“那兩丫頭的功夫,拼命有余,逃命不夠。”所以只能當成隨時能為墨紫豁出去的兩條命,屬于危急緊急的險惡關頭。
“還有小衣。你雖然見不到她人,可她一定就在哪個樹或某個房頂上納涼睡覺。”小衣如今跟著師兄們了。那幾個衣都在元府,小衣當然也在。
“好吧,我去去就回。”等不及吃罷飯,落英趕緊走了。
“姐姐,為什么大家都做好要走的打算呢?你以前說大周皇帝是明君。元大人沒有行刺,就沒罪。沒罪,當然會平安無事。”豆綠慢慢剝蛋殼。
“當今皇帝是明君,先皇帝又何嘗不英明神武?但他仍然誤判了元氏一家,害一百多口人無辜丟了性命。造反,行刺,謀逆,是皇帝最怕的事,而且也是平日里不對盤的官員們趁機加以陷害的好機會。只要有人鐵了心往死里整,這種罪一旦揭發,就難以脫身。對皇上,我還有點信心,但對那些等著落井下石的人,我很難預測他們會怎么做。元澄似乎也如此認為,不然不會暗示我收拾東西了。”真憑實據,可以造。一人說元澄反,元澄可以頂回去。十人百人說反,元澄說什么都沒用。墨紫想到這兒,也難得消極,“遲早要走的,就當老天爺的意思吧。”
豆綠不再說了。
碗碟收下去,樺英陪豆綠回院子,銘年也實在待不住,說要出去溜達順便打聽打聽,就剩下門口守著的阿好阿月。
墨紫讓阿月取來她的工具箱,心頭壓力太重,她想借著集中精力,讓時間過得快點。說實在的,到這時,另一顆耳珠里藏了什么秘密,她都沒有太大的興趣。
壓力雖大,但手上卻沒有半絲慌張,漸漸得,如她預想,暫時忘了周圍一切,全神貫注到天地無聲。
喀――外殼銼裂,看到里面,卻是一愣。不像她那對耳珠中的金球,這是一個小小立方體,玉質的,晚霞紅。六面有五面光潔,一面微刻八個字,道破她和豆綠的另一門親戚。
愛妻晚蓮,王陽之女。
王陽?那個官拜一品的布衣宰相!王家?那個出了皇后,還有準太子妃,以及優秀王十娘的高門貴閥!那她和豆綠就是王皇后的侄女,準太子妃和王十娘的表妹。墨紫哀嘆一聲,不得不承認,她的爹眼光很好,她的娘眼光也很好,私奔果然有理。她考慮到豆綠,而且接觸的閩家人很不錯,所以認了。但看王家這走向,女子為后為妃,男子為官,她直覺親近不了。
“秋霜姑娘,你不能進去。”突然,書房外阿好一聲急喊。
劍碰劍,鏘鏘鬧斗。
“不要自不量力,本姑娘無意取你二人性命,不過想見里面的人罷了,快讓開。”秋霜嬌叱。
墨紫收了方玉,開門就道,“阿好阿月住手,來者是客。”
阿好阿月聯手都阻不了秋霜的劍,但她們已發誓效忠墨紫,怕秋霜對主子不利,從而搏命相抗,一時收不住。
秋霜輕喝,一手五朵劍花,將阿月的兵器打落,銀光劍氣中直指阿好的面門,冷冷一笑。
“秋霜姑娘手下留情,你要見我,我出來相迎,實在不必傷人。”墨紫又道。
秋霜看過來,黛眉挑高,“她們倆的功夫雖出自我南華劍宗,但急于求成,完全練成了殺人的招式,卻又缺真正的氣勁,形似神不似,還想攔我?”
“久聞秋霜姑娘天賦極高,劍術精湛,為南華劍宗數一數二的高手,阿好阿月自然不能跟姑娘比,多謝你不與她們較真。”墨紫讓到門邊,“秋霜姑娘請進屋說話吧。”
阿月忙喊,“姑娘!”
墨紫對她和阿好微笑,“沒事,我想秋霜姑娘這么客氣要從門進來,應該不是想找我的麻煩。”
秋霜哼一聲,走進書房,“她們倆是師叔花了七八年才教成的,如今卻對你死心塌地,我知道你不一般。不過即便這么聰明,恐怕猜不到我的來意。
“可是為了皎姑姑而來?”誰說猜不到,“皎娘是南華劍宗弟子,她此次大膽行刺,若是皇帝認真追究起來,你們劍宗也有滅頂之災。秋霜姑娘來撇清關系么?”
剎那間,驕傲的秋霜姑娘紅了臉,嘴硬道,“撇清關系?師叔行刺,就是她私自妄為,本來就和南華劍宗無關,用得著撇清嗎?”
“那就是我猜錯了,不好意思。敢問秋霜姑娘此來,究竟何事?”謙虛點,先開口問總可以了吧。
秋霜見墨紫這般大方認錯,她也干脆了,“算了,再這么下去,顯得我小家子氣。不錯,就是想來說清楚這事,南華劍宗絕對沒有參與。這些日子雖然跟著師叔,但她什么都沒跟我說,我甚至也不知道那村子里的人是她養的殺手。直到今早她問我借子母劍,我好奇之下尾隨她入城,才看到她竟行刺皇上。”
“秋霜姑娘說的話,我信。不過――”墨紫有些不解,“你跑來跟我說,也沒什么用。我既不是皇帝,也不是幫皇帝抓刺客的人。而且,元澄還受了皎娘牽連。”
“皇帝不是對你寵信有加,你入宮給元澄說情時,順便幫我說一聲就是。”秋霜是江湖女子,不懂天家和朝堂復雜,除卻故作矜持的偽相,真實下的本我率性挺可愛。
因此,墨紫聽了,忍不住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