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求后宮這兩日很不安寧。湘妃重傷,王上大婚,一悲一喜放在一塊兒,卻是雙重的詭異。
那些剛進宮沒多久的公主們,在反復思量后,來找位于湘妃之下,卻是九嬪之首,還是湘妃妹妹的英嬪。
這些公主雖然在家中都是地位極高的千金小姐,但在這宮里湘妃尚未給她們封品級,而烏延朅不可能管這些事,因此至今只是秀女。
“英嬪娘娘,湘妃娘娘究竟是怎么受得傷?也不讓我們進去問安,我只看到端出幾盆子的血水,嚇得我妹妹差點沒暈過去。”說話的,是馬爾家的嫡長女,在秀女中的地位顯然最高。
英嬪淡淡瞧過去,看到馬爾家那位庶出的妹妹臉色顯得那般怯懦,眼神卻并不是那么回事,心中暗笑。這宮里哪有什么姐妹親情?
“這個,我可不好說。”英嬪柳眉一挑,“而且,跟妹妹們講句實話,連我還沒能瞧見我姐姐呢。御醫說了,王上的旨意,不讓任何人打擾姐姐養傷。我也不能抗旨啊。”
相比湘妃的專橫跋扈,英嬪的八面玲瓏令她易得人心。
馬爾家的就跟她推心置腹,“英嬪娘娘,我得到宮外的消息,說是宋墨紫刺的。”
幾個尚不知情的公主驚得花容失色。但凡這后宮里的女子,誰不知道宋墨紫?盡管,只是個名字,但這個名字是王上的心頭肉,是湘妃的骨中刺,是她們將來爭寵的第一阻礙。
英嬪并沒有露出詫異的神色。她不能裝作不知道,這樣太假。她給眾公主看的,是一面沉重無奈。
“話在這里說說就罷了,千萬別在王面前提起。否則我姐姐只是重傷,你們的小命就不保了。”姐姐爭寵奪權,已經到了和宋墨紫撕破臉的地步。但她可不會那么傻,絕不會做惹王厭棄的事。“墨紫姐姐就快成為國后,妹妹們也別想那些有的沒的。姐妹同心伺候王上才是正理。”
馬爾家嫡長女冷哼一聲,“英嬪娘娘也太柔善了。宋墨紫能重創湘妃娘娘。難道會對我們手下留情?姐妹同心是不錯,不過可不是跟她。一個漢女,靠美色魅惑王上,罪該萬死。我倒要看看,她的國后能當多久?”
“我也聽到消息,這幾日王公大臣再上書彈劾王上娶宋墨紫為后的事,到底她進不進得了這宮門。如今還未知。”另一族的公主說道。
英嬪心想,這群女人真以為自家很有分量?王上軍權在握,彈劾什么的,根本沒有用。目前還忌憚人心,要是決心撕破臉,貴族也可以貶為賤民。看不清時勢,她們跟她姐姐一樣,都是目光短淺的蠢貨。
這時,有個小太監匆忙跑進來,見這么多人在。微微一愣。
“可是湘妃娘娘那邊有事?”英嬪這么問,就是告訴心腹,如果是關于湘妃的,但說無妨。
“秉娘娘。宋墨紫進宮了,正往湘妃娘娘那兒去。”小太監看著地下的眼睛骨碌一轉。
眾公主皆驚。有膽小的,面無血色。
“她怎么進宮了?”馬爾家的坐不住了,“難道她怕生變故,不顧大婚之禮,先搬進宮里不成?真是一點家教都沒有,要不要臉啊?”
英嬪很為難,“若傳言是真,她去看我姐姐,也不知會發生什么不愉快。可她進宮,應該是王首肯的,不然如何進得來?真是去瞧也不是,坐著也不是。好歹,不能得罪了她。”
馬爾家的果然中計,“英嬪娘娘也太小瞧自己了。不論先來后到,咱們各家都是給大求立過赫赫戰功的,還怕她小小漢女不成?她若當了國后,想拿我們開刀,也得問過咱們父兄才是。我就不信,王寵她容她傷了湘妃娘娘,難道還能讓她將我們殺盡?無過無錯,她憑什么?你們不去,我自己去瞧。說到底,大求國后她還沒當上呢!今日咱們示了弱,往后的日子就真苦了。”
她一帶頭,有幾個心高氣傲的,也隨她往外走。
英嬪這才叫住她們,然后不甘不愿走上前,“算了算了,姐姐倒了,我得領著你們,免得把局面弄僵了。記住,等會兒見了人,可別沖動。我跟宋墨紫見過幾面,是個你不惹她不跳的人。”無形中,踩了她姐姐一腳。
墨紫走進湘水宮,她身邊只帶兩個侍女,但湘妃的宮女們看她的眼神猶如看毒蝎。她一笑,更是嚇得她們膽顫心驚。因為她們知道,雖然進來只有三人,外面卻是王的影衛,宮中侍衛和湘妃私人的烏甲武士動都不能動。湘妃一向是后宮實質的主人,她們以為就算漢女為后,也不會影響到這一點,如今看來卻是大錯特錯。湘妃讓宋墨紫一劍刺穿肩骨,王上不聞不問。宋墨紫入宮,猶如無人之境。
宮女們看著她臉上的微笑,惶惶然想,這等氣勢,已是國后啊。
“誰近身伺候湘妃娘娘?”墨紫曾是這宮中的住客,因此對環境相當熟悉,只是這些宮女的臉她一個都不認識,應該是湘妃自己培養的勢力。
宮女們互相看看,然后走出一個面容較好的女子,還算鎮定,“奴婢玉蘭,是湘水宮的大宮女。”
“那么煩你領我去你主子的寢殿。”墨紫覺得自己態度挺好的,干嗎都怕她呢?
玉蘭咬咬唇,腳步不挪。
“告訴我是哪個門也行。”她也不想來,不過不得不來。舊地方,新地方,總要看看仔細。
玉蘭指指南面。
墨紫說聲謝,走過去,掀簾而入。
宮女們屏息凝氣,就聽湘妃娘娘一聲尖叫。
“宋墨紫!”
墨紫的侍女搬張椅子在湘妃床頭,距離剛好,不近不遠。
墨紫拍拍心口,“中氣十足的,精神這么好,看來我是白擔心了。”
“貓哭耗子假慈悲。”湘妃怒喊,“來人,快叫侍衛,把這女人給本宮趕出去!這是本宮的地方,她怎么進來的?”
“終于不叫我姐姐了?阿彌陀佛,謝天謝地。”墨紫任她發怒,“每次你一叫姐姐,我就渾身起雞皮疙瘩。這樣多好,做回你自己。心里明明嫉妒得要死,卻非要裝賢惠大方。何必呢?這一劍你可不是白捱的。你對我下格殺令的時候,沒想過我也會報復的嗎?可那月湘,你曾說過,我好像不食人間煙火的月兔。那時我當你夸我,如今想想是諷刺我傻吧?”
湘妃突然意識到這人大搖大擺出現,定有王撐腰,于是她不喊了,目光極寒,盯著墨紫,“那又如何?你除了會干些下賤活,還會什么?造船有什么了不起,找成千上百的工匠就能日以繼夜幫我造。你自以為別人學不了的技藝,這會兒就用在大求的戰力上。是誰將它們運用的?是我!王不過是得不到才對你念念不忘。等你也成為他的女人之一,很快就會膩煩了你。只有我,可那月湘,有能力有勢力為他一統大業支持到底。”
墨紫望著她很毒的表情,“曾幾何時,我們只是兩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你是因為喜歡了烏延朅才如何恨我嗎?”
湘妃一絲怔忡,瞬間冷淡,“你是漢女,配不上他。我和他,才是神的旨意。”
她可知大求若一直排斥漢人,是不可能實現野心的。得人心,才得天下。
不過自己沒必要苦口婆心,墨紫說,“誰配不上誰,這種事各有說法。真心話,從我知道你和他好了,就一直覺得你倆絕配。所以我不明白你為何要幫她逼我出來呢?我不出現,后位遲早是你的。”
“可他永遠也忘不掉你。況且,他已經知道我要殺你的事,我得將功補過。”湘妃呵呵笑了起來,“恭喜你,就要成為他后宮里的一個女人了。你可知你不在的兩年里,他對我百般寵愛。托你善妒的福,我也過了一夫一妻的快活日子。如今為了娶你,宮里到處都是女人。有趣嗎?你最恨他不專一,你進宮他卻要廣納。我想著想著,就替國后你頭疼。將來要殺多少人,才能讓他身邊獨留你一個?”
“一夫一妻?”墨紫甜甜笑臉,“既然一夫一妻,你自家的妹妹怎么當上嬪了?而且不用你頭疼。他答應宮里的女人隨便我處置。殺也好,趕也好,只要我高興。你自己不也親眼瞧見了?啊,那時你暈了。他不過問我滿意了沒有。”
湘妃傷勢不輕,氣力不繼,聽到這里差點崩潰,“不可能!”
“消氣了嗎?滿意了嗎?這就是他的原話。如果我當時殺了你,他會說什么?你猜猜?”墨紫站了起來,只是讓自己的嘴惡毒一會兒,自己都受不了。這人吃人的后宮,要怎么活呢?
身后,湘妃撲下床來,整個趴在地上,痛苦尖叫著不可能,并大喊烏延朅的名字。
墨紫頭也不回走了出去。看宮女們慌張沖進沖出,叫娘娘的,喊御醫的,她面無表情。
在外頭,遇到正趕來看熱鬧的英嬪,也好,又可以打發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