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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東惠州城,陰雨霏霏,水幕連天,惠州西湖稱為‘苧蘿村之西子’,以曲折聞名。
距離惠州西湖不遠,便是大清惠州知府衙門,紅邊樹立在衙門門口,衙門的差役往來,惠州知府舒穆祿志遠連著三年被上官評優等,去年海盜饒過廣州將軍的布防偷襲惠州城,知府大人臨危不亂,指揮若定,號召惠州城百姓共同抗敵,愣是沒讓海盜沖進惠州,等到援軍,保住惠州,坊間爆出傳言,知府大人出自京城皇城根兒公爵府,從龍入關的功臣之后,知府大人不久將攜家眷回京述職,指日高升。
舒穆祿志遠在惠州知府官位上任滿五年,在他治理下惠州百姓不說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可也稱得上安居樂業,欺男霸女仗勢欺人的事兒少了很多,不是沒有官宦富貴人家作惡,可他們都說不過知府大人那張號稱最耿直最會說實話的嘴,為了不面對知府大人被他說教,他們都很老實,惠州上繳的皇糧在廣東一直名列前茅,知府大人總是能從上官處討得好處,有年份減免皇糧,減免稅負,總之惠州是康熙盛世下的縮影。
惠州知府舒穆祿志遠在廣東可謂傳奇知府,他耿直到近乎憨直,熟讀經史子集,光憑著掉書袋便能說得別人啞口無言,舒穆祿志遠占據理字,再能言善辯的人在耿直的舒穆祿志遠面前都會擺下陣來,同僚給他暗自松了個綽號‘混人’
舒穆祿志遠不懼怕京城的阿瑪嫡母,唯有在其妻子瓜爾佳氏面前,舒穆祿志遠會老實些,舒穆祿志遠嫡妻瓜爾佳氏堪稱惠州的傳奇,在海盜瀕臨城下之時,危機關頭瓜爾佳氏一箭驚天,射傷海盜首領,致使海盜叛軍士氣大傷。
南邊柔弱嬌小的女子凸顯出瓜爾佳氏滿洲貴女的彪悍潑辣,似舒穆祿志遠這般的文官更喜歡柔順懂情趣的女子,換個人面對瓜爾佳氏會覺夫綱不振,舒穆祿志遠以妻瓜爾佳氏為榮,不曾納妾,上峰同僚贈送的女子,舒穆祿志遠拒而不收,堪稱官場的異類。
舒穆祿志遠唯一的缺點便是好吃,長了個品盡天下膳食的舌頭,閑時喝幾盅陳釀,醉酒的舒穆祿志遠有過醉話,“沒她就沒我,夫人是我舒穆祿志遠最最重要的人。”
當然這句話,酒醒之后的志遠是不會承認的,在外人面人面前還是要一振夫綱,瓜爾佳氏懂得為婦之道,輔佐丈夫舒穆祿志遠,操持家務,教養兩子一女,在外處處以丈夫為尊,可在府里,那便是另一種情形,是他們一家獨特的相處之道。
舒穆祿志遠即將回京,其妻子瓜爾佳氏很忙碌,收拾打點行裝,遣散府里的下人婢女,留下忠誠的知根知底的家生子,舒穆祿志遠雖然耿直,并不是不通俗物的人,除了每年的俸祿銀子之外,額外有些油水可賺,志遠為官清廉,不會貪墨,架不住他娶了個擅長理財的妻子瓜爾佳氏,她在鑒賞古董字畫上很有造詣,往往變廢為寶,很賺一筆。
夕陽斜照,落日西垂,舒穆祿志遠回轉知府后院,守在門口的梳著雙髻打扮齊整的小丫頭長簾屈膝,“老爺安。”志遠直徑去東隔間,按照往常的習慣,他們一家用晚膳都在此處。
八仙桌上擺放一碟水晶肘子,一碟醬鴨舌,一碟三絲瓜卷,一碟蝦仁竹筍,志遠舔舔嘴唇,坐等用膳。
面前的美食誘惑志遠,幾次欲動手拿筷子,都仿佛能聽見妻子瓜爾佳氏的動靜,志遠左等右等,兒女妻兒未到,“來人,去找夫人。”
伺候在門外的小丫頭撩開竹簾,身襲牡丹穿花斜襟半長衫下襯一條長裙婦人款款進屋,衣衫上領口,袖口,裙擺繡著牡丹花瓣,衣襟盤扣處一朵紅牡丹盛開正艷,隨著婦人的移動似鮮活牡丹,婦人年近三旬,圓臉,彎眉,挺鼻,朱唇,一雙眸子褶褶生輝,比不上江南女子五官柔美,周身上下佩戴的首飾不多,身材高挑豐盈,有著一般女子不可多見的爽利,一眼便知是個不好糊弄厲害的。
“你嚷什么?”婦人走到近前,坐到志遠身邊,“菜色不滿意?”
舒穆祿志遠解釋:“為夫是看你和孩子沒到,著急。”
“你第一天當爹?不曉得他們三人的脾氣秉性?不三催四請的,少爺小姐怎會來?”
“夫人,咱們都要回京了,這小姐少爺得改一改,咱可是響當當的公爵府,是勛貴之家,從龍入關···“
“行了,你這話都說了能有八百遍了,我記得是公爵府,卻沒看你沾了公爵府的光,他們定是早忘了你在偏遠惠州的艱難,逢年節來封信,送點禮物,還全都是不知道多少年不用的東西,就這樣咱們還得送好禮物回京,稍微差一點,再來信時滿紙的冷嘲熱諷,哼,公爵府!不過爾耳。”
換到旁人家,妻子這般說,定會惹來丈夫的不快,舒穆祿志遠按住妻子,“慧雅同他們制氣不值當,我們成親便離京,這么多年不聞不問,早就習慣。”
舒穆祿志遠是有良心的人,文人骨氣糟糠之妻不下堂,何況妻子堂堂滿洲大姓女嫁給他這名生母不祥的庶子,陪伴志遠從六品小吏走到今日,對他不離不棄,為他生兒育女,打理府事,幫著志遠疏通理順同上峰下屬的關系,共同經歷磨難,他們不僅僅是少年夫妻,是共患難的夫妻。他對妻子瓜爾佳惠雅很愛重,妻子深具滿洲姑奶奶的作風,行事潑辣爽利,為人不莽撞很有智慧,因有賢妻相助,得不到家族庇護提攜的志遠愣是一步一步腳踏實地的升做惠州知府。
舒穆祿志遠的恩師曾言,你妻子頗具大唐女子遺風,穩重大方,比時下女子更為聰慧,得妻如此,你的福氣。志遠回了句,娶妻當娶瓜爾佳惠雅。
“你要想好,咱們這次回京,一時半會是不能外放的,得住在公爵府,現在你阿瑪正病著,你那幾個兄弟為承爵的事兒斗得正歡,見天的在老太太跟前賣乖,你當如何?”
“夫人怎會知道這般清楚?”志遠錯愕,接過瓜爾佳氏遞過來的茶盞,灑然一笑:“為夫就沒指望能承爵,爵位多半落在充作嫡子養的三弟身上。”
瓜爾佳氏撇嘴,眼底鋒芒一閃,“你真有此心?”
“夫人來不了解為夫?”
“也罷,公爵爵位瞧著顯赫,沾上了那一大家子人是麻煩,公爵俸祿多少銀子?沒老太太撐著,府里不見得什么樣呢,承爵后得事事聽她的,哪有自個兒當家快活?”
舒穆祿志遠不由的點頭,銀子對他來說,夠用就成,俸祿都是交給夫人,志遠從未缺少什么,公爵府可不單單是他們兄弟幾個,志遠的瑪法真真是風流種子,妻妾成群,子嗣眾多,不是瑪法有本事,光指著公爵俸祿,定是養不活的,后來阿瑪借著妻子的幫助,以庶長子身份襲爵,雖說分了家,將兄弟們都分出去,但上門來打秋風的人不見少。
老太太就是志遠的嫡母為宗室貝子的格格,姓愛新覺羅,不是她善于管家理財,公爵府早被親戚拖垮了,要想當家必得從嫡母手里接過掌家的權利,志遠深知嫡母喜歡將一切都掌控在她手上,財權看得比命都貴重,怎肯輕易放手?不過是個空筒子爵位,志遠看不上,和妻子經營出來的家底,志遠舍不得被貪得無厭的兄弟親戚們掏了去。
志遠安慰妻子,“三弟承爵,必會分家,忍一忍。”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不愿同他們爭,能退讓的讓一步不妨,但假若欺負到我頭上,哼,各憑手段。”
瓜爾佳氏不是善茬,對丈夫女兒護得滴水不漏,除此以外不愿同人爭執,真惹惱了她,瓜爾佳氏能以十倍奉還,最要命的就沒有一絲反擊機會,打人不只要打倒,還要重重的踩上幾腳,讓他永遠翻不了身,見到她就怕,杜絕暗中報復。
志遠吞了吞口水,妻子的彪悍他體會過,前兩年將一人收拾的接近崩潰,見到瓜爾佳氏便渾身發抖,是見一次暈一次,以至于再也不敢出現在瓜爾佳氏身邊五里。
“夫人,京城不是惠州。”志遠小聲提醒,瓜爾佳氏揚眉:“老爺盡管安心,京城比惠州大得多,我正好施展得開。“
”說得也是,說得也是。”千萬別有不長眼睛的人招惹瓜爾佳氏,志遠說道:“瑤丫頭是不是又睡過去了?再懶散下去,我看定是嫁不出去。”
氣勢滿滿的瓜爾佳氏聽見女兒舒瑤的名字,一下子泄氣,“我怎么養了這么個懶丫頭?”
舒穆祿志遠同樣在自省,不是女兒不夠好,而是女兒舒瑤,怎么說呢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絕不坐著,慵懶得緊,“夫人,我看得讓女兒練習女紅,有樣拿得出手的,將來好議親。”
瓜爾佳氏望著志遠,鄭重的問道:“她能練好女紅,你信嗎?”
志遠想了好久,拍著腦袋搖頭:“我不信,那塊絹帕···”志遠難以啟齒,一朵梅花繡了半年,女兒繡好后,愣是讓所有人都認不出是圖樣上的紅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