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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3 眾叛親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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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謂工業控制標準委員會,其實只是一個沒有什么實權的協調機構而已,真正主導整個委員會決策的,是各家有實力的大企業。這些大企業里既包括了工控系統的生產商,例如KHN,也包括了工控系統的用戶,例如漢華旗下的機床公司。

  委員會日常的工作是為各家會員企業提供各種信息,或者舉辦一些年會來加強會員企業之間的聯系。在涉及到新標準的審核問題時,委員會的專家組會先聽取關于新標準的技術報告,對其做出評估,然后再把評估結果提交給全體會員企業進行表決。最終選定哪個標準,決定權在于會員企業,而不在于標準委員會。

  標準委員會經過表決確定的標準,只是推薦性標準,而非強制性標準。也就是說,如果某一家會員企業對大家選定的標準不感興趣,它自可以搞自己的一套標準,或者使用其他的標準。不過,一般來說這種情況是不會發生的,因為如果別的企業都執行了指定的標準,某一家企業獨樹一幟,另外使用一套標準,就會出現標準不兼容的情況,會給客戶帶來額外的麻煩。

  這就像操作系統一樣,沒有人強迫你一定要用WINDOWS,但如果你用的是SWODNIW系統,那么恭喜你,你必須自己去開發所有的應用軟件,而且你的應用軟件生成的文件,也仍然必須和WINDOWS下面的軟件兼容,否則。你就只能自娛自樂了。

  正因為如此,KHN才會如此在乎標準委員會的認定,因為它非常清楚,如果自己的標準沒有被選定為標準委員會的推薦標準,就意味著在未來的工控芯片市場上,它無法獲得大批量的訂單,只能為一些冷門設備提供配套。靠這些殘羹冷炙。KHN是根本無法養活自己的。

  亨特對宇野精之助的警告,顯示出了他內心的一種無奈。從亨特自己的角度來看,如果只能選擇一個標準。那么無疑KHN的標準是更成熟可靠的,對于工業標準來說,成熟可靠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如果把兩個標準一起拿給會員企業去投票。結果可就不好說了。萬一KHN落選了,對于整個工控行業,都是重大的損失。

  出于這樣的擔心,亨特才跑來向KHN和漢華進行游說。在此之前,他已經和林振華進行了一場非常愉快的會談,林振華明確表示,如果KHN愿意,漢華不會拒絕與它進行合作。

  擱置爭議、共同開發,這是中國老一代領導人的智慧嘛,我們作為中國的企業。本性上也是追求和諧共榮的。能夠和KHN這樣的業內資深企業進行合作,我們感到非常地榮幸、驕傲、愉快……

  林振華的話說得非常漂亮,也非常輕松。

  但這樣的話對于宇野精之助來說,那就絕對是赤裸裸的打臉了。工控標準這塊蛋糕,本來就是放在KHN自己桌子上的。漢華二話不說,拉把椅子坐下來,要和KHN共同分這塊蛋糕,還說是和諧共榮,這簡直是豈有此理的事情。

  宇野精之助知道,目前KHN在這個領域里還有一些優勢。但如果與漢華合作,那么到下一代標準的時候,自己與漢華之間的技術落差就會完全消失了。他相信,到那時候林振華是絕對不會提什么共同開發的。

  “不,亨特先生,我不能接受與漢華共同推出第四代標準這樣的提議,非常抱歉。”宇野精之助向亨特深鞠一躬,徹底堵死了亨特繼續說下去的道路。…,

  亨特滿臉惆悵地走了,川上光詮把他送出門,又回到宇野精之助的房間,他看到宇野精之助和宮西野康的臉上都密布著陰云。

  “川上君,你覺得如果讓各家會員企業投票的話,我們有幾成的勝算?”宇野精之助問道。

  川上光詮掰著手指頭認真地算了半天,猶豫著答道:“我感覺,我們應當有八成……呃,也許是七成的把握吧。”

  他計算的方法,是看哪些企業與KHN的關系更為密切,或者過去比較依賴KHN的技術,算來算去,他覺得至少應當有七成以上的企業是會站在KHN一邊的,畢竟漢華在工控領域是一員新兵,大家對漢華的信任還是需要時間的。

  “僅僅只有七成啊。”宇野精之助長嘆道,“如果林振華在這段時間里采取金元外交,再拉攏20的企業,那么我們和漢華之間的對比關系就變成各占一半了,這對于我們來說,風險實在是太大了。”

  所謂金元外交,說白了就是砸錢。在各家的標準差異不明顯的情況下,會員企業選擇誰家,本身也是處于搖擺之中的。如果林振華承諾給予某些企業特別的優惠,比如說在芯片或者系統的價格打一個折扣,那么這些會員企業是有可能變節的。KHN在業內這么多年,可以說是朋友遍天下,可是商場上哪有什么永恒的朋友?真正能夠永恒的,只有利益而已。漢華如果豁出去砸錢,能有多少企業會無動于衷呢?

  “我覺得,漢華不一定會花太大的代價去贏得這個標準吧?”宮西野康安慰道,“贏得第四代標準,對于我們來說是生死攸關的,但對于漢華來說,必要性并不大。我想,他們不至于為了一件不重要的事情去花費這樣大的成本。”

  宇野精之助道:“宮西君,你不了解林振華這個人。他所看重的,不是眼前的得失,而是長遠的市場地位。漢華微電子要想躋身于世界芯片巨頭之列,必然要踩著別的企業的肩膀,而我們KHN,就是林振華所選中的一個肩膀。只要能夠爬上更高的一步。林振華從來都是不惜代價的。”

  “要不……我和各家企業的技術部門聯系一下,聽聽他們的意思。如果漢華給了他們什么承諾,那么,我們恐怕也得有所表示才行。”川上光詮說道。

  “川上君,那就拜托你了。”宇野精之助有氣無力地說道。

  KHN緊急啟動了危機公關,開始向過去一直有過合作的企業拋出橄欖枝,許下了重重喪權辱國的諾言。所希望交換的條件只有一個,那就是對方能夠在新標準的投票時支持KHN。與此同時,漢華關于第四代標準的說明文本也發到了各家會員企業的手里。其中所承諾的優惠條件也讓大家心中暗喜。

  正如老亨特說的那樣,競爭是一件好事情,正因為競爭。大家才有了更好的機會,在這個世界上,不喜歡這場競爭的,只有KHN一家。

  時間就在這種臺前臺后的爭逐中匆匆而過,KHN所惴惴不安等待著的最終投票日終于到來了。

  “川上先生,江先生,在委員會進行最終的表決之前,請問你們有什么要對大家說的嗎?”在工控標準委員會的大報告廳里,亨特對分坐在主席臺兩側的川上光詮和江杰問道。

  江杰向川上光詮遞去一個謙讓的眼神,在得到對方一個否定的眼神之后。他微笑著站起來,說道:“主席先生,各位來自于工控標準委員會各會員企業的女士和先生們,首先,請允許我對今天前來參加會議以及通過信函方式參加了投票的企業表示衷心的感謝。感謝你們在百忙之中閱讀了我們提出來的第四代工控標準,并且已經或者即將投出你們寶貴的一票。…,

  我們漢華微電子公司是一家新興的電子企業,我們建立這家企業的目的,在于為全球的工業裝備和消費電子產品提供最優良可靠以及廉價的控制電路產品。在我們漢華微電子公司的發展歷程中,得到了許多同行的大力支持,其中我們尤其要感謝KHN公司對我們的支持。正是因為KHN公司向我們轉讓了第三代工控標準的全部知識產權,我們才能夠在這么短的時間內,獲得開發工控標準的能力,并且獲得了與KHN同臺競技的寶貴機會。”

  說到這里,江杰向川上光詮優雅地輕輕鞠了一躬,引來了臺下一片掌聲和哄笑聲。這掌聲自然是對江杰的謙遜態度所表示的贊賞,至于哄笑聲,那就是沖著KHN而去的。你的敵人站在你對面說感謝你教會了他打架的技巧,這對于誰來說都是一件很無法忍受的事情。

  川上光詮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如果放在100年前,他肯定就要沖上去和江杰來場武士決斗了。不過,現在他可不敢,別說場合和身份都不允許,就算不顧忌這些,他起碼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小體格吧?江杰足足比他年輕了20歲。

  江杰沒有管川上光詮的感受,他繼續說道:“我們認為,一個有競爭的世界,才是一個有活力的世界。工控標準這個領域,沉默的時間已經太久了,所以我們來了,想給這個領域增加一些活力。我們相信,我們所提出的標準是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因為我們的團隊非常年輕,非常有活力。如果大家厭倦了暮氣沉沉的技術,那么就請把票投給如旭日東升一般的漢華吧。”

  “嘩……”臺下這一回是掌聲雷動了,因為江杰自己看來也的確是年輕得讓人羨慕,而坐在他身邊的苗小瓊、蘭翔等人,也同樣一個個青春靚麗,給人一種生機盎然的感覺。

  “川上先生,要不,你也說幾句吧?”亨特為江杰的話輕輕拍著掌,同時把臉轉向川上光詮,客氣地說道。

  川上光詮想沉默也不行了,輸人不輸陣,在這個時候,他尤其不能坐在那里干等著別人數落。可惜的是,江杰剛才的話實在是太陰損了,川上光詮剛剛站起身向眾人低頭鞠躬,臺下就響起了一片嘲弄的笑聲。因為他坐著的時候還不太明顯,他一站起來鞠躬,腦門上的白發和謝頂就暴露無疑,一下子讓大家聯想到了江杰說的“暮氣沉沉”的字眼。

  是啊,KHN的確有歷史。但歷史也就意味著陳舊,大家能指望像川上光詮這樣的一群老頭給大家拿出什么好東西呢。

  “呃……”川上光詮尷尬得不知說什么好了,“各位女士們、先生們,我想說的是,我們KHN是業內的老企業了,和大家一直都有非常良好的合作,我們希望大家能夠一如既往地支持我們。喜歡我們……”

  日本人說英語本來就是一件很讓人著急的事情,川上光詮被江杰擠兌狠了,心里一憋屈。幾句話說得更是磕磕巴巴,這就更加顯出他的老態了。他好不容易把話說完,一屁股坐下去。再看坐在臺下第一排的董事長宇野精之助,發現對方的眼睛里幾乎都要噴出火焰來了。

  亨特回到演講席上,對眾人說道:

  “KHN公司和漢華微電子公司提交的兩份第四代標準文本,相信大家都已經認真閱讀過了。我們的專家小組對兩份標準的評價,此前也已經提交給各位,供大家參考。我們認為,KHN公司的方案和漢華的方案,各自都有一些亮點,最優的選擇,應當是取兩家之長。補各自之短。…,

  鑒于此,我們曾向兩家公司提出了聯合推出第四代標準的建議,非常遺憾的是,這個建議沒有得到采納。所以,我們今天不得不進行一次投票。從兩份同樣優秀的方案中,挑選出一份作為委員會的推薦方案。我想,不管是哪家的方案落選,都是一件非常令人遺憾的事情。”

  亨特又說了幾句場面話,便宣布開始表決了。現場有幾十家會員企業的代表在填寫選票,然后交給工作人員拿到主席臺上去。更多的選票是早已經通過信函的方式寄到委員會來的。在現場需要啟封進行唱票。

  “漢華!”

  “漢華!”

  “棄權!”

  隨著唱票員響亮的報票聲,主席臺上的大型數字屏上,代表著KHN和漢華各自票數的數字不斷地變化著。臺下的宇野精之助和臺上的川上光詮看著那跳動的數字,嘴張得老大,腦子完全是空白一片。

  18對42

  19對42

  19對43

  19對44

  總共是213家會員企業,誰能夠拿到107張票,就意味著取得了絕對的勝利,事實上,由于總是存在著一些棄權票,所以即使沒到107張票,有時候也意味著獲得了過半數的支持。

  從唱票一開始,漢華就穩穩地占據了優勢,與KHN的票數保持了1倍以上的落差。在唱票還未過半的時候,宇野精之助和川上光詮還在自我安慰,猜測前面的那些票可能都是來自于中國以及其他一些發展中國家的,漢華得票偏多也正常。但當兩家公司的差距擴大到50票以上的時候,宇野精之助知道,KHN是無論如何也追趕不上了。

  45對107!

  隨著漢華獲得的第107張票產生出來,全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在主席臺上和江杰坐在一起的小黑跳了起來,向對面的KHN團隊揮起了拳頭:“哦,我們贏了!”

  “小黑,坐下。”苗小瓊趕緊把小黑拉著坐下,不過,她的臉上也溢滿了笑容,眼睛里甚至還閃動起了淚光。

  45對108

  46對108……

  唱票還在繼續,但已經沒有意義了,漢華獲得了絕對的多數,KHN敗了。再往下的計票,只是向大家顯示漢華相對于KHN的優勢能夠強大到什么程度。

  “這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會這樣!”宮西野康坐在后排,和他坐在一起的,是來自于德國吉森機床公司的馬爾科,他們也是多年的老相識了。宮西野康把臉轉向馬爾科,低聲地逼問道:“馬爾科,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們漢森投了誰的票?”

  “呃……宮西先生,非常抱歉,我……”馬爾科多少有些窘迫,當著人家的面說自己沒有給對方投票,畢竟是一件難堪的事情,更何況在以往吉森和KHN一直都是有良好合作的。

  “這是為什么?”宮西野康問道,“漢華許給你們什么條件了?你們完全可以告訴我們的。他們能做到的,我們同樣可以做到。”

  馬爾科嘆了口氣,同樣壓低聲音說道:“宮西先生,你應當知道的,我們公司和中國……有很多的業務往來,在這件事情上,我們不得不從公司的總體戰略出發。過去和中國人作對的那些企業。都已經……我想你應當知道ALK公司的情況。”

  ALK……宮西野康只覺得心里一陣疼,早在幾個月前,他就知道ALK已經在申請破產保護了。在漢華等中國企業的強大攻勢下。ALK丟掉了大量的傳統市場,財務上出現嚴重的危機,已經難以為繼了。ALK過去也是工控標準委員會的會員企業。但今年,它沒有來參會,估計以后也不會再來了。…,

  “他們都投了漢華的票嗎?”宮西野康用沉痛的語氣,指著坐在自己前面的幾家歐洲企業的代表,對馬爾科問道。

  馬爾科道:“我想應當是這樣吧,大家都認為,得罪漢華是不值得的。”

  “哈哈,真是悲哀啊!”宮西野康怒極反笑,“堂堂歐洲的大型企業,居然淪落到要看一家中國企業的臉色了。你們真的不覺得可恥嗎?”

  馬爾科反唇相譏:“宮西先生,你難道不覺得自己沒有資格這樣說嗎?是你們把自己的標準賣給了中國人,讓他們有了與你們競爭的能力。我們歐洲企業有什么義務為你們的錯誤而付賬呢?”

  “是的,你們沒有義務,我們也沒有義務。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哪家企業應當對其他的企業負責的。”宮西野康喃喃地說道,“我現在明白了,為什么大澤彥先生自殺之前,要對我們說:我們會后悔的。大家都只顧著自己,最終必然是要后悔的。”

  唱票已經結束。除去15票棄權之外,漢華拿到了130張票,KHN只拿到了區區68張,剛剛超過漢華的一半。對于KHN來說,這樣的結果簡直就是奇恥大辱,它意味著KHN被各家會員企業徹底拋棄了。不管它的技術如何,至少在品牌上,它是輸得一干二凈了。

  亨特強打笑臉地登上演講席,宣布了表決的結果,并向漢華表示了祝賀。川上光詮像是木偶一樣站起身,走上前去和江杰握手,嘴里不知所云地說著一些恭喜的話。再往后,不知什么時候眾人都已經離開了,會場上只剩下呆坐在臺下的宇野精之助、宮西野康,以及傻站在臺上的川上光詮。

  “董事長,會議已經結束了,我們走吧?”宮西野康最先回過神來,他走到宇野精之助的面前,向他低聲說道。

  “對不起,董事長,對于這個結果,我真的非常抱歉。”川上光詮也走下臺來,站在宇野精之助面前,滿臉郁悶之色。他到現在也沒明白過來,到底為什么KHN會輸得如此徹底。

  宇野精之助抬起無神的目光看著二人,緩緩地說道:“川上君,宮西君,你們都盡力了,謝謝你們了。”

  宮西野康道:“董事長,我了解過了,這些企業都是懾于漢華的淫威。在去年漢華領頭回擊歐洲企業的制裁的時候,很多歐洲企業都吃了虧,所以,他們不敢再和中國人叫板了。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只能出賣我們。”

  “這不怪他們。”宇野精之助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地說道:

  “起先,他們追殺尼宏重工,我們不做化工設備,所以沒有說話;此后,他們追殺西乎公司,我們不做機床,所以沒有說話;接著,他們又追殺ALK,我們不是歐洲企業,所以繼續不說話;最后,他們向我們撲過來了,可是,已經沒有人站起來為我們說話了。”

  “董事長!”川上光詮和宮西野康都快哭出來了。宮西野康大聲地說道:“董事長,請你振作起來,我們只是丟掉了工控芯片標準而已,我們還有其他的技術,而且,我們還可以抓緊推出第五代工控標準,我們一定能夠勝利的。”

  “謝謝你們。”宇野精之助緩緩地站起身來,向川上光詮和宮西野康各鞠了一躬,“等回國之后,我就向董事會提出辭職,請董事會選出新的董事長,帶領大家重振KHN的雄風。各位,以后的事情,就拜托各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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