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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 處長的官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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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取消合同?”

  袁偉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一臉怒氣的布萊克,不知道為什么會突然出現這樣的變故。

  “是的,尊敬的袁先生,我非常遺憾地通知你,我要求取消我們剛才簽訂的合同,我們不能采購你們生產的風扇。”布萊克說道。

  “這是為什么呢?”袁偉慌了,“布萊克先生,如果是因為價格方面的問題,我們可以再商量的,你是不是在其他的展區看到更便宜的價格了?”

  “不不不,這與價格無關。”布萊克說道,“我所以要取消這個合同,只是因為我剛剛聽說,你們生產的五葉風扇是未經授權的。”

  “授權?”袁偉傻了眼,“你不會是說那個專利吧?”

  “是的,據我所知,五葉風扇的專利,是在漢華公司那里。”

  “唉,布萊克先生,你別聽林振華嚇唬你,什么專利,這是無所謂的事情嘛。”袁偉輕松地說道。他心想,這老外就是傻,讓林振華嚇唬了一下,連便宜貨都不買,真是死心眼。

  布萊克拼命地搖著頭:“不不,我絲毫不認為專利是無所謂的事情,恰恰相反,我認為專利是非常重要的東西。袁先生,請把我們剛才簽的合同拿出來吧,讓我們撕毀它。我不想因為這個合同而惹上麻煩。”

  “這會有什么麻煩呢?完全沒有麻煩嘛。”袁偉說道。

  “不不不不,這很麻煩,對不起,袁先生,我還是希望你把合同還給我。”

  袁偉臉色有些難看,他遲疑地說道:“布萊克先生,你應當知道,這個合同,畢竟是雙方都簽了字的,你如果要取消它,總得有點理由吧?”

  “你們沒有專利授權,這難道不是一個充足的理由嗎?”布萊克急了,他覺得眼前這個中國商人實在是太不可理喻了,這樣明顯的理由還需要解釋嗎?

  袁偉道:“這算什么理由?不過就是他手上有一張紙而已嘛。”

  布萊克正色道:“袁先生,我對于你在法律知識方面的貧乏感到很震驚。對不起,現在我不愿意浪費時間來和你討論這個問題,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是把合同拿出來撕掉,二是我通過律師來跟你談。你們在沒有專利授權的情況下與我簽訂供貨合同,涉嫌欺詐,我有權要求你們賠償我的經濟損失。”

  “什么,律師?”袁偉這回亂了手腳,他扭回頭,大聲地喊道:“孫廳長,孫廳長,麻煩你過來一下。”

  孫盤生快步地走了過來,問道:“袁經理,又出什么事情了?”

  “這位客商,要撤回他的合同。”袁偉指著布萊克說道,說罷,他又簡單地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向孫盤生說了一遍,孫盤生頓時勃然大怒。

  “太不像話了!江南省的人,簡直就是欺人太甚!”孫盤生義憤填膺地說道。他是真的生氣了,你們江南省也太不講理了,不就是一個專利嗎,至于滿世界去說嗎?我們好不容易簽個合同,你們一句話就給我們攪黃了,還講不講理了……他的這番心理活動,如果講給林振華聽,恐怕林振華也得暴走了。沒辦法,市場經濟規則的培養,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夠實現的,它需要長時間的積累和沉淀,在這個過程中,必然會有無數新舊觀念之間的碰撞、交鋒。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一個成熟的市場,更不是一天能夠建成的。

  “布萊克先生,我相信這只是一個誤會。”孫盤生賠著笑臉對布萊克說道,“事實上,五葉風扇的專利,是屬于我們整個中國的,漢華公司那邊,只是代為保管而已。請你耐心等待幾天,我們會去協調這件事情的。”

  “屬于整個中國的?”布萊克懵了。

  “是的是的,就是這樣。你也知道,在我們中國,企業都是屬于國家的,所以,企業手里的專利,也是屬于國家的,沒有任何一家企業或者個人能夠把屬于國家的東西據為己有!”孫盤生鄭重地回答道,他臉上的表情是如此坦然,讓人看了就覺得他是代表著正義的一方。

  布萊克弄不懂中國人在搞什么名堂,只得答應把撤回合同的事情先暫緩兩天,等待孫盤生給他回音。

  一天的展覽結束之后,各代表團回到賓館,七八個省份的外貿廳負責人顧不上喝水、洗臉,直接就沖到主辦方外貿部設的臨時辦公室里去了。

  “江南省代表團太不像話了!哪有自己人拆自己人的臺的道理!”

  “他們要完成出口任務,我們也有出口任務,他們憑什么破壞我們與外商的合同?”

  “這種損人利己的行為,一定要嚴懲!”

  “取消江南省的參展資格!”

  “要開除當事人的黨籍!”

  外貿部的年輕處長許立亞一開始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這些地方大員們都受了什么刺激,待到問清楚情況之后,他也開始惱火起來。

  “竟然有如此不顧全大局的事情?”許立亞說道,“那誰,去把江南省的華廳長請來,還有那個什么什么經理,讓他也過來。”

  手下的人飛跑著到了江南省代表團住的房間,招呼華克勤和林振華去見許立亞。華克勤早料到了會有這樣一出,此時正與林振華在房間里等著呢。聽到外貿部工作人員的傳喚,華克勤對林振華呵呵一笑,說道:“小林,就看你的了。”

  林振華道:“華廳長,我是個小人物,最終還得靠你給我撐腰啊。”

  華克勤道:“不用怕,你盡管去講理,天塌下來,我給你撐著。今天下午我已經給省經委的劉主任打過電話了,他表示支持你的維權行動。”

  “好,有經委和外貿廳撐腰,我就不怕了。”林振華說道。

  兩個人來到許立亞的房間,華克勤裝傻地問道:“許處長,怎么,有什么新的指示嗎?”

  “哦,華廳長,請坐吧。還有那位……是林經理是吧,也請坐吧。”許立亞指了指一旁的兩張凳子,對華克勤和林振華說道。他的級別比華克勤要低,但他覺得自己是代表部里來的,手里拿著欽差印信,底氣很足。

  華克勤又扭頭看了看屋子里那些氣勢洶洶的各省同行們,沖大家笑了笑,便拉著林振華坐下了。他背后戳著一個江南省作為靠山,心里踏實得很。

  “華廳長,這幾個省份的同志剛剛向我反映,說你們江南省的某些同志,今天在會場上向外國客商說了一些不太合適的話,影響到了兄弟省份的出口合同。我想了解一下,是不是確有其事啊?”許立亞問道。

  華克勤一指林振華,說道:“這件事,我們小林同志是知情人,要不,請他說吧。”

  許立亞點點頭,對林振華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可以發言。

  林振華道:“許處長,這幾位同志反映的情況確有其事,他們說的我們省的某些同志,其實就是我。不過,他們說的也有一點失實,那就是我說的話并不是什么不太合適的話,而是非常合適的話。”

  “你說什么了?”許立亞皺著眉頭問道,在他看來,這個地方上的小小經理,似乎有些過于張狂了,敢在他這個中央部委的處長面前放肆。

  林振華眼睛里可沒什么處長不處長的,前世他還是個研究生的時候,跟著導師見過的部長、省長也不下十個八個了。高校是行政化的單位,但高校學者早就已經“去行政化”了。尤其是像林振華的導師姚鶴良這種大牛級的教授,眼里根本沒有什么省部級領導一說,林振華跟了他幾年,也染了一些不把處長當干部的惡習。

  “許處長,我說的其實就是一些大實話,我告訴那些外國客商,五葉風扇的專利是屬于我們漢華公司的,更確切地說,五葉風扇的專利所有人是我林振華,這是有文件為證的。”

  “就說了這些?”

  “沒錯啊,就這樣。”林振華說道。

  “你說謊!”孫盤生揭發道,“你分明向客商說過,如果他們敢采購我們的產品,你就會去起訴他們。”

  林振華裝出一臉無辜的樣子,說道:“孫廳長,你一定搞錯了吧?我是說,他們如果敢在國外市場上銷售未授權的五葉風扇產品,就一定會受到專利侵權調查。至于他們采購你們的產品,那是無妨的,我沒有說過要對這個采購行為進行干涉啊。”

  “這有區別嗎?”孫盤生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林振華呵呵笑道:“當然有區別,區別就是,我只告外國人,不告中國人。你們生產和銷售,我都管不了。但外國人要銷售,我總可以用專利來保護一下吧?這也是為了保護咱們國家的利益不受損害嘛,孫廳長覺得呢?”

  “可是,這……”孫盤生支吾起來,不知如何反駁才好。

  許立亞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他現在是非常地不高興,因為眼前這個小經理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這完全就是強辭奪理嘛。

  “林經理,你這種狡辯的態度,是非常錯誤的。你不讓外國客商銷售,不就是阻止他們采購嗎?咱們國家好不容易有這樣一個新產品,能夠出口創匯,你怎么能夠用這樣的方法去破壞呢?”許立亞官氣十足地訓斥道。

  林振華不屑地說道:“誰說這樣做會影響到出口創匯了?他們想要五葉風扇,可以從我手上買啊,他們付給我的外匯,同樣是國家的外匯收入。而且,如果是我一家賣,價格還不會低到喪權辱國的地步。”

  “林振華,你太放肆了!”許立亞惱了。這是什么單位的經理?剛才聽眾人介紹,好像他也就是一個科級干部嘛,而且還是企業的科級,還是以工代干,不能算數的。自己可是堂堂中央部委的處長,他居然敢這樣對自己說話,簡直就是無組織無紀律嘛!

  許立亞是一個剛提拔起來的年輕處長,今年剛滿30歲,正是志得意滿的時候。這次到廣交會來,各省來的正廳、副廳級干部對他都恭恭敬敬的,哪像這個比他還年輕得多、級別低得肉眼看不見的小經理一樣,還敢在他面前說風涼話。

  聽到許立亞的呵斥,林振華的脾氣也上來了,他平素不愛與人爭斗,但并不意味著他的血管里就沒有華青人那標志姓的傲氣。

  他把眼睛一瞪,用同樣強硬的口吻斥道:“許處長,你這是什么話?關于幾個省份的企業侵犯我們公司專利權的問題,我在前一天就向你報告過,你當時是怎么表現的?你跟我們踢皮球,打官腔,還說什么你們不便于干涉企業的經營活動。現在可好,一天時間不到,你就變了臉了,你是覺得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很有成就感嗎?”

  “你……”許立亞氣得嘴唇直哆嗦,真像是被林振華打了一耳光一樣。他有心想蹦起來拉著林振華出去決斗,但權衡了一下自己和林振華之間在武力值方面的差距之后,便放棄了這個不現實的念頭。

  他轉頭看著華克勤,說道:“華廳長,你們江南省,難道沒有強調過外貿紀律嗎?”

  華克勤聽著林振華和許立亞干仗,只覺得心里爽快無比。見許立亞吵架不過,在向他施壓,華克勤也沒有好臉,直接一句話就頂回去:“許處長,你這是什么話?我們江南省不但講外貿紀律,我們還[]律,還講起碼的商業的道德,我們不會做出這種侵犯了別人專利權還惡人先告狀的事情。”

  周圍那些各省的代表可不干了,紛紛鼓噪起來:

  “華廳長,你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惡人先告狀?”

  “華廳長,你們還講不講道理了?”

  “大家做事情要憑點良心好不好?”

  “許處長,像這樣的行為,一定要嚴肅處理!”

  許立亞擺擺手,制止住眾人的話,然后黑著臉問華克勤道:“華廳長,我只問一句,你這個態度,是代表你自己,還是代表你們江南省外貿廳?”

  “我可以告訴你,第一,我這話代表我自已;第二,也代表我們外貿廳;第三,這也是我們江南省經委的意思。我們江南省雖然經濟上不算發達,但也不是可以隨便捏的!”華克勤的臉比許立亞黑得更難看,他一字一板地說出了上述這些話。

  在中國,中央部委與地方省廳之間的關系,是非常微妙的。

  在平時,地方省廳對中央部委十分恭敬,平時接來送往,逢年過節都要安排人專程進京去送禮,什么菜油茶油、大蒜大蔥之類,應有盡有。據說,某一年某個畜牧業大省索姓用火車拉了一車皮宰好的羊送到對口的部委去。結果這個部委的干部下班時每人自行車后架上都馱著一頭死羊,浩浩蕩蕩在燕京街頭招搖過市,成為一道獨特的風景。

  然而,如果你因此而認為中央部委對地方省廳有指揮權和管理權,那就大錯特錯了。事實上,除了少數歸屬“條條”管理的系統之外,大多數的系統是歸屬“塊塊”管理的。也就是說,省廳的干部是由省委、省政斧管理,部委沒有任命和考核的權力,在這種情況下,省廳壓根就不需要看部委的臉色。

  不但如此,在平曰里,部委其實反而要看省廳的臉色。部委手里沒有直接管轄的企業,他們制訂的政策,需要通過省廳才能傳達下去。如果省廳不給他們配合,那么部委就成了光桿司令,啥事也干不成。還有,部委的人員如果要到下面的省里去辦事,也需要省廳給予接待。如果你把省廳給得罪了,那么去了之后,恐怕連吃飯住宿都沒人負責,人家就敢生生把你晾在那里,讓你拿著尚方寶劍沿街乞討去。

  這樣一種微妙的管與被管、有權與無權之間的平衡,充分體現出中國五千年的和諧傳統,這不是什么亞里斯多德的邏輯學能夠解釋得清楚的。

  正因為如此,華克勤對許立亞并沒有什么畏懼之感,相反,他覺得許立亞實在是太囂張了。你居然敢來質問我是否代表江南省的意思,我告訴你了,這就是我們江南省的意思,你敢拿我怎么樣?莫非你一個小小的處長,能去罷免我們省經委的主任?

  這個許處長,真是太年輕了,如果換成他的司長來,恐怕就不會犯這樣幼稚的錯誤了。華克勤在心里暗暗地說道。

  “好吧,這件事情,我一定會向部里反映的。”許立亞氣呼呼地說道。

  “好啊,你可以直接給高部長打電話,就說這是江南省的老華說的話,你看看高部長會說什么。”華克勤毫不客氣地炫耀道。切,你個小處長,還想拿什么部里來壓我,你們高部長到江南省來的時候,和我在酒桌上也是稱兄道弟的,那時候你還在學校里啃干饅頭呢。

  說完這句硬話,華克勤扭頭對林振華說道:“小林,咱們走,咱們有理走遍天下。”

  林振華站起身來,對著一屋子滿臉郁悶的官員們呵呵一笑,說道:“各位,今天都辛苦了吧?要不,晚上我作東,請各位去吃正宗的粵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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