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陽用力捂住自己的耳朵,母親溫柔的話語好像就在他的耳邊回蕩。他的心都要碎了。
他本來心性溫良,可是這一天之內,連遭大變。殺死兩個衙差后,他內心的殺氣已經達到了頂峰。現在又想起母親的慘死,丁陽幼小的心靈再也無法保持本心。
丁陽的雙目慢慢變成了血紅顏色,他身體內的殺氣隨著母親回憶這最后一根稻草,徹底失去了壓制。由肅殺、蕭殺、絕殺,最后徹底改變成為煞氣。
好像感應到了他體內的煞氣,胸口處一條通體血紅散發著強橫氣息的三寸小龍憑空浮現,隨著血色小龍的出現,一股滔天的暴虐殺意自胸中奔涌而出。
一股無與倫比的力量涌入了丁陽的右臂。丁陽眼中的世界都變成了一片血紅,他看著張大中的方向,飛奔而上,啊——的一聲大叫,一刀朝著張大中的脖子砍去。
張大中看到丁陽的刀砍來,并不躲閃,只是把真氣運到胸頸之上。他已經做好準備硬受丁陽一刀,同時一刀結果了丁陽。
看著丁陽的刀已經砍在自己的脖子上,張大中也一刀砍向丁陽。他照準丁陽的頭頸,想象著丁陽的刀砍中自己發生一聲當的響聲,而自己的刀同時把丁陽劈為兩段。
可是張大中并沒有等來那想象中的聲音,卻忽然覺得自己飛到了半空。他很納悶,自己只是個練皮境巔峰的武者,離著能騰空飛行的洗髓境還早著呢,怎么自己也飛起來了呢?
張大中在空中忽然看到地上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海藍色都頭官服,手中拿著一把長刀。但是在本該是腦袋的地方卻是空空如也。
哎!那不是自己的刀嗎?衣服也是自己的,原來那個人就是我啊!等等!那個人為什么沒有頭?
——我的頭呢?
這是張大中一生中的最后一個疑問。
丁陽胸前的出現的小龍氣息一收,又鉆回到丁陽的身體里去了。
在丁長勇恍恍惚惚的目光注視下,丁陽狀若瘋魔的沖上來,一刀把張大中的腦袋砍到半空,自己卻也挨了張大中一刀。
張大中畢竟是個馬上就要進入練骨境的武者,雖然臨死刀失去了準頭,還是傷到了丁陽。
丁陽肩上一道三寸多長的刀口,鮮血浸透了前胸的衣服。可是他毫不理會,好像受傷的不是自己一樣。眼中紅光閃爍不已,臉上表情僵硬扭曲,直挺挺的站在原地。
丁長勇看著丁陽這樣,心中咯噔一下,他想起了一個武者跟他說過類似的情況,好像叫做“入魔”如果不及時從入魔狀態中蘇醒,很有可能再也無法恢復了。
丁長勇不敢大聲,怕驚嚇到丁陽,輕聲的叫道:
“阿陽——阿陽——”
丁陽仍然沒有反應。
丁長勇繼續嘗試著:
“阿陽——你還記得丁立嗎?就是……就是你叫他“立哥”的……“
丁陽的眼中的紅光跳躍了一下,好像對這個名字有點反應,但很快又回到原來的樣子。
丁長勇大口的喘息了幾口氣,眼睛往丁陽家的方向歪了歪,忽然大吼一聲:
“丁陽!你娘叫你呢——”
“娘——”
丁陽忽然大叫一聲,雙手抱住自己的頭,痛苦的跪倒在地,放聲大哭起來。
丁長勇無力的倒在一旁,靜靜的看著丁陽大哭,這時候的丁陽,才真正的像是一個正常的孩子。
丁陽哭了良久,再抬起頭時,眼中已經恢復了烏黑的顏色。
他抬頭看到倒在地上的丁長勇,趕緊跑過來抱住丁長勇的腰和肩膀,就要把丁長勇扶起來。
誰知道這一抱之下,竟然沒有抱動,丁陽又用力試了一次,還是沒有抱動。
丁陽無奈之下,只好把丁長勇慢慢放下。這時丁陽才感覺到自己的小腹下劇痛難當,全身的力氣竟然像全部消失了一般。
丁陽還以為只是這次脫了力,等過些時候就能慢慢恢復,卻沒有料到,在以后的很長時間,他的天生大力都沒能恢復。
丁長勇氣息已經很弱,剛才叫醒丁陽那一聲大吼耗盡了他最后一點力氣。丁陽把耳朵貼到他的嘴邊,就聽到他斷斷續續的微弱聲音:
“阿陽……我……我不……行了,你是……是我們……村里最……最后一……一個人了……不……不……不要……報仇……好好活……活下去……
丁陽看著丁長勇逐漸變涼的身體,默默的低著頭。
他知道丁長勇臨死前的意思,他已經是丁家村唯一一個幸存者,丁長勇希望他能好好的活著,不希望他去報仇。在丁長勇看來,要去找府衙甚至總督報仇,和送死沒有任何區別。
丁陽也知道這一點,而且他還知道這些兇手就是追殺閻鐵一的人,而按照閻鐵一的說法,幕后最大的就是南淵總督。
丁陽不知道南淵總督到底有多厲害,但是他知道張大中這樣的人,在南淵總督的眼中,可能連只螞蟻都算不上。
可就是這只螞蟻,就差點要了他的命,報仇的道路有多艱難,根本就無法想象。
不過自己的家鄉,鄉親,伙伴還有最親的母親,這些足以讓他付出自己的一生、一切,如果不能報仇,自己活著還有什么意義。
但是要報仇就要有足夠的力量,只有有了強大的力量才能夠報仇,丁陽忽然想起閻鐵一身上的血龍玦,閻鐵一不是說那是武者修煉的神物嗎,有了它就能很快修煉到很高的境界了。
丁陽撒腿就往山林中跑去,直接跑到那個山洞。
山洞中的景象和丁陽走的時候一樣,丁陽翻開閻鐵一的衣服,一個不知什么獸皮做成的皮囊露了出來。丁陽眼前一亮,顫抖著雙手把皮囊里的東西一樣一樣掏出來。
幾枚大楚刀幣,幾張畫著鬼畫符一樣的紙(后來知道那是金票),兩個白玉小瓶,一塊黑黝黝的銅牌、一幅絹帛……
丁陽把皮囊口朝下抖了又抖,又在閻鐵一的尸體上,衣服里仔細的翻找,在整個山洞中每一寸角落都尋到了——沒有。
丁陽滿腹疑惑的離開了山洞,帶走了那個皮囊和里面的東西。
回到村子里,丁陽把散布在街上的村民的尸體往一起聚攏。他現在失去了巨力,這項工作對于一個孩子來說簡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
丁陽沒有退縮,他咬緊牙關,找來一輛木輪平板車,用自己幼小的身軀拉拽、拖曳、背扛,將一具又一具的尸體移動到大車上,拉到村子中央。
一趟,兩趟,三趟……丁陽忘記了時間,忘記了饑餓,雙手的指甲都開裂了,血肉模糊,鉆心的疼痛,丁陽毫不理會,只顧埋著頭機械的拉拽著,移動著。從下午到黃昏,從黃昏到入夜,從入夜再到深夜。一直到天色微亮。
兩百多具尸體堆在村子中央空地上,像一座小山,丁長勇的尸體放在最上面。連同張大中和胖瘦二衙差的尸體也都堆在一起。
丁陽把家中所有的干柴都堆到尸體的周圍,又在附近幾家村民家找了幾罐燈油。
大火熊熊燃起,丁陽向著火堆磕了三個頭。
回到自己家里,丁陽把母親的尸身搬到車上。一直把車拉到村外樹林一座墳塋前,墳前豎著一塊無字的青石,那是父親的墳塋。
丁陽用血肉模糊的手拿著鐵鍬挖開了父親的墳墓,用一卷席子裹著母親的身體,緊挨著父親的棺木放下。又重新把墳填好。
在雙親墳前重重磕了三個頭,離開墳墓的時候,丁陽的眼中重新煥發出一種生機,原來那種死寂麻木的眼神已經消失了。
丁陽知道,從現在開始,自己在沒有了親人和家園,以后的路只能靠自己往前走了。以后自己就是自己的天和地,一個八歲的孩子就要完全撐起自己的世界。
一旦從悲痛中解脫出來,丁陽又恢復了他沉穩縝密的性格。自己要盡快離開這里,雖然府差和黑甲衛都已經走了,但是自己殺了三個衙差,肯定會有人回來尋找的,再留在這里,就會有很大的危險。
丁陽飛快的回到村里,把身上帶血的衣服全都換下來,又帶上兩件換洗的衣服,十幾個黑面窩窩,連同閻鐵一身上發現的皮囊,張大中三人身上找到的一些銀錢,打了一個包裹。
怕和前來尋找張大中的府差相遇,他沒有敢走通往鎮縣的大路,而是順著一條隱秘難行的小路,離開了丁家村。
丁陽沒有注意到的是,就在他沿著小路離開時,他的頭頂上空掠過了好幾道強大的氣息。好幾撥先天之境的強者到達了大淵山,在山中搜尋數日,卻是都沒能找到驚動他們的那股氣息。為此好幾撥先天強者還發生了沖突,對戰幾場,弄得山中數日不能平靜。
就在丁陽離開兩個時辰后,村外來了十幾個衙差裝扮,持刀拿棍的漢子,在村中一陣亂找,只發現了那個巨大的已經熄滅的火堆,卻沒有發現張大中等人的蹤影。衙差們一無所獲,干脆又在村子里放了一把火,把整個丁家村付之一炬。從此大楚國再也沒有了一個丁家村的存在。
丁陽離開了丁家村,廣闊的世界就要在他面前拉開,高潮就要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