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還是寒意深濃,東京城里已經是春衫薄薄了,午后的春陽灑在街市間,熙熙攘攘的人liu中,cāo著各種口音小販歡快地叫mài著。
如今市面上多了許多新鮮的貨物,皆是海外歸來的新奇玩意兒,至于象香藥、犀角、日本的屏風,高麗的老參等等,原來價格總居高不下,甚至有錢難求,現在卻每每充斥在鋪攤上,價格也天天在往下降,這可樂壞了普通百姓,如今便是中人之家,省省也能買得起一個精巧的日本屏風,在家中擺設起來了。
而原來民間出產綢布、漆器、瓷器等等,價格卻多是往上漲,許多緊俏的商品還沒生產出來,已經有商家上門預訂了。
據說如今潤州那邊,每次幾十艘大海船出海,巨帆遮天蔽日,帶去一船船的茶、綢、瓷,再運回一船船的奇珍罕物,最終帶來的是許多作坊不斷的擴大,新開的作坊也象雨后春筍般增加著。
百姓賺到錢了,臉上的笑容象三月的陽光般明媚,除此之外,更讓百姓們高興的是西北的戰報,自從開戰以來,隔三差五就有捷報傳來,這更成了街頭巷尾、酒肆茶館里熱議的話題,如今連一些機巧的雜劇班子,都不再唱那些老掉牙的舊劇了,許多都是根據京華時報的報道,把西北戰況改成小戲曲來演出,每每總能博得滿堂彩,賞錢比原來多了好幾倍。
往時每逢有戰事,勝也好,敗也好,普通百姓總是開心不起來的,因為戰事一起,對他們來說就意味著加稅,市面上物價也隨之騰貴,但這回卻不一樣,朝廷到現在為止,沒有加過一次賦。
朝廷剛宣布舉二十萬大軍伐夏時,開始百姓也擔心過一陣子,往年一些小的戰事,朝廷就連著加了幾回賦,如今這般浩大的戰事,得加多少啊!
官家得知百姓的擔心后,是親自下旨告慰百姓,宣布不會因西北戰事加賦,隨著戰事節節大勝,朝廷果然信守不加賦的諾言。
不僅如此,聽一些消息靈通的人說,許招討他們在西夏繳獲了好幾百萬頭牛羊馬,這些牲口價錢很快會大跌,對于普通農戶來說,這才是天大的喜訊,往是大宋缺馬缺牛,百姓買不起,常常是幾家合用一頭牛,生生看著一些田地荒廢而無力耕作,而且還常常會誤了農時,誰家不巴望著能自己買一頭牛。
聽了這個消息,許多農家都將自己壓箱底的家什翻出來,合計著等牛馬價錢降下來,就趕緊去買一頭。
萬勝門外的官道上,六匹良騎飛馳如電,馬上的騎士征衣上盡染黃塵,但依然可見上面灑滿了血跡,血跡已經變成暗紫色,加上那堅毅的面孔,彪悍的眼神,真個是人如虎,馬如龍,所過之處如同刮過一股塞上西風,令人凜冽生寒,六騎排成鋒利的錐形,象在戰場上沖鋒陷陣一般。
鋒尖第一騎上豎著一面紅旗,兩面同書‘大捷,二字,中間兩騎也各持一旗,右邊書:三軍已平興慶府;左邊書:一朝活捉李元昊。
長風烈烈,紅旗招展,六騎所過之處,總是帶起一片歡呼的浪潮,從橫山到東京萬勝門,萬里迢迢,莫不如是。
六名禁軍士卒對此已有些麻木,但當他們飛馳入東京萬勝門時,迎來的如同沸騰般的人群,雷鳴般的喝彩還是超出了他們的想象;瞬間又讓他們滿腔的熱血燃燒起來,仿佛戰鼓又響起,仿佛萬弓復錚鳴。
大捷的消息在他們沖入萬勝門那一刻,如同一股烈風刮過東京城,其傳播的速度竟是飛馳的戰馬也有所不及,東京百姓給予他們的喝彩和歡呼,絲毫不比他們十萬將士沖鋒時齊聲吶喊的小,街著兩邊無數的彩綢在向他們飛舞,無數的絲巾飄散,連青樓上的姑娘都撒下一片片的頭面珠花。
六個禁軍士卒都不禁仰起頭來,不讓眼中兩滴滾燙滑落,口中一聲聲地大吼著:
大捷!三軍已平興慶府,一朝活捉李元昊。
大捷!三軍已平興慶府,一朝活捉李元昊。
大捷!三軍已平興慶府,一朝活捉李元昊。
紅菱抱著許勝男,和梁玉小顏一起,到大相國寺來燒香,保佑遠征塞上的許清平安無事,大勝歸來;許勝男才三個多月大,見到外面熱鬧,一雙黑亮的眼睛總是骨碌碌地轉個不停,偶爾揮舞著小手咿咿呀呀幾聲,那靈動的神態活脫脫是小顏的翻版。
常言道三歲看到老,這許勝男怕是三月就看到老了,可以料想,將來怕也是個走街竄巷的主,雖然未必比得上小顏,但當不會差于如今的許家大婦。
紅菱為此常常是又好氣又好笑,她性格柔婉,心里是望著女兒象自己一樣,卻不想這個女兒一點不接自己;好在許清一直寵著晏楠與小顏,將來自己的女兒哪怕是個假小子,也不用擔心許清嫌棄她沒個女兒家的樣子了。
幾人上完香出了大相國寺,剛轉上御街,就聽街道兩邊的百姓風傳著什么大捷的消息,整個東京城已經由西往東,陷入一片歡呼的海洋,人們紛紛往前涌。
紅菱他們的兩架車子被五城兵馬司的士兵又推又趕,緊急的向路邊靠,許家的幾個護衛喝喊都不理,士兵的們粗暴的動作把馬驚著了,馬兒不聽使喚,呼啦一聲沖到道中,車上的紅菱等人嚇得花顏失色,連聲驚叫,雙臂緊緊地護著懷中的許勝男,她們已經顧不得去聽街上的人群在叫些什么了。
家中的護衛也是個個驚得臉色煞白,顧不得收拾五城兵馬司的人,拼命的在后面追著馬車。
就在此時,南面六騎沿著御街飛馳而來,轟隆的馬蹄聲密集地敲擊在地上,受驚的馬車就迎著他們沖去,六騎報捷禁軍見此情形,霍然拔刀,在街邊百姓的驚叫聲中!雪亮的刀鋒揮過,受驚的馬兒哀嘶一聲,血濺如雨,轟然跪倒在地!
“夫人!夫人……”
幾個護衛大喊著沖向馬車,那六騎從他們身邊一掠而過,等護衛沖到車邊,只見車中紅菱和小顏她們倒成一團,珠釵落地,長發披散,樣子狼狽之極!
“夫人!小顏,你們怎么樣了?”護衛情急萬分,又不敢上去扶人。
出人意料的一幕出現了,車上三女好不容易互相扶著坐直起來,正想檢查懷中的寶貝女兒怎么樣了,卻見紅菱懷中的許家長女,許勝男媚媚這時咯咯輕笑起來,小臉上不是懼怕,是好玩的興奮感覺!
三個臉色煞白的女人被這一幕弄得相顧無言,這都什么人啊,才三個月大,出此變故不但沒嚇著,還當好玩來著。
繼許勝男之后,接著是小顏先笑起來,抻手捏著許勝男紅紅的臉蛋兒,一大一小兩雙眼睛溜轉著!
“小顏還笑,還不趕緊下車看看!”
紅菱剛出聲,剛剛飛掠過去的那六騎突然從不遠處又飛轉回來,家中護衛一陣心驚,他們雖然顧不得看清方對旗子上寫著什么,但他們也出身龍衛軍,豈會不知那是八百里加急,擋者撞死白死,但也聽說過去后再轉回來找人麻煩的啊!
六騎還沒沖近,就聽馬上漢子喊道:“陳大哥,可是陳平陳大哥?”
六騎如風卷到,在三丈外一勒韁繩,戰馬齊聲長嘶人立而起,然后重重地踏在地上,這奇異的一幕讓街邊的百姓都忘了喝彩了!
“陳大哥,小的是劉忠啊!陳大哥方才大喊夫人,敢問車上可是許招使夫人?”
六名報捷士兵齊齊翻身下馬,頭前一個出聲詢問道。
陳平這才看清,這廝不正是原龍衛軍里的劉忠嘛,難怪認識自己,他一拱手道:“車上正是侯爺夫人!如今沒事了!你們不是回京報捷的嗎?還不快去!”
六人一聽車上果然是許清家眷,頓時推金山倒玉柱,單腿跪倒在地,大聲說道:“不知車上是許招討使夫人,今日得罪,來日小人等一定親到府上領罪,小人等有天大喜訊稟報夫人,許招使已率三軍平定興慶府,生擒李元昊!許招討使一切安好!請夫人放心!”
幾個沖著狼狽爬出車來的紅菱和梁玉抱拳一拜,也不再多說什么,起身上馬又飛馳而去!
紅菱和梁玉怔怔的對望一眼,許久沒回過神來!
“少爺好利害!少爺好利害!平定興慶府,生擒李元昊!紅菱姊姊!玉兒姊姊!少爺平定興慶府了!勝男!勝男!你聽到了嗎?你爹爹平定興慶府了!很快就要班師回京了……”小顏舞著雙手,渾不知此處何處,今夕何夕,嘴里連珠炮似的嚷個沒完!
紅菱和梁玉醒過神來,眼中淚珠兒頓時噗噗直掉!
街上無數的百姓看到這一幕,得知這兩位竟是平夏主帥許清的夫人后,突然報已無比熱烈的喝彩聲,滿街的百姓紛紛躬身施禮!向這兩位英雄的家眷致敬!
便是一向鎮定的的梁玉,在如潮般的喝彩聲和問候聲中,也有些手足無措,許多婦人主動上來扶著她們,噓寒問暖!這一刻,讓紅菱她們感覺是無比的幸福,多少個失眠日日夜夜,多少擔心,多少憂慮,這一刻都得到了補償。
只有小顏還在無忌的歡笑著,象只快樂的百靈鳥!許清的榮耀,就是她的榮耀,因為,他們是一起的!
“紅菱姊姊!玉兒姊姊!還有小勝男,快快快!咱們快回府,把這喜訊告訴晏姊姊她們聽!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