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首府沈陽,以前是滿清首都盛京。如今城中重兵如林,許多火炮都擺放在城中,戰車也依營停靠,分外壯觀。朱燮元在總督行轅中,手里拿著兩份書信,一份是張問的親筆手書,上面寫著讓他戰勝之后即回朝就任內閣次輔。
朱燮元看著窗外來往的甲兵,心道:皇帝是怕老夫擁兵自重啊。也罷,盡快回京交出兵權,也省了樁心事。
另一份是進攻赫圖阿拉的劉鋌傳來的奏報,朱燮元看完之后便走到地圖前面,提起毛筆在煙臺中蘸了一點墨水,將圖上的赫圖阿拉城輕輕抹掉,從此這個城此在地圖上就不復存在了。
這時正巧有個將領進來稟事,朱燮元便說道:“老夫過兩日等赫圖阿拉的戰俘押到沈陽,便押俘回京,兵權由秦良玉葉青成等大將接手,由薊遼督師熊廷弼協調節制,分批調回關內。”
那將領問道:“咱們這么快就回去了?”
朱燮元沉吟道:“遼東人口銳減,許多地方荒無人煙,將軍隊留下屯田倒是個不錯的主意……可是,內輕外重的布置總不是辦法,還得回到徐州和彰德兩府駐扎。滿清空出來的地方,只能分批遷徙關內百姓過來了。”
朱燮元說罷,即回到書案旁邊,提起筆開始寫奏章。
……待朱燮元的折子到了京師之后,張問一看朱燮元只待了幾百人衛隊押送岳托等戰俘回來,當下便松了一口氣。目前駐扎在遼東境內的兵馬達五十萬以上,都在朱燮元一個人手里,是否信任朱燮元是一回事,這么多軍隊在他手里又是另外一回事,多少還是讓張問有些緊張,朱燮元主動交出了兵權,也就了了張問一樁心事。
御案后面的張問不由得贊道:“朱燮元立了大功,可堪大用,真乃朕的肱骨之臣。”也不知他是說平定遼東的事兒還是說主動交出兵權的事。暖閣內的內侍忙將這句話記錄在皇帝起居注上了。
侍候張問筆墨的馮西樓忙拍馬屁道:“朱燮元把遼東平定,陜西那邊的楊鶴也將朱由檢的人圍住,捷報不遠了,再等一些日子將福建平定之后,太平盛世很快就能到來了,皇爺定然是千古圣君,流芳百世啊。”
張問笑道:“大勢所趨,天道使然,亂世之后必然有治世。”
馮西樓陪笑道:“皇爺英明。”
“對了,上回那份上書海禁的折子,朕叫大臣們商議,可議出結果了么?”
馮西樓道:“回皇爺的話,議出來了。經大臣們協商之后,處理辦法是將習夢庚罷官貶為庶民,前日李公公將這事兒給皇爺說過,當時皇爺說商量好了就讓司禮監批紅,于是這事兒已經批復了,現在習夢庚頭上的應該都摘了下來,正在回鄉的路上。”
張問一拍額頭道:“朕倒將這事兒忘了,前幾天忙著想羅寧妃那邊的事兒,看折子都沒心思。你這么一說,朕想起來,李芳好像是說過這件事……罷官了么?大臣們都同意這樣辦?”
馮西樓忙道:“一開始有的人說要把習夢庚押解回京治罪,有的人說先把他弄回來,然后交由三法司審理有無罪過。后來才采用了折中的法子,既不縱容這樣的言論,又厚道一些,便決定罷官。”
張問想了想說道:“沈光祚一開始是什么態度?”馮西樓道:“沈大人一開始就說罷官。”
張問“哦”了一聲,便不再和馮西樓說話,低頭只顧看奏章。其實他心里也在猜測,意圖促成海禁這件事究竟和沈碧瑤有沒有關系?按理沈光祚是沈碧瑤的伯父,從他的態度便可以猜測一二,但正因為如此,沈光祚的身份太特殊,就算他也有參與其中,在朝廷里他也不會明顯地表明支持海禁的。
總之張問的心里仍然沒有底,如果沈碧瑤和他們沒有關系,這件事倒是容易處理,國家大事決策在中樞,下邊那些人能怎么樣?如果太過分了,只有大開殺戒。關鍵如果沈家也有份,這就讓張問有些難辦了。
他暫且放下這件事,又找來一個太監問了一番永壽宮的情況,太監說羅娉兒的飲食起居都很正常,張問這才稍稍放心了些。剛出事那幾天,張問把她接到養心殿住了幾日,但不能長久這么住在一塊兒,不然厚此薄彼其他嬪妃就會有意見,于是等她的情緒穩定后,張問又讓她搬回永壽宮去住了。
羅娉兒出了那件事之后,自殺沒成,一個宦官和一個宮女被皇后下令當場用木杖杖擊而死,另有多人被割了舌頭,整件事變得血淋淋的。羅娉兒長了這么大,以前都是平平靜靜地過日子,何曾經歷過這樣血腥的事?對她的心理沖擊非常大,現在她都不敢出門,雖然宮人誰也不敢再提起那件事了,但羅娉兒總覺得人們看自己的眼神都很怪異,就是那種敬而遠之外加厭惡的神情,她是這么感覺的。
她的世界變得灰暗起來了,覺得什么都沒意思,自己就像一個滿身罪孽的囚徒一般,歡笑仿佛已漸行漸遠。她覺得自己就是行尸走肉,不知道為什么活在這個世上。
搬回永壽宮之后,她也不想自討沒趣去討好其他宮妃,大部分也不搭理她,她便獨自幽居在永壽宮里。就連在張府認識的第一個人吳氏,有一次見了面,她也變得冷淡極了,吳氏大概也痛恨羅娉兒這樣的作為吧?
沒有朋友的滋味真不好受。不過總算有人不在乎這些,主動來串門來了。第一個來的人便是余淑妃(余琴心)。
羅娉兒認識余琴心,還是吳氏搭的線,如今吳氏不搭理羅娉兒了,反倒后來才認識的余琴心過來看她。
羅娉兒親自迎到院門口,頗傷感地說道:“沒想到余姐姐還會來看我。”
余琴心淡淡一笑道:“你也不過來坐坐,我就只好自己過來了……這里不是說話的地兒,妹妹總不會讓我站在這里說話吧?”
“自然不會,姐姐快里邊請。”羅娉兒一邊說,一邊便將余琴心請到內院中喝茶。
這時沒有了外人,羅娉兒的神情也黯淡下來,嘆聲道:“我也不知道哪里做錯了,總之真的很糟糕,現在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余琴心十分放松地歪坐在軟塌上,她的一雙杏眼輕輕瞧了一眼羅娉兒那婀娜的腰身,仿佛在想她“磨鏡”的事兒,余琴心不曾想一想到那樣的羞事自己竟然也有些臉紅起來。
羅娉兒的腰身當真是萬中無一,無論是男是女看見她都不由自主地注意到她的腰,真的是柔韌多姿,線條非常優美。
羅娉兒皺眉道:“余姐姐的心里是不是也很討厭我?”
“哪里?”余琴心淺笑道,“你也不必煩惱了,現在皇上和皇后都出來為你撐腰,嚴懲了那些多嘴的奴婢,有什么不好的?”
羅娉兒可憐兮兮地說道:“現在人們見了我就跟見了鬼似的,恨不得有多遠躲多遠,我就是喪門星……”
“打住。”余琴心的表情依然輕松,并沒有流露出絲毫同情之色,她不以為然地說道,“管那些個奴婢做什么?讓他們敬畏些更好。你要明白,在宮里頭,只要皇上不討厭你,所有人討厭你都沒有關系;反過來,如果皇上不喜歡你,就算所有人喜歡你都沒有用,明白么?”
羅娉兒好似還沒回過味來,怔怔地看著余琴心。
余琴心繼續道:“真不知道你現在煩什么,你現在的狀況并不壞,可以說很不錯。皇上并不討厭你,否則也不會因為擔心把你接到養心殿去住了這么些日子;皇后娘娘也把你當自己人,為你出了口惡氣。現在你是要風有風要雨有雨,誰能把你怎么樣,誰敢給你臉色看?就這么著,錦衣玉食過得逍遙自在,至少眼下沒人能威脅到你,喜歡什么就干什么唄,人活著不就圖這個?”
“可是……”
余琴心這時揶揄地說道:“你和方安嬪……皇上好像一點也沒怪你,既然這樣,你也不用擔心啊。”
“不是,不是這樣的……”羅娉兒臉一紅,急忙想解釋,可又不知從何說起。
余琴心笑道:“沒事兒,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羅娉兒有口難辯,張著檀口又不知道說什么,只好“唉”地嘆了口氣,索性不說了。
余琴心心道:沒想到這個出身清白的女孩兒還真是重口啊,磨鏡也就罷了,居然找方素宛那樣的人,那可不是一般人能玩的花樣。
她想罷又說了幾句安慰的話,讓她心放寬些,多學些在宮里生存的法門之類的云云。余琴心有個愛好是研究服飾,見了羅娉兒的姣好腰身和她身上穿的那身衣服,在臨走的時候又忍不住說道:“對了,你身上這身衣服不適合你,衣服的腰太寬了,重新做一身正好合身的,特別是腰部,別用太多料子,你要是不嫌棄,要不姐姐給你做一身如何?”
羅娉兒忙道:“怎么好意思呢?”
余琴心道:“甭客氣,就這么說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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