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男子對冷顏加緊了攻勢,看來他頗為高興,每一招都認真拆解,有時候甚至會把冷顏之前出過的招依樣使出來,似乎是在看冷顏有沒有學會他剛才的破解之法。
冷顏被他這種拿決斗當游戲的態度弄得哭笑不得,他到底明不明白自己是要他命的敵人,不是和他比劃的好玩的朋友或者是同門?
兩人一個錯身,冷顏在他耳邊低聲肅然道:“生死決斗,你死我活,我再不會手下留情。”
玄衣男子一怔,還是我行我素,不見加快攻勢致冷顏于死地的意圖。
冷顏一咬牙,手中的劍剎那幻化成無數銀線,將玄衣男子的身影鎖在其中,這正是流瑩在傳授她武功時,就特別囑咐要她勤學苦練的一套劍法,也是她練得最精純的武功,今天才知道,原來這就是流瑩早就準備好來對付今日決斗之用的。
玄衣男子漫不經心地一個轉身,只聽“哧”地一聲,衣袖上立刻現出一道破口,冷顏的劍帶著寒氣貼著他的手肘而過,他這才警醒地一下跳出老遠,手中的劍陡然發出一陣嗡鳴。
這是內力深厚的高手才能達到人劍合一心靈互通而產生的共鳴,冷顏心中一驚,對手的內力根本與她不可同日而語,這場決斗可以說勝負早已分明,假如玄衣男子愿意的話。
“你耍我嗎?”冷顏頓覺受了羞辱,本來還覺得對方心胸開闊,是個豁達之人,沒想到他卻是將自己當做跳梁小丑一般戲弄。
玄衣男子后退兩步,擺出個防守的姿勢,表明自己絕非想與冷顏為敵。
可是冷顏卻惱火了:“我是來和你決斗的,不是任你戲耍看笑話的,今天你我之間只有一個人能活著離開這里,你不盡全力就是對我和我師門的侮辱!”
玄衣男子見冷顏氣勢洶洶地挺劍來刺,敏捷地閃避,順手揮劍反攻,雷霆萬鈞之勢,力透劍鋒,離著冷顏還有數尺遠就已感覺到一股銳利之氣破空而來,逼迫得她往后連連倒退。
但此刻冷顏心中反而沒有了剛才那么憤怒,他是使出了真功夫,縱是落敗,她也無憾。
抖擻精神,冷顏展開自己擅長的輕功,不與玄衣男子正面比拼,而是瞅準時機,一擊不中,馬上飄遠,再等待下一次時機。
玄衣男子這次有點應接不暇了,冷顏的這套劍法果然將他壓得死死的,并用他劍法中沒有注意到的一點點疏漏處,將之擴大,加以攻擊。
就像一張編織精細的漁網,冷顏總能準確地找到最脆弱的那一點,將它撕開割斷,直取網中之人的要害。
玄衣男子應變相當之快,劍氣鼓蕩,仿佛周身有個透明的罩子,堅固滑溜,冷顏幾次眼見要刺中,卻覺得被什么阻擋,就從他的要害處滑過,幾十招下來,只是劃破了他幾處衣衫,而冷顏蓄積爆發的內力也將要衰落。
“顏兒,你直取他心脈,別的都不要想不要看。”流瑩的聲音在冷顏耳邊響起,這是只有她才聽得見的傳音入密之法。
這樣不顧一切地直刺對方心口,也就無法招架玄衣男子的攻勢,流瑩的意思是要他們同歸于盡?冷顏不相信師父會那么做,但是她那斬釘截鐵的語氣透出滿滿的自信,也許師父是另有打算?
冷顏如同驚燕急掠而起,靈動輕盈的身姿中,一片寒芒好似落蝶輕顫,帶起似虛如幻的繚繚煙霧,一時間竟讓人看不清究竟劍鋒隱藏在何處。
玄衣男子眼睛微瞇,仍是無法看透那片云霧之后的真相,他毫不遲疑地舉劍往冷顏當面疾刺。
既然看不清,那么進攻就是最好的防守,不論冷顏出什么招,照此出劍速度,她必先中劍,除非她不要命。
只見冷顏掌中雪光如電穿過煙霧,流水無聲地滑出,直奔玄衣男子的胸膛而去。
她進一分,他內力遠勝于她,同樣的時間,卻可以更進一分多一厘。
他面巾下的唇甚至開始微微上翹,這個固執的家伙一定是她了,還是這么地喜歡女扮男裝,倔強不服輸,一定要到最后一刻才肯撤劍嗎?
可是,他想錯了,他手中的劍就要刺入她白皙修長的脖頸,似乎都能感受到那滑膩凝脂肌膚的觸感,冷顏還不躲不閃地只顧將她手中寶劍直向他的胸口插去。
流瑩的手緊握,此時的心情比那邊對決的兩人還要緊張,額頭已經有薄薄的汗珠滲出,化作淡的幾乎看不見的霧氣升騰而去。
“哧”地一聲,或許并沒有什么聲響,只是冷顏覺得自己的確聽見了利劍入肉的聲音,她手中的劍真的刺中了玄衣男子的胸膛。
玄衣男子有點不太相信地看著站在對面幃帽遮臉的冷顏,他看不見她此時的表情,但是那僵直的手臂,和一經刺入,再沒往前推進的劍鋒,讓他感覺到了她的悔意。
冷顏微微低頭,看見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劍,沉穩地擱在肩頭,知道玄衣男子完全可以在她的劍刺中前,輕松地削掉自己的腦袋,可是,他卻將劍擱在了這里。
“為什么?”冷顏再也刺不下去。
玄衣男子將劍慢慢從她肩頭挪開,輕輕搖頭。
“因為他心里對你有情,所以寧愿死的是自己而不是你。”流瑩的聲音在冷顏身后響起,與此同時冷顏只覺握劍的手被一股強勁的力猛然一推,本是刺入不深的劍,向前狠狠地推進,沒入玄衣男子的胸膛,幾乎將他刺穿。
殷紅的血從玄衣男子的胸口迅速流淌而出,他的身軀微微一晃,冷顏趕緊松手,那股力的余勢還在將她推向前,直撲向搖搖欲墜的他。
玄衣男子身后就是懸崖,他一手捂住胸口,用食指和中指夾住劍身,一手抓住冷顏的胳膊,一個轉身,兩人都跌掉在崖上,免除了摔下懸崖的殺身之禍。
頭頂一個黑影悠悠飄過,流瑩出現在他們的面前,一把拉起冷顏,仔細打量了一番問道:“你沒事吧?”
冷顏搖搖頭,她知道流瑩無心傷害自己,不然,也不會在自己往懸崖邊撲過去的時候,急忙沖出來,所以她并沒怨恨師父,只是很不理解為什么流瑩要一心置玄衣男子于死地,他不過是代其師父前來決斗的陌生人而已。并且冷顏肯定,流瑩是臨時起意要殺掉玄衣男子,這都是為什么?
“師父,我們已經贏了,就別管他了,免得臟了手。”冷顏拉著流瑩就想走。
流瑩淡漠地一笑:“他跟了你一路,為你生火鋪床做吃的,把決斗當成是調情,招招手下留情,就是最后明知道你要殺他都舍不得對你下手,你就不想看看他究竟是誰?”
冷顏有點心慌,卻裝作滿不在乎地一笑:“師父,你開玩笑的吧?我又不認識他,為什么要知道他是誰?反正我們走了,他受了這么重的傷,很快就要死在這里,還有必要知道他是誰嗎?”
玄衣男子伏在冰雪之上,聽得冷顏是流瑩的徒弟,一陣咳嗽,胸前淌出的血更多了,地上已經灑下一片殷紅。
流瑩冷冷一笑:“好,既然他也活不了,顏兒你就算行善積德,現在就一劍了結他,免得他多受苦楚,也好早登極樂。”
“這——”冷顏看看流瑩,又看看玄衣男子,忽地抬頭道:“師父,你不用試探,剛才我是故意刺偏了一點,不想他死,因為我真不知道你為什么一定要他死?我們已經贏了又何必趕盡殺絕?”
流瑩看著冷顏,良久,嫣然一笑,就像冰雪里忽然綻開了第一朵春花,刮過第一縷溫柔的春風,滿頭的隱私在風雪中輕輕飄舞,劃出一片銀色的光彩。
原來師父也是這樣美麗動人的女子,冷顏第一次發現流瑩的美也是那么超凡脫俗,清雅高華。
“你心里已經知道他是誰,但是卻不想相認,對嗎?”流瑩抬眼看向遠山,淡淡道:“這些年你在宮中的事情,為師也知道的差不多,那么多年的感情,不是說忘就能忘的,可是他付諸于你身上的傷痛,親手殺掉他也不為過。”
冷顏臉色一白,斷然道:“師父,若真是他,我決不猶豫。只是這人決不會是他,他不會只做不說,而且拿命來賭這一劍,因為他的命比別人都寶貴,從來只有別人為他賣命,為他付出,他只用心安理得的享用,他關心的是大盛的江山,他的未來,他的親人,而不是我這個已經與他毫無瓜葛的人。我爹,娘,哥哥,沒有出世的孩子,全都拜他所賜,已經不在這個世上,我和他之間已經恩斷義絕,這一生都再不會見他,若是那么不巧,被他撞上,我也決不會手下留情。”
流瑩見冷顏說得肯定,道:“你就那么肯定這個人不是他?假如不是,也一定是你所熟識,他能夠如此細心體貼地待你,犧牲自己成全你贏得這場決斗勝利,不是更應該讓你知道他是誰,更值得你珍惜這樣一個——朋友?”
流瑩步步緊逼,意在要知道玄衣男子究竟是何許人,不容冷顏再推脫說:“這樣,我們不防看看他究竟是誰,如果我猜對了,你就殺了他;如果你猜對了,為師可以考慮放他一條生路如何?”
一直注意著聽她們說話的玄衣男子匍匐在地上,因為受了重傷,內力無法正常運行,已經被凍得嘴唇烏青,低聲笑道:“這個師太說的對,冷顏,你為什么那么害怕知道我是誰?不管我是誰,我的命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不用勞煩你們來決定。”
聽到男子的說話聲,冷顏一怔,這聲音并非流瑩猜想的那個人,但是也很熟悉,他到底是誰?
玄衣男子悶哼一聲,將胸口的劍抽了出來,一道血箭從胸口出來,連著幾個翻滾,就已經到了崖邊,只要再稍加動彈,他馬上就會墜入千年寒冰的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