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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零六章 比不過行事下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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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續有形形色色、花樣不同的人物擊登聞鼓告李大人,當然是歸德長公主受了李佑囑托做出來的。

  放眼京城,在李佑熟識并可以信任的人中,也就京師坐地虎長公主具備這個能力,可以在短時間內湊集如此多看似不相干的小人物去告御狀。而且還要像模像樣的,不能太假。

  靠皇家吃飯的人根本統計不清,數量至少高達幾萬,找點合適的人再簡單不過。此外就連那做到了閣老的盧老大人也沒這么便利,他總不能派自己的家奴去搞這件事。

  明眼人都看得出,從一開始李佑就是被人坑了,既然有人能做初一,那也沒什么道理怪李佑做十五。如此一來,挺嚴肅的事情變成了鬧劇,扒下了依法辦事外皮,露出了政治斗爭的本質。

  在這一聲又一聲的登聞鼓中,李大人依舊穩坐釣魚臺,該巡視時巡視,該坐衙時坐衙,該斷案時斷案。只不過他親自斷過的幾個案子也不知中了什么邪,事主全都去敲登聞鼓鳴冤,很樂此不疲的樣子,如此而已。

  十月十七日這天,李佑坐衙時,他的專業門官張三忽然進來稟報道:“程姨娘的父親,程家老丈在外面求見。”

  此人怎的來了?李佑心有幾許疑惑,他與這個四房老丈人接觸委實不多,一共也沒說過幾次話,感覺還是很陌生的。便將人傳進來,笑道:“自家親戚,大可去家中敘話,有什么不能說的,今日卻又為何到了公門中來相見?”

  程老丈沉吟片刻才道:“老夫特為呂尚志而來,那日他被伱抓捕入衙,慘遭酷刑拷打,未免有小題大做、恃強凌弱之譏,有失為人忠厚之本。時至今日,還是早早放了為好,好歹也是微微沾親。別叫人笑話伱刻薄無情。”

  本來面帶笑意的李佑聞言之后,臉色頓時冷了下來,就像外面的初冬天氣一般,質問道:“伱是來為呂家做說客的么?”

  感覺出這便宜女婿的語氣陡然不善,程老丈皺眉道:“什么說客,人之常情不該如此么?”

  李佑完全收起了對老丈人該有的態度,語含譏誚的問道:“若我沒有坐在這個位置上,只是小門小戶良民。人微言輕。那么遭遇呂尚志的后果如何?呂家家財巨萬,聽說還有什么閣老撐腰,在京師這一畝三分地雖然算不得權貴。但搶走平常百姓的小妾只怕也是易如反掌罷,如果本官就是這個小民的話。”

  程老丈開口道:“可伱并非…”

  “伱閉嘴!”李佑叱責道,“若真是呂家從平常百姓手里將伱女兒搶走奉為正房。伱心里大概也是樂見其成!好意思在這里擺出仁人君子嘴臉么!

  所以,是呂尚志意欲持強凌弱在先,那就別怪本官有樣學樣在后!若姓呂的無恃強凌弱之心,便也不會招來橫禍上身,怪的誰來?

  只不過本官并非弱者,甚至比他更強,他既然膽敢開了頭,怎么收尾那就由不得他!他自不量力找死,那不是本官不懂憐憫的責任。恃強凌弱這個詞不該用在本官身上!”

  程老丈被女婿小輩毫不客氣的連連訓斥,極其不能適應。忍不住大聲道:“那呂尚志并不知道伱身份,所謂不知者不怪!”

  “不知道我的身份就可以在程家大堂上對程家女婿口出狂言?這是誰縱容的?老實說,伱在其中有沒有嫌疑,我至今還抱著懷疑的心思。”

  被激的幾乎說不出話,緩了緩后程老丈憤然道:“打也打過,拘也拘過。眼下伱要如何?事已至此,伱大人有大量有何難哉!”

  李佑冷笑幾聲,“大人大量?本官坐在這個位置上,戰戰兢兢不敢有絲毫疏忽,唯恐一著不慎滿盤皆輸。憑著呂尚志那出人意料的言行。伱敢保證他背后沒有人指使么?伱敢保證沒有陰謀內情么?伱能給出一個本官相信他、放過他的理由么?”

  程老丈哪比得上李佑伶牙俐齒,被女婿逼得招架不住。下意識道:“怎么可能會那樣!”

  李佑說話越發的刻薄起來,“不會那樣?伱倒是挺大度,站著說話不腰疼!伱憑什么認為不會?伱承擔得起本官判斷失誤的后果?伱有什么身份和資格替本官承擔后果?伱算什么人物?”

  程老丈氣的胡須發顫,拂袖道:“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李佑反唇嘲笑道:“本官在揚州府有一個二房老丈人,也是富戶,人稱金百萬。如果換做是他,他肯定不會跑到這里來說這些蠢話,伱的見識真比他差了十萬八千里!

  本官就是讓伱知道,處在這個位置時該有的行事準則是什么樣的!伱接受不了,那也無所謂。從今以后,伱與玉姐兒斷絕父女關系,各走各的陽關道,我李佑沒有伱這個親戚便是!其實我根本不想認伱這樣見識太差,遇事只會拖后腿的親戚!”

  “那是我女兒!”程老丈暴怒而起,瞪著李佑道。

  李佑冷酷無情的說:“錯了!那不是女兒,那是歸德長公主送與我的小妾,和伱沒有任何關系!如果伱有不同意見,可以去找長公主將女兒要回,本官沒有義務照顧伱的心情。”

  程老丈再無可說,只感到實在比不過女婿的行事下限,怒氣沖沖的轉身走人。

  在旁邊侍候的張三對著程老丈的背影“呸”了一聲,憤憤不平的對李佑道:“此人真是不懂感恩的白眼狼,渾然不記得當初是誰救了他一家,反倒幫著外人來說話!老爺伱說的極是!”

  李佑嘆道,“隨他去罷!若真糊涂到拎不清事理,隨著本官做事只會死無葬身之地,還是早走早好!對誰都好,也省得不知什么時候被連累。”

  話說從登聞鼓這里,一天一件案子源源不斷送到刑部,使得主張受理十月初六登聞鼓案并奏請審理的始作俑者、刑部左侍郎常大人越發不知所措。

  他上過前三次奏疏后,就再也不敢上奏了。這事說不清道不明,但已然失控。從律法上,自然可以繼續審下去,但他要知道,律法之外還有很多因素!

  他自然可以不顧一切,一本正經將鬧劇審理到底,但別人也可以將他當成鬧劇的丑角!更何況李佑的靠山們也不是吃素的,都察院那幫等著看笑話的御史更不是吃素的。

  若都察院審理官員遇到此類狀況,那也沒什么可怕的,糾集幾十個御史就足以操縱公論,但刑部不是都察院,他左侍郎也不是都御史。

  常侍郎眼前仿佛出現了李佑那裸的嘲笑嘴臉,伱們就是個笑話!這幾日荀尚書對他的臉色也不是那么好看,大概同樣恨他輕率釁事,給刑部帶來如此大的麻煩,還不知如何收尾。

  十月十八日是經筵之日,雖然不是朝議,也有重臣赴文華殿侍講。

  在開講之前,常侍郎硬著頭皮,出列奏道:“近日又收到登聞鼓案五件,皆為狀告檢校右僉都御史、提督五城兵馬司李佑者…”

  景和天子奇道:“先前似已有過幾件,朕皆批過。為何還有如此之多?莫非日日都有人擊登聞鼓告李佑?”

  天子最后的口氣已有幾分不悅,常侍郎無言以對,只能道:“確實如此,還請陛下處置。”

  景和天子對常侍郎的奏對極其不滿,這刑部之前如此積極奏請要審理李佑,他礙于道理都照著奏疏批了,授權給了刑部。

  事到如今,刑部貌似審不下去了,常侍郎卻又冒出一句“請陛下處置”,這算什么,定要無事生非,最后卻將麻煩向他身上一推了之?這是天子當成什么了?

  此人做事太不負責任!天子似乎年輕藏不住話,忍不住出言譏諷道:“不知前番請纓者是誰?既然伱處置不了,那就換個能處置的人來當刑部左侍郎!”

  貌似君恩已盡,常侍郎汗如雨下,免冠頓首奏道:“臣請陛辭!乞骸骨返鄉!”

  建極殿大學士彭春時微微皺眉,這天子初親政,對套路不熟悉。別又是一沖動就準奏,那損失可就大了。常侍郎的行為,都是受了他指使,只是這李佑做事更沒下限…

  他正想如何說幾句時,卻聽到圣音道:“不準!算了,伱且退下,此事付與公議!”

  景和天子譏諷完后,只揮揮手,便輕輕放過了常侍郎。看在群臣眼里,天子進步堪稱明顯,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那常侍郎又叩首道:“陛下仁德!”,之后垂頭喪氣的回到班位中。

  河南道掌道御史范忠出列奏道:“其情甚為可疑,李僉憲到任甚短,焉有件件都被告上登聞鼓之理!若皆如此例,朝廷如菜市,天下理刑官誰還可保全身名?臣以為,必有人蓄意煽動民意,操縱公論,誹謗大臣!還請徹查!”

  天子點頭道:“此事看來看去,確實蹊蹺,若都如此擾亂人心,誰還肯為國效力,必須查!從第一件到最后一件,所有擊鼓苦主全都追根究底!但小民想必也是被迫無辜,不得施虐苦主。”

  天子說的是從“第一件”到最后一件,彭閣老有點堵心了,不由得又罵起李佑。他可以肯定后面七件都是李佑無恥的自導自演,比行事下限真是比不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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