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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八十章 輪番登場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奮斗在新明朝

  如果說李佑請封寶璽,是將了稱病不出的太后一軍;那么太后將二十四寶璽送出皇宮,擺在李佑面前,則是反將一軍。

  此刻已是正午時分,秋日艷陽掛在高空照耀著午門和五鳳樓,午門外詣闕叩閬的百官屏息靜氣。在他們對面,二十四個內監手捧寶璽整整齊齊排列成行,周圍各有錦衣衛親軍數名保護。

  大明三百余年,誰也說不清寶璽有沒有出過宮,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寶璽離開皇宮是一件很罕見的事情。

  寶璽這東西不同于別的什用,乃是天子專有之物,在君臣體系中具有極特殊意義。寶璽的使用和保管權力都是只屬于天子的,尚寶監不過是以天子家奴身份替主人看管而已。

  此外誰又敢說要保管寶璽?或者說要代替天子保管寶璽?在君臣綱常中,這和有不臣之心沒區別了,除了死還是死。要知道,穿身沒什么實際功用的龍袍都是大逆不道的譖越,更別說保管寶璽了。

  因而今日詣闕的官員,包括李佑在內,沒有人敢接下這個“保管寶璽”的事情,對寶璽甚至連碰也不能碰。就算有足夠的借口和說辭,但只要做下了這事,便會隨時被人翻出來當做黑材料。

  文官不敢上首,另一邊送出寶璽的內監和錦衣衛也是得到過死命令的,背靠午門一動不動。那意思很明顯,他們不會退了就在這里候著,看看對方究竟有多大的決心和勇氣。

  現在這個情況,用二十一世紀的術語來講,就是大明中央政府陷入了嚴重的政治危機。這么說一點兒也不夸張,其實可以將寶璽的意義比喻成憲法來看待。

  很多人不由得冒出一個大不敬的念頭,太后這招分明是耍賴,好似拿寶璽當成人質,用撕票來威脅大臣。想來想去,除了太后主動收兵外幾乎無解寶璽就是個人臣不能觸碰的死結。

  不是自己的孩子不心疼,換做一個貨真價實的天子,不會拿自家玉璽如此輕率行事。當然,換做一個貨真價實的天子,大臣有十個膽量也不會與天子談論封存寶璽。

  司禮監掌印太監麥承恩緊盯著李佑,再次催促道:“圣母要你等封存保管寶璽,速速過來交接為是!”

  李佑揮袖大喝:“人臣豈能竊據寶璽?圣母此舉,乃是以詐術迫臣屬行不軌!與逼良為娼何異?絕非人主之道,再請收回成命!”

  兩人你來我往,正在繼續僵持時掖門里人影晃動,四個閣老依次閃現。

  內閣位于皇宮最東南角,距離午門很近。午門外出了如此大動靜,內閣大佬們不可能不知道,眼看太后與外朝就要徹底撕破臉面決裂了,只得迅速出來救場。

  如果近在咫尺的閣老們裝聾作啞不出面、不作為,那就是公然在天下人面前失職,只狗會立刻失去所有人望。

  李佑瞥見大學士們,不由自主的想起一句名言,警察總在案子發生后才姍姍來遲。不過這并不是說大佬們做得不對什么身份做什么事情如果大學士、九卿之類的大佬動輒赤膊上陣與太后叫板再若出現了僵局,那又還有誰能轉園?

  午門外的場景落入殿閣大學士們的眼中,各自暗暗驚心,對這寶璽,他們大學士更不敢碰。別人碰了或許可以解釋為無知,他們宰輔碰了就是居心叵測有莽操之志。

  再看見雄赳赳氣昂昂與麥承恩對峙的李大人,某些大學士不約而同的產生了類似于“李佑真是豬一樣隊友”的感慨。

  大好的形勢有利的形勢,上風的形勢,硬是讓他魯莽的帶進了死胡同里!本可以勝券在握,壓制住太后和勛戚,現在卻等于是與錢太后拼了個兩敗俱傷!

  結果只成全了他自己節義敢言的名聲,成為官員民眾歡呼稱頌的對象,但卻將局面攪和到糟的不能再糟,敢情他不用為了如何收尾而發愁!

  眼下就像站在了懸崖邊上,真要與太后徹底鬧崩了,對任何一方都沒有好處,所以必須想法子去妥協。

  早知道,就不該迷信李佑的斗爭能力,誰能料到他這次表現的如此不靠譜!朝廷重臣都曉得,做事用了腦子一根筋的御史,就是最大的悲哀和失誤。

  卻說站在不同高度,看問題的角度自然不同。閣老們對朝政負有最大責任,需要親自收拾局面,文臣中沒有人可以替他們分擔,他們的眼中世界與詣闕叩閬百官們眼中世界相比較,那是截然不同的。

  在午門外詣闕百官的眼中,或者說在絕大多數士民的眼中,李佑無論出于何種目的和私心,但論跡不論心,今天表現出來的形象是敢于帶頭獻身與不義抗爭的勇士,是奮不顧身維護朝綱的正人!

  他從向太后上疏到今日領頭叩閬,再到寶璽之爭,是一幕幕模范言官的華章異彩,言官當如是也!至于太后將寶璽丟出來造成政治危機,那并非李大人的錯,反正證明了諫言是對的,只是圣母不納諫才造成這般局面!

  但在徐、彭等閣老的眼里,誅心而言,李佑就是只顧自己賣直求名,一味貪名搏望,渾然不知進退的自私小人!

  而在金、楊等閣老的眼里,李佑在此事上雖然情有可原,但用力明顯過度,還是有錯的。只不過將原因歸納為他年輕氣盛,激進有余,老練不足,所以迂猶不及了。

  理想主義的熱血迂后,總要回到現實中來…,武英殿大學士彭閣老看到李佑這張自帶嘲諷光環的臉就生怒氣,趁機呵斥道:“雖說人臣理當直言諫君,但寶璽也是你可以隨意議論決定的?堪稱出位妄言,放肆逼宮!若釀成大禍,你李大人百死莫贖!”

  李佑如今正是氣勢最足的時候,今天這么多人看著他風骨凜凜,須得善始善終,怎能在大學士面前泄了氣,爛了尾。當即反唇相譏:“看來彭閣老乃是惜身之輩,憂慮頭上鳥紗乎?”

  文淵閣大學士楊閣老勸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徐首輔卻在與麥承恩說話,他們四名大學士想要集體進慈圣宮面見太后,商議解決之道。

  但麥公公一口咬定:“圣母徵恙在身,有言在先,概不見外臣。”

  麥承恩的意思,肯定是錢太后的意思。周圍大臣登時又驚疑不定,按說身份尊貴的內閣輔臣集體求見,絕對算的上事關重大,太后不該拒絕面見。

  莫非太后先將寶璽送出宮施加責任于人,又拒見一切朝臣杜絕回旋,是鐵了心要撕破臉掀桌子?難道她就承擔得起責任?又難道她面臨交政,干脆破罐子摔碎并不想解決問題?

  彭閣老又忍不住指責道:“此皆李佑之過也。”

  李佑冷笑幾聲,反正他與彭閣老絕無和解可能了,忍氣吞聲沒什么用處,便不客氣的反駁道:“彭閣老遇事只會推諉塞責,束手無策么?如此小事,你也當難題?你若畏懼,便不必在此徘徊,大可回閣!”

  句句不離諷刺,彭閣老大怒,他當然明白太后這是故作姿態,對李佑道:“牙尖嘴利之徒!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那你去見得太后與我等看!”

  旁觀百官心里暗暗咂舌。官場上都知道,對一個官員來說,內閣大學士和吏部尚書這類大佬比天子更不好惹,有的人在天子或者太后面前可以敢言直諫,但是在大學士面前便狀若屬吏,見了手握栓政的吏部尚書更是骨頭軟三分。

  壯哉!這李僉憲真乃鐵膽鐵骨也!能為人之所不能,剛把太后激的丟出寶璽,轉身又指著大學士叫板,從一個玩命,走向另一個玩命,看著真讓人替他捏一把汗。即便有祖陵之功和金書鐵券,也不該如此揮霍罷…

  只見李大人又喚迂巡邏官軍,輕描淡寫的吩咐道:“遣一人去十王府,請歸德長公主來這里!”

  眾人大悟,現下也真只有長公主可以隨意進出宮掖去見錢太后了。虧得李佑心思迅捷,轉眼之間就想到了這點,不愧是機敏出眾的李大人。

  聽說李大人與歸德駙馬和長公主交情不錯,但是首天卻與長公主翻了臉,而且還聽說長公主與太后也鬧了嫌隙。那歸德千歲肯放下臉面,前來圓場么?

  十王府就在皇城邊上,眾人又等待了半個多時辰,遠遠望見公主鸞駕儀從自端門方向過來…

  那八人抬的彩典停在了內監與朝臣中間,作為將長公主請來的人,李佑連忙上前簡單說了幾句。

  從輿中傳出干歲殿下那清冷的語調,“此事母后謬矣!諸公勿慮,我自當進宮力勸,決不能誤了朝廷大事。”

  話雖不多,卻仿佛給群臣吃了定心丸。目送歸德長公主鸞駕進入午門,李佑身邊有官員贊道:“不愧是器量恢弘,能識大體的長公主,威容德器名不虛傳,有古之賢人風范。”

  李佑不為人察的輕輕抿了抿嘴,你們所能看到的長公主,確實也只是“有器量,識大體!……

  彭閣老冷笑不語,你李佑小小年紀見識過什么風波險惡,出風頭出的習慣成自然了罷,須知跳得越高,摔得越慘,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不論是哪一方,政爭中越是自不量力出挑的人,越是要倒霉,區別只在于早晚而已!這次他彭春時不介意加速這一進程!讓李佑當一次政治妥協的犧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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