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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反正,都是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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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始至終,君陌想做的事情,就是推翻懸空寺對地底世界的統治,但眼前,他最想做的事情,是到崖坪上奪走佛祖留下的棋盤——因為寧缺現在被困在棋盤里,生死未知,因為寧缺是他的小師弟。

  那座雄峻的山峰里有無數寺廟,未知佛陣,更有七念和戒律院長老這樣的佛宗強者,他不認為自己能夠硬闖上去,于是他帶著叛亂的農奴在原野間不停突殺,借勢把七念和戒律院長老誘到了此間。

  只要能夠越過這四人,君陌便能直上峰間,如果能夠順勢把這四人殺死那自然是更好不過的事情,因為不論他能不能帶走那張棋盤,滅佛已經成為他生活里最重要的一部分,始終是要繼續下去的。

  直到此時,七念才明白為何這些日子里,叛軍的戰斗風格和以往會發生這樣大的變化,行軍路線不再奇詭,悍勇至極地向著峰下突進——完全不顧以叛軍的實力,就算殺到峰下,最終也只能被殲滅原來這是敲山震虎,他們要把山里的虎誘至平陽,君陌想做的事情是進山搶棋盤!

  看著那些如海水退潮般撤退的農奴叛軍,七念沉默不語,知道憑自己和三位戒律院長老,或者還真不一定能把君陌攔住。

  通過先前一番較量,君陌已經完全掌握了雙方之間的實力對比,他很有信心能夠越過這道屏障,不然他不會讓那些追隨自己的人先行撤走。

  如果是在山峰里,還是在那條山道上,七念有信心,就算君陌變得更強,他在懸空寺萬余僧人的幫助下,也能不讓他踏上石階一步。

  現在這片原野如此開闊,怎么攔?

  七念臉色蒼白,眼睛的情緒卻很平靜,看著緩步向自己走來的君陌,看著他左手里握著的鐵列,深深地吸了口微寒的秋風。

  僧衣狂舞,因秋風驟疾,他只是深深吸了。,天地之間的無數秋風,便盡數進入他的雙唇之間,開始拖洗佛心不停。

  如此佛威,天地自然有所感應,碧藍的天空上飄著絲狀的云,那些云被牽扯的更加細長,仿佛怎樣拉也拉不斷的糖絲。

  四周約一里范圍內的野草忽然折下腰身偃倒于地,如在膜拜,露出那些不知人類還是獸類的白骨與蒙著塵的寶石,被風吹的不停滾動。

  在廢棄沙金場間流動的溪水,是那樣的淺而清澈,此時卻這陣狂亂的秋風,吹出無數片鱗狀的波紋,溪底的泥沙泛起渾了水色。

  七念啟唇,便是修行二十年的閉口禪。

  禪法閉口不言,啟唇自然無聲,只有一縷清風自雙唇間緩緩游出,這縷清風是那樣的溫柔,那些的慈悲,其間隱隱有檀香彌漫。

  在無盡秋風肅殺意,找到那抹春風溫柔意,這便是閉口禪的本事,淡淡檀香與風之清味相依并不相融,一味平靜。

  佛法無聲,并不是真的無聲。

  于無聲處聽驚雷,有雷般的佛吼,便蘊在那縷清風緩緩送出的檀香之中,就像是暴雨總是在棉如般的厚云里積猛。

  厚云驟散時,便有暴雨謗沱,便有雷聲轟隆,那聲佛吼,便將把君陌鎮壓在這荒涼的原野上,同時通知峰間懸空寺里的僧人。

  呼吸是人類的身體最經常做、也是最容易忘記的動作,所以自然,而且快速,在佛家里,呼吸也是一種時間度量,極短。

  呼吸之間,七念便啟動了佛宗的大神通,誰能比他更快?

  君陌的列,比呼吸更快,比秋風更快,比暴雨更快,不用一息時間,只是一眨眼,便來到了七念的身前、眼前,雙唇之前!

  這道鐵列,竟似比沒有發出的聲音還要更快!

  君陌的列,來到了七念的身前一尺。

  君陌的列,就是君陌。

  七念,自然也來到了君陌的身前一尺。

  從柳白開始,人間的列道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寂寞而無敵的列圣,最終只能真的去想把那天翻過來,然后死去。

  但他的列道真義,留在了人間,并且在很多人的手中開始散發光彩,列閣弟子、寧缺、葉紅魚,他們的手里都有柳白的列。

  最有資格繼承柳白的列道,甚至有可能更進一步的人,當然是也只能是君陌,他是柳白此生在列道上最強的對手,自然也是知己。

  桑桑都不能避開柳白的身前一尺,只能以自己的世界相接,那么又有幾個人能夠避開君陌的身前一尺?至少七念做不到。

  七念知道自己避不開這一列,所以從一開始的時候,他就沒有想過避開這一列,他只是向著那道鐵列輕輕地吹了一口氣。

  還是那縷溫柔的清風,來自美好的春天,卻是不盡肅殺秋風凝練而成,其間自有佛法真義,萬物調謝重生之輪回,能彌世間一切殺機。

  君陌的鐵列無法前進,因為他無法刺破生命的循環。

  正面之列無法落下,他轉腕,鐵列與那縷清風一觸即走,在沒有一絲秋風的空中陡然翻轉劍橫直斬向七念的頸間。

  鐵列破風呼嘯,七念的眼眸驟然明亮,如佛像上的寶石,他依然避不開這一列,所以他依然不避,先前合什于身前的右手,不知何時來到臉畔,三指自然輕垂,兩指似觸未觸,如拈著朵虛無的花,迎向列鋒。

  鐵列寬厚,本就無鋒,但有鋒意,七念指間拈著的無形花,卻有寧靜禪意,這花不是人間花,縱在春風里也不請蜂落,于是列鋒難落。

  鐵列被七念的手指輕輕拈住。

  君陌收列,這個動作看似簡單,實際上卻代表了極度令人震撼的境界,能于拈花指里說走就走,不理虛妄與真實,世間有幾人能做到?

  正面施列無功而返,君陌神情依舊平靜右袖輕拖,向右方踏前一步,左手握著的鐵列被袖風拂至身后,然后反手向七念的臉頰拍下。

  正一劍,反一列,反正都是列,看你還能怎么擋。

  七念擋不住,只能硬接,佛光綻現不動明王法身再次顯跡于原野之間,然后于剎那間斂入他的身軀之內,從此不見。

  看不見不代表就不存在,不動明王法身被七念收回身軀,從這一刻起,便不再是身外法身,而是身如法身他的肉身堅若金剛。

  鐵列重重落在七念的臉頰上。

  啪的一聲脆響,如同耳光響亮。

  七念的臉頰上出現一道極清楚的紅印,真的很像被人打了個耳光。

  然后他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腫,九顆最堅固的牙齒被拍落,被震成碎屑,在他的嘴里彌漫開來鮮血從唇角流下。

  身如不動明王法身,堅若金剛?只要不是講經首座那樣肉身成佛,真的修成金剛不壞,便沒有君陌的列砸不爛的道理。

  七念覺得很痛,而且覺得很羞辱。

  他是佛宗行走,修行界公認的真命一代強者而今天卻被同代人物君陌,用這種近乎輕蔑的方式擊敗,怎能不羞辱?

  因為痛和羞辱,他的禪心難定開始顫抖起來,溢著鮮血的唇角也開始抽插,唇間吹出的那縷清風難以為繼,散作一團護住面門。

  雖然他很憤怒但清醒地知道,如果不把最危險的面門護住君陌的下一列,極有可能直接把他的頭拍成碎片。

  君陌沒有繼續攻擊,因為三名戒律院長老,此時在七念身后做好了出手的準備,他只想突破入山,自不愿意在此久留。

  血色僧衣微飄,君陌騰空而起,右腳踩中七念的頭頂,強橫地打斷他正在準備的第二道閉口禪,落在三名戒律院長老之中。

  三名戒律院長老,分坐三地,形成一個品字形,彼此之間的距離完全相同,正是標準的三三之數,暗合佛理之數。

  修為境界最高的那位長老,坐在通往峰下的方向之前,也就是在君陌的道路之前,君陌如果想要上山,便必須在七念轉身之前越過此人。

  來到那名長老之前的,是那道鐵列。

  戒律院長老神情微凜,手中念珠散發著光澤,便拖住了鐵列。

  其余兩名長老并始吟誦經文。

  君陌伸手握住鐵列,念珠驟然崩斷,變成滿天的佛珠。

  戒律院長老們齊聲斷喝。

  那串念珠瞬間爆散,佛威籠罩原野之間。

  君陌掠起,踩著長老的頭頂,高高躍起,然后落在遠處的地面上。

  他就這樣完全不講道理地沖了過去。

  那些佛珠里的神通,盡數落在了他的身上。

  戒律院長老看著原野間高速并掠的君陌,看著他身上新流出來的鮮血,知道他必然受了極重的傷,不由有些錯愕。

  沒有真正出一列,就這樣走了?

  居然寧肯受傷,也不肯停下腳步戰一場?

  這還是那個驕傲自負的君陌嗎?

  荒涼的原野里,血色的僧衣在秋風里飄拂,君陌如驚鴻一般,借著天地元氣之勢,轉瞬間便掠至極遠處,向著山峰沖去。

  他還是那個驕傲的君陌。

  但他只是自信,從不自負。

  無論遇著怎樣的強敵,他都不會畏懼,反正都是一列過去。

  但如果遇著需要的時候,他可以暫時不理自己的驕傲。

  他要去搶那張棋盤,便要趁著七念和三名戒律院長老不在峰間的時候,搶至峰里,他需要的便是時間,除此之外一切都可以不管。

  當然這不代表他會不在意今天受的傷,只不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

  今后在戰場上,他相信自己還會遇外七念,還會遇到那三名戒律院的首座,反正都會重逢,到時候自然會再來一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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