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從陣里走出來的葉弱水,悟道在心里默念了一聲阿彌陀佛之后,目光從葉弱水的梅花紋紗袍移開,和以往一樣,葉弱水依舊帶著面紗,看不到面孔,臆想了一下葉弱水眉心的那顆妖嬈的朱砂痣,悟道心里默然一嘆,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十八年來從未出陣的葉弱水今朝既然出來,那就說明她離開的心意已決。
而七戒大師的目光只是在葉弱水身上稍作停留,就轉到了嚴守成的臉上,葉弱水此時此刻出現,行蹤如此令人難以猜測的原因在七戒大師看來和嚴守成與劍十三二人脫不開關系。
有一點七戒大師想不明白,為什么被天羅地網陣困住的兩人還會讓葉弱水知道他們的行蹤,現在擺在七戒大師面前的只有一條路,如果他想把葉弱水留下,那么只有殺了嚴守成和劍十三,因為……只有死人才能永遠的把秘密埋藏在心底。
不遠處的嚴守成在第一眼看到葉弱水之后就沒再轉移目光,他緊緊的盯著從陣里出來的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眼,臉上旋即露出一絲喜色,腳步緊跟著不知覺的向前邁了兩步,如果不是定力驚人,此刻的嚴守成一定會喜極而泣,這么多年來,暗香小隊的隊員們所求的不就是他們的主人和家人平安的活著么?
盡管女人的面孔被面紗遮住,但是這道身影嚴守成再熟悉不過,不是主母是誰?這是一種微妙的直覺,就像過了十八年,有些人可能發胖,有些人可能變瘦,還有些人可能容顏大變,但是有一種東西是不會隨著歲月改變的,那就是一個人從出生到死,身上帶著的那股味道。
嚴守成一旁的劍十三也盯著葉弱水,臉上的神情除了和嚴守成一樣滿是驚喜之外,還有一分不明顯的疑惑——這天羅地網陣,葉弱水怎么能走的出來?不過劍十三沒時間問也不敢問,看著一旁的嚴守成已經向前彎腰行禮,劍十三忙收攝心神,上前兩步和嚴守成一樣身子一躬到底。
這時大黃跑到七戒大師的跟前,圍著七戒大師轉了幾圈,見七戒大師并未理睬它只是微閉著眼轉動著念珠,甚覺無趣的大黃轉頭來到悟道跟前,吐出舌頭舔了悟道的腿腳褲擺,然后張開嘴輕咬悟道的腿腳,四肢后退著,似乎要帶著悟道去什么地方。
在大黃的身后,是兇險無人知的天臺山。
“你們兩個不要拘禮。”葉弱水認識嚴守成,對于劍十三只是感覺有些面孔熟悉,見兩人對自己施禮,葉弱水款款回了一禮,她的目光在嚴守成的臉上停頓了片刻,眉頭不知覺的輕蹙了一下——十八年的時間,足以在任何人的面孔上留下歲月的痕跡。
聽到葉弱水說話,嚴守成嘴角不知覺的露出一絲微笑,聲音沒變,就算過了這么長的時間,他依舊能夠從葉弱水的聲音里辨出眼前的女人正是十八年前那個名動天下的歌姬。
而且嚴守成還從此刻葉弱水的一句話里聽出了幾分令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的安心。
多少年前,有個女人在慌亂中手足無措。
多少年后,有個女人在執著中不動聲色。
“施主。”七戒大師看著望向自己的葉弱水,上前邁出了半步,“想不到咱們這么快又見面了。”說完這話,七戒大師似乎覺得自己說了一句沒有任何意義的廢話,就又開口加了一句,“出來也好,只是別忘了當初你說過的話。”
七戒大師的話語里的苦澀,只有悟道稍微體會到了一些——十八年前,七戒大師和四空大師的師父青云大師為了葉弱水和陸羽以死謝罪,現在葉弱水要離開懸空寺的庇護,這些日子光啟城發生的事情,多多少少都和葉弱水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現在葉弱水要離開,多少有點令人感覺到人走茶涼的味道。
“當初我對大師的承諾當然記得。”說到這里葉弱水一頓,接著聲音帶著一點異樣的腔調問了一句,“不知道大師是否記得曾經對小女子說的一句話。”
“什么?”
“當時我問大師‘如何能靜?如何能常?’大師的回答是‘尋找自我。’”葉弱水把話說完,見七戒大師并未開口,就又低聲說了一句,“我還記得大師說過一句,‘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間萬物皆是化相,心不動萬物皆不動,心變,萬物皆變。’所以,還請大師成全。”
七戒大師一直靜靜的聽著葉弱水的話,見她說出了內心的本意,七戒大師臉上露出一絲復雜的神情,看了一眼嚴守成和劍十三,有些令人捉摸不透,而嚴守成和劍十三渾然不知道自己此刻已經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
“施主想離開我不會阻攔?只是不知道施主想過沒有,這天下之大,何處是施主的落腳之處?”
“既然大師說這天下之大,那么……”葉弱水說著輕輕的笑了一聲,“何處不能棲身?”
見葉弱水去意已決,悟道聽到后低著頭看著腳尖的一些泥土,心里不知道想著什么,而嚴守成和劍十三聽完葉弱水和七戒大師的對話后,兩人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炙熱,很顯然,葉弱水的出現已經在兩人之間燃起了希望之火。
深深的看了葉弱水一眼,七戒大師只是輕嘆了一聲,然后抬頭望了望夜空,什么都沒有說轉身離去,悟道見七戒大師離開,雙手合十對著葉弱水施了一禮,然后緊隨七戒大師其后。
大黃看著離去的七戒大師和悟道兩人,又扭頭看了一眼葉弱水,最后低聲嗚咽了幾聲,并沒有隨著七戒和悟道的離去而離開,而是搖著尾巴來到了葉弱水的跟前,然后靜靜的在葉弱水的面前看著七戒大師和悟道的身影消失,雖然不知道什么是離別情緒,可是從此刻大黃不舍的眼神中,它似乎很清楚,自己就要離開這里了。
“主母……”嚴守成看著望向天臺山方向的葉弱水喊了一句。
輕微搖頭,葉弱水的聲音帶了幾分說不出的酸楚,“以后叫我葉弱水就好。”
“奴才不敢。”嚴守成眉頭一皺的說,“主母還望不要為難我們。”
葉弱水并未回話,只是低頭看了一眼大黃,心里似乎在掙扎著什么,片刻后她回頭對著嚴守成道,“你們等我一下,我去取點東西,然后離開這里。”
嚴守成點頭,等到葉弱水離開,劍十三看著近在咫尺的天羅地網陣,接著苦笑著對嚴守成說了一句,“還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是啊!”嚴守成的心情好了許多,然后抬頭看了一眼天空,接著目光落在虛無縹緲的天羅地網陣上——多少人想破陣而入,卻不知道,這個能困蒼生困鬼神的陣法卻不能阻止有些人從里面出來。
“我猜主母應該知道天羅地網的陣眼,而且應該知道怎么破陣。”
“知道又怎樣?”嚴守成看了劍十三一眼,“七戒大師為了這個天羅地網陣廢了多少心血我不知道,但是這個陣法保護了主母這么多年是不爭的事實,你別動歪心思想著破陣。”說到這里嚴守成看著天臺山,“懸空寺現在已經大變,這個陣法是守住懸空寺安寧的唯一屏障。”
“這個我知道,只是心里有一點好奇……”說到這里,劍十三順著眼守城的目光望向天臺山,憶起剛才聽到的獸吼,心里不禁多了幾分疑惑,“剛才天臺山傳來的獸吼……懸空寺難道又發生了什么事?”
“我怎么知道?”嚴守成苦笑了一下,“不知道你注意到沒有,剛才悟道和七戒大師說話的時候,七戒大師的神情好像很欣喜,后來的獸吼也沒讓他產生多大的驚訝,我現在就想悟道給七戒大師說了什么。”
剛把話說完,嚴守成就看到了葉弱水從天羅地網陣里走了出來,大黃跟著她的身邊,葉弱水手里現在多了一個包袱,包袱不大,倒是她身后背著的那把黑色古琴看上去有些古樸,而且古琴也把葉弱水的身影襯托的瘦小了幾分。
“不用。”看著想上前幫自己拿包袱的嚴守成,葉弱水搖了搖頭,然后看了一眼劍十三。
嚴守成知道這把琴對葉弱水意義非凡,就沒再想著為葉弱水減少重擔,而一旁的劍十三見葉弱水看自己,就上前施了一禮道,“主母,我是十三,劍十三。”
葉弱水點了點頭,然后回頭看著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默默的說了一句再見,接著轉身對嚴守成和劍十三兩人說帶路吧。
在他們的面前沒有路,只有受了驚擾的麒麟軍,嚴守成把來到這里的途徑一說,葉弱水點了點頭,然后帶著劍十三和嚴守成一起入陣,來到那個地道前,大黃率先跳了進去,而劍十三走在前面,葉弱水居中,嚴守成斷后封了洞口,三人一狗在地道里穿梭了起來。
地道陰暗潮濕,沒人說話,出了地下暗道的劍十三看著在洞口的等候多時、臉上早已露出焦躁不安神色的劉儀笑著說了一句,“儀哥,主母來了。”
“儀哥,麒麟軍又向這邊搜查過來了。”幾乎是同一時間,劉儀聽到了木門傳來一聲輕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