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天地六合而定乾坤,震五岳巍峨而得九鼎!
六合院座落在蔥翠的九曲林之中,近千里的茂林,九曲小河,珠簾玉帶,各種鳥兒自由穿梭,甚至在靠西的地方,還能有射獵的地兒。
六合院的名字很簡單,但是這個地方卻是不簡單。
大小樓閣,據說有超過五百門,造工精美,環境優雅,最主要的是,這個地方和霧嵐山莊一樣,是皇家行宮別院,一西一東,互為犄角。
說起來也是有些趣味,那霧嵐山莊,通常是皇室男眷巡游,而這六合院,來的大多是宮里的女眷,例如妃嬪,公主,郡主,皇后等,甚至于皇太后偶有興致,也會來此散散心。
這里也真是風景優美的絕佳別院。
長公主的隊伍是在半夜時分才趕到六合院,舟馬不歇的行路,讓隊伍顯得疲憊不堪。
六合院的執事人員見到長公主鑾駕降臨,自然是一番忙碌,等到安排完眾人的食宿,天已經是接近黎明時分。
薛破夜和綠娘子被安排在一處精致的小院落,離怡郡主的住地不遠,院落旁邊就是一條潺潺流淌的小溪,在寂靜的院落周圍,平添了一絲生氣。
薛破夜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雖然這里的風景別致,氣候怡人,但是他的心情很不好。
郭公公叮囑幾名羽林衛要好好“保護”薛破夜,那真正的意思,自然是要監視著薛破夜的行動,不讓他離開。
今夜倒真有些詭異,天上竟然沒有月亮,厚厚的黑云遮擋著天幕,若不是那些明亮的宮燈照耀,還真是看不清這六合院的風致。
雖然六合院一片寂靜,看起來平靜無比,但是明白這里的人都知道,在那夜幕之下,六合院的每一片葉子每一塊石頭后面,都有可能藏著讓人恐怖的殺機。
薛破夜端琉璃杯,怔怔地看著前面的假山,眉頭緊鎖。
世界上最大的恐怖,不是過去,不是現在,而是未來。
薛破夜內心深處,隱隱地感受到一種連自己都不能清晰分辨的恐懼,那一種對未來一片茫然的恐懼。
在長公主的眼里,自己無論如何有本事,恐怕都只是她手里的工具,如今她嚴密地監視這這一件算得上有幾絲鋒芒的工具,究竟想做些什么?
綠娘子坐在床邊,兩手杵著窗臺,一雙狐目望著薛破夜的背影,臉上一片憂色。
院子里靜悄悄的,就連旁邊那些院落里,也都是寂靜一片,在大家的心中,都會以為長公主可能是被皇帝陛下逐黜到六合院,那么長公主現在的心情一定是極差的,誰也不愿意在這個時候惹得長公主不高興。
薛破夜喝完杯中酒,欲要斟酒時,天上猛地劈下一道亮如白晝的閃電,只短短時間,一聲開天辟地的驚雷響起,震得人心發寒。
風起,吹動著樹木旌旗,嗚嗚作響,似在悲鳴,就在薛破夜拎著酒壇意興索然地走回屋子時,天上已經落下了豆大的雨滴。
狂風大作,大雨傾盆,很快,大雨的密度已經讓人看不清前面的狀況,眼前一片白蒙蒙。
就在那一聲響雷炸起時,誰也沒有注意的六合院西邊小道上,兩匹萬里挑一的絕世良駒一前一后,就像流星一般落向六合院。
馬似天龍,人如烈虎,就像早就預料到會下這一場大雨一樣,兩人竟然都穿著蓑衣戴著斗笠,將身體和頭部遮蓋的嚴嚴實實,只露出那一對野狼一般的眼睛。
這是一處小門,所以只有兩名羽林衛意興索然地守護著,都坐在門前的涼亭中,黑夜里,兩人看起來并不顯眼。
“有人!”一名羽林衛聽到雨中急促的馬蹄聲,不由握緊了刀柄。
羽林營是精銳之師,羽林衛更是個個本領高強,每一個人都有著極高的警覺性和過硬的手下功夫。
另一名羽林衛也是抓緊了佩刀,側耳聽了聽,沉聲道:“有兩匹馬。”
兩名羽林衛并沒有等多久,轉眼間,兩匹閃電般的駿馬已經飛馳過來,眼見就要從涼亭過去,撞向那道小門。
“站住!”羽林衛沉聲喝道,手一緊,便要拔刀。
這兩名羽林衛的手快,拔刀的速度更快,在以前的行動中,他們總是很迅速地拔出刀,甚至很迅速地將刀鋒砍進了對手的脖子里,眼睜睜地看著鮮血從脖子里噴出,噴紅了刀鋒。
可是今天的情況實在太過怪異,詭異的讓人不敢置信。
就在兩名羽林衛拔刀的一瞬間,刀刃只是拉出半截,就見兩道身影一閃,如同鬼魅般,眨眼間就閃到了兩名羽林衛的身后。
兩把鋒利的匕首,就像切豆腐一樣,在同一時刻,輕輕地抹過了兩名羽林衛的咽喉。
鮮血如同鮮花盛開般綻放,在宮燈之下,顯得絢麗無比,更有鮮血噴在了潔白的宮燈之上,染紅一片,本來頗為光明的燈火,在這一刻,竟然變得有些暗紅。
一名羽林衛的咽喉噴血,在這垂死之間,竟然生生吐出了兩個字:“鬼……鬼谷……!”
這兩個字吐完,羽林衛同時倒地,抽搐兩下,再也不動。
涼亭外的暴雨更是迅猛,就像天上被捅穿了一個巨大的窟窿,老天爺正在派人往地下倒著洗澡水。
兩匹駿馬安靜地站在滂沱大雨中,就像它們的主人一樣,顯得訓練有素。
兩名斗笠人竟是在一瞬間勒馬出手,割喉殺人,一切迅捷無比,卻又是那么平靜自然。
雖然割開了兩名玉蓮為的咽喉,但是兩位斗笠人的匕首竟然沒沾上哪怕一滴血。
收好匕首,一名斗笠人從懷里取出一支紫色的小瓷瓶,打開瓶塞,在兩名羽林衛張開的嘴中輕輕倒了一些粉末,爾后收好紫色小瓷瓶,毫不猶豫地沖出涼亭,就像配合嫻熟的兩條壁虎,扒著并不算太高的青石圍墻,三兩下就翻進了院子。
兩匹駿馬在院外靜靜而立。
涼亭內,兩名羽林衛的尸體竟然開始慢慢萎縮,從臉部開始,慢慢地融化,皮肉就像熱窩里的雪片,慢慢變成血水,延伸到整個頭部,然后是脖子,再向下,向下,包括衣服在內,所有的一切都融化成血水。
又一陣狂風拂過,那兩灘血水竟然被吹開,很快就蒸發的一滴不剩。
兩名羽林衛,此時真正地尸骨無存,完完全全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秦公公是長公主在這個世界上最器重的人,甚至沒有任何人知道,秦公公是御安長公主的干爹。
一位地位尊貴的皇家長公主,去拜一位老太監為干爹,這實在是一件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幸好知道這件事情的人并不多,也許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兩位當事人知道,活著還有……更多……!
秦公公住的地方就在長公主寢宮的外院,如同柴房一般大小的地方,收拾的卻極為干凈整潔。
外面大雨瓢潑,狂風四作,時不時地驚雷陣陣,按照那些奇妙的說法,這是人間壞人太多,老天爺看不下去,準備要劈死幾個。
可是這個世上,又有幾人不是壞人?
至少秦公公覺得自己算得上是一個壞人。
不是偷雞摸狗無賴耍潑的壞人,也不是心狠手辣殺人無數無可救藥的壞人。
秦公公自認為壞人,那是有他自己的理由。
和大多數人不同,他所謂的“壞”,是指他的身體,他的身體相較于正常人而言,已經壞死。
光著上身,秦公公坐在水缸邊。
他已經很蒼老,他干枯的臉和臉上緊皺無肉的皮膚已經證明了這一點,但是誰又能想到,這樣一個蒼老無比垂暮之年的老太監,他的上身卻像嬰兒一樣白膩細嫩。
自干癟的*向下細嫩粉紅,晶瑩剔透,直到腰間。
那是最美最年輕的少女也無法擁有的身體,卻偏偏出現在這樣一個妖怪一樣的老太監身上,那細嫩光滑的皮膚和連接處的干枯老皮相比,就像天堂地獄,讓人不可置信。
但是若是再細細觀察,就能夠發現,在光滑如同嬰兒般的皮膚上,卻有一層薄冰,隱隱散發著寒氣,而在秦公公身邊,那一水缸的熱水正散發著熱氣,慢慢融化秦公公身上的薄冰,薄冰化成的冰水,就像眼淚一樣,順著肌膚流下去。
秦公公閉著雙眼,擺成一副很古怪的姿勢,就像蛤蟆一樣,向前微微傾伏。
院子里傳來了腳步聲,很輕,甚至已經被暴風雨的聲音所遮掩,但是秦公公卻是聽得一清二楚。
很快,腳步聲徑自走到了秦公公的門前,兩道人影映在了紙窗上,靜立不動,甚至連叫也沒有叫一聲,如同兩具石雕般站在那里。
秦公公也是毫無表情,依舊閉著眼睛半伏著身子,由著身上的薄冰迅速融化。
他當然知道,外面這兩個人并不是什么刺客,能夠越過重重守衛,來到長公主寢宮的外院,這已經是了不起的本事,但是普天之下,能夠從秦公公眼皮底下的外院進去的人物,絕對不會超過五個,如果這五人中的任何一個人過來,秦公公就會很自覺地引頸待戮。
這個外院很清靜,有秦公公在這里坐鎮,當然不需要任何其他的護衛,連秦公公都對付不了的人物,即使在這里安排再多人,那也是多此一舉。
當秦公公身上的薄冰全部融化之后,老太監才深吸一口氣,睜開眼睛,又做了幾個奇怪的動作,這才像一個老態龍鐘的老人一般顫巍巍地站起身,搖著頭,口中嘟囔著:“是個對手,竟然讓我費了大半個時辰。”
這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因為只有他自己能夠聽懂。
“進來吧!”老太監穿好衣服后,坐在桌邊的椅子上,泡了一杯濃茶,這才淡淡地叫道。
他的手指輕輕一彈,先前拴上的門閂就被打開,屋外的人推開門,走進屋內,爾后返身關上門,這才齊步走到秦公公的面前,恭敬無比,彎著身子,卻沒有說話。
“說吧!”秦公公喝了口茶,才用干枯的手指像女人一樣輕輕揪著自己花白的頭發。
這兩人卻是剛才在涼亭割喉殺人的斗笠人,身上滿是雨水,兀自向下流淌,落在地上,形成一個一個的小水灘。
“密令!”一名斗笠低聲道:“守童子,無它由!”
秦公公沉默片刻,抬頭道:“人呢?”
“主子說過,你們這里有奸細,恐怕對童子不利。”斗笠人緩緩道:“所以童子到后,你要保證,在童子離開之前,這里沒有任何人能夠帶著消息離開,更不能讓任何人進入六合院。”
秦公公點了點頭,揮手道:“去吧!”
兩名斗笠人似乎得到了保證一樣,都是深深一躬,轉身便要走,秦公公忽然冷冷地道:“告訴你們主子,他對他的屬下太放松了。”
兩名斗笠人一怔,都停住了腳步。
秦公公眼睛瞄了一下地上那一灘灘小水灘,嘆了口氣,淡淡地道:“若是真有人進來,看到這些水灘,不知道是不是知道有人來過?”
兩名斗笠人都露出惶恐之色,深躬身子,不敢說話。
“有時候殺人并不能掩蓋很多事情。”秦公公搖了搖頭:“去吧,以后注意就是。”
兩名斗笠人再次一躬,返身便走。
在黑夜中,大雨內,兩名斗笠人很快就消失在昏天暗地的瓢潑大雨中。
長公主依舊是慵懶地倚在軟榻上,柔美的身段宛如天仙。
或者在這位長公主的心里,壓根兒就瞧不起什么天仙。
香爐里的青煙裊裊,寢宮內充滿了檀香味,這位尊貴無比的御安長公主,似乎很喜歡檀香的味道,并不是很寬闊的寢宮內,竟然點了五六處香爐,所以寢宮內的檀香味很濃。
寢宮內,除了長公主,只有坐在軟椅上的秦公公,之外再無一人,太監宮女們早已被支喚出去。
“童子?”長公主眼如細絲般慵懶地道。嘴角帶著誘惑力十足的笑容:“觀音送子嗎?”
秦公公卷縮在軟椅中,看起來似乎身體有些不舒服,縫隙一般的小眼睛看了長公主一眼,緩緩道:“乾王爺那兒的童子,我想是個很特別的人。”
“皇叔?”長公主柳眉微蹙,伸出手兒,兩支長長的指甲在香案上捻起一塊吹了皮兒的小糕,放進嘴中,嚼的很優雅,很美。
“是乾王爺的人。”秦公公回道。
“你的意思是說,皇帝哥哥讓我來這里,是知道皇叔要送童子過來?或者說,這所謂的童子,就是皇帝哥哥借皇叔的手送來?”長公主若有所思地道。
秦公公沉默片刻,很小心地回道:“圣上和公主的情分,相信沒有任何人可以挑撥。圣上既然派公主來這里,我想肯定是有事要公主來辦,但是這些事兒又不好在京都里說,所以直接安排到了這里。”
長公主嘆了口氣:“什么事兒竟然要躲到六合院來辦?”頓了頓,喃喃道:“守童子,無它由?難道皇帝哥哥是想讓我在這里守著所謂的童子?”
秦公公很肯定地點了點頭:“我想圣上就是這個意思了。”
“讓我保護一個童子,還要在這六合院,那童子究竟是何人物?”長公主皺眉凝思,她實在想不明白,這天下有什么樣的童子竟然讓皇帝陛下如此關心,甚至以一種曲折的手段讓長公主在后面保護。
“圣上既然如此慎重,我想這位童子一定是非常之人。”秦公公慢悠悠地道。
長公主輕輕一笑,柔聲道:“難不成是皇帝哥哥在外面風流快活的私生子?”
她這話當然是犯上不赦,換了其他人,誰也不敢說這樣的話,但是長公主的身份注定了這句玩笑話可以從她的嘴里吐出來。
秦公公能夠在京都平安地生存到現在,除了超凡決然的武功,當然和他的懂事會做人有關系。
這話長公主說得,自己卻是聽不得,所以秦公公看起來就像真的沒聽見一樣,又道:“玄陽今日堵在南玉門,我想總是有些問題的。”
長公主冷笑一聲,淡淡地道:“他的膽子實在不小,我想皇帝哥哥給他的膽子已經大過了頭。”
“公主難道以為是玄陽自己故意如此?”秦公公神色平靜,干癟的老臉皮肉輕輕發顫,那是一種極度衰老的表現,但是他的身手和頭腦卻和他表面這些迷惑人的外表大不相同。
長公主就像一個小姑娘一樣嘻嘻笑了兩聲:“秦公公,難道你覺得玄陽老道是被人利用?”
秦公公忽然從軟椅上起來,佝僂著身子,咳嗽兩兩聲,緩緩道:“你身邊有奸細,盡快找出來,否則童子必定不利!”似乎很疲倦,說完這句話,秦公公再不言語,佝僂著身子緩緩走出了寢宮。
外面的狂風暴雨已經小了不少,變成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長公主伸了伸懶腰,纖細的腰肢就像水蛇般扭了一扭,臉上露出一種古怪的神色,喃喃道:“童子?哎,皇帝哥哥,但愿別丟給我一個燙手山芋啊!”說完,伸手又捻了吹了皮兒的小糕,有滋有味地品嘗起來。
她的一切都是那么優雅,不驕不躁,臉上始終帶著甜甜而柔軟的微笑。
曾經有人說:“微笑遠遠比刀劍更容易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