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輕輕的敲門聲驚醒了薛破夜。
這一夜竟在椅子上睡的香甜,薛破夜搓了搓臉,站起身來,瞧見葉天翔依舊沉沉地睡著,搖頭開門,一股清晨特有的朝氣撲鼻而入,爽透全身。
是店里的伙計過來詢問需要準備何樣的早點,“東風館”是杭州最大的客棧,服務極為周到。
薛破夜想了想,吩咐道:“這樣吧,你弄只雞燉些雞湯來。”說完,塞了幾錢銀子交給伙計,這銀兩足夠買十幾只雞,伙計眉開眼笑,連聲稱謝,正要去準備,薛破夜又叫道:“你先等一等,等我回來再做吧。”
關了房門,出了“東風館”,到藥店買了一支人參,頗有些肉疼,只是見葉天翔氣虛體弱,若不補一補,只怕一時難以復原,這才帶著人參回了東風館,不過這花費遲早是要從葉天翔身上千倍地收回來。
將人參交給伙計,囑咐他將人參和雞放在一起,燉出湯后,再送到房中,囑咐完后,才回到房里,葉天翔依舊在沉睡之中。
薛破夜嘆了口氣,其實這次被綁架,吃了這許多苦頭,多年輕氣盛的葉天翔來說,也并不一定是件壞事。
葉天翔鋒芒太盛,就像堅硬的刀刃,很容易折斷,這次吃了這樣的苦頭,只怕那股傲氣會收斂不少,對他日后的道路來說,自然會有極大的幫助。
等到伙計送來熬好的人參雞湯,薛破夜打開之后,熱氣騰起,濃濃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鉆,彌漫在房中。
也許是這香味太過濃郁,葉天翔竟然動了動身體。
薛破夜淡淡地道:“醒了嗎?有力氣的話,坐起來喝湯。”
葉天翔轉過頭來,蒼白無血色的臉龐上,疲倦之色消去不少,露出一絲微笑,聲音依舊虛弱地道:“恩……恩人早……。”
“太陽都曬屁股了,還早個屁。”薛破夜漫不經心地道,說完,從湯罐里舀了些人參雞湯放進湯碗中,遞過去道:“你身子太虛,喝些雞湯補充些元氣。”
葉天翔接過湯碗,感激道:“多謝…….多謝恩人救命之恩。”雖然虛弱,但是一夜休息,體力恢復不少,說話也順暢許多。
“我并不是特意為了救你。”薛破夜顯得很冷淡:“只是經過摩云寨時,聽說摩云寨是個匪窩,所以夜里進去看了看,也是湊巧,將你救了出來,你也不用謝我。”這是早就想好的說辭,現在說來,自然而真實。
葉天翔眼中劃過殺機,咬牙道:“摩云寨!”
薛破夜看在眼里,倒是松了口氣,看來葉天翔已經確信是被摩云寨所綁架,雖然這有些栽贓陷害,但是薛破夜卻沒有半絲的愧疚,不管摩云寨時江湖好漢還是強盜土匪,那夜差點要了自己的命去,今天替自己背黑窩,也算是扯平了。
“吃吧!”薛破夜看著湯碗道。
葉天翔感激地點了點頭,拿著湯勺喝了幾口,鼻子發酸道:“我已經有陣子沒有看到人參了,他媽的,那幫強盜竟敢每日以殘羹廢菜來讓我吃,這幾日竟然連殘羹都沒得吃,等我好了,一定踏平摩云寨。”說到最后,聲音里充滿了怨恨。
畢竟年輕,想到這陣子遭受的折磨,葉天翔實在控制不住,眼圈一紅,便要掉下淚來。
薛破夜冷聲道:“男子漢大丈夫,哭哭啼啼,成何體統,弄得像個娘們兒,要是早知你是這樣無能,老子還真不該救你。”
葉天翔忙止住欲滴下的淚水,看著薛破夜道:“恩人大德,我一定會報答你,我是葉……!”還沒說完,薛破夜已經用手止住道:“我并不想知道你是誰,無非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嘆了口氣,很滄桑地道:“我只是一個寂寞的過客,不留下牽掛。”
薛破夜感覺自己的聲音還頗有些世外高人英雄好漢的架勢,心內很是滿意,這類年輕人,對于英雄主義定然是極為崇拜的。
果然,葉天翔露出欽佩和敬畏之色道:“原來大俠果真是世外高人,我……我……!”激動的說不出話來,手抖了抖,人參雞湯濺到了被子上。
薛破夜知道,這事到此點到為止,讓他知道自己是救命恩人便好,若是再纏下去,反而顯不出英雄之氣來,但是擔心這小子模模糊糊地看不清自己的面孔,湊上前去,和葉天翔面對面地看著,本意就是要讓葉天翔看清自己的面孔,也好日后認得,口中低聲道:“我救你之事,不可再告知其他人,你自己也早些忘記吧。”頓了頓,淡淡地道:“這房錢和飯錢我都已付了,你可以在這里好生休養。”一雙衣袖,徑直向門外走去。
葉天翔急忙叫道:“恩人,你……你要去哪里?”
薛破夜故作豪爽地一笑,道:“該來則來,該走時也就要走了。”再不多語,腳步如飛,迅速離開了葉天翔的視線.
葉天翔看著薛破夜身影消失,目瞪口呆,半日才自語道:“高人!”
…….
薛破夜知道,葉天翔在東風館絕對不會呆很久,也許一碗雞湯喝完,稍有體力,便會前往杭州府衙。
很順利地處理掉葉天翔這件本是累贅的事情,而且讓這位年輕人對自己充滿感激,達到這種效果,薛破夜已經很滿意,也許這才是最好的處理結果。
不過摩云寨恐怕就要倒霉了,葉天翔也不一定會在一時就會發兵過去,畢竟是杭州地面,真要發兵打摩云寨,官方上的協商也是必然之事,但是剿滅摩云寨恐怕是遲早的事情。
雖然薛破夜頗有些不好意思給摩云寨帶來這么大的麻煩,不過想到那夜差點葬身在前往楓林渡的半道上,薛破夜的內疚之心也就消失殆盡,不過他已經在考慮一個極為重要的問題,是誰雇傭了摩云寨的人來半道打劫?難道真是盧家派的人?盧家又是怎么知道那夜自己要運馬前往楓林渡?
一個又一個問題從腦海中浮現,但是卻得不出答案,直到最后,薛破夜寧愿相信這是出了誤會,卻不愿意相信是真有人雇傭強盜來對付自己。
也許是摩云寨打劫錯了對象,那夜本來是針對另一伙經過那條道路的人,不巧自己的馬隊碰上而已,這才產生了誤會。
出了東風館,朝陽已經升起在天空,天地間一片明亮。
騎馬行走在街道上,此時尚早,行人并不是很多,而且這一片街道大多是客棧酒家,門前容不得擺攤吆喝,所以道路卻也規范整潔。
薛破夜打量著路上的行人,卻有些奇怪,他忽然覺得,街上的讀書人似乎比平時多了不少。
這并不是那些錦衣整潔吟詩作賦的斯文才子,驀然多出來的,卻是一些粗布灰衫不修邊幅的普通讀書人,才子們見面必定是抱拳笑對,你兄我兄叫個不停,只要稍有好感,甚至相邀飲酒作詩,但是這些讀書人靠近之間,只是笑著行了一禮,也不說話,各走各的,看起來行步匆匆,不少人手中都抓著本書,那些書薛破夜倒也認識,無非是《四書《五經《學錄而已。
“難不成這些讀書人要聚眾游行?”薛破夜喃喃自語,但一說出口,連自己也笑了,恐怕這些讀書人還沒有那個膽子。
這些讀書人顯然有不少是貧家子弟,衣衫粗糙破舊,進出于那些低廉的客棧。
薛破夜緩緩而行,沒過片刻,驀然醒悟,再過幾日便是院試,杭州府下面各鄉各縣的讀書人必定都聚集到杭州城來應考。
雖然錄取之后僅僅只是個生員,但是卻是邁入功名的第一步,也是擺脫賤籍的最佳方式,一旦錄取,不單有官府供給的廩米,更是見官可以不跪,在其他人眼里那也是不同常人,將由外人眼中的百無一用書生變成受人尊敬的秀才老爺。
大楚重文,所以整個楚國文風興盛,讀書人也是極多,所謂的十年寒窗也是真實寫照,再過幾日舉行院試,達到年齡的頭考生和屢試不中的復考生,下到十三,上到八十的讀書人都會紛紛應考,以考取生員為目的。
大楚禮部有明文,只有年歲達到十三方可參加院試,也就是說,即使真的出現一個絕世神童,三歲能作詩四歲能寫賦八歲懂詩經,那么也要等到十三歲后參加院試才能擁有最低一級的功名。
薛破夜看著這些已經讀書讀成呆瓜的讀書人,頗有些感慨,其實這應考之人雖多,能錄取的人數卻是很少,想想那日蕭素貞在攬月軒簽字上書,到場近千的讀書人卻只有不到百名秀才,可見想得到這最低的功名也并非易事。
這些腦袋都快成呆瓜的讀書人,即使后來當了官,也不知道憑什么去為國家做貢獻。
想到院試在即,自己對《四書《五經算得上是百而不知其一,也不知道如何能混上秀才的功名,真是惱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