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第六卷草清第四百八十二章看得懂也學不了第四百八十二章看得懂也學不了“等等……等等……李紱實在有些接受不了這些信息,腦子開始發暈,他止住陳元龍,喘了片刻才問:“陳老,有快槍大炮壓著,有抑儒興工商逼著,晚輩勉強可信一體納糧之 事。可要掌握住農人土地實情,即便只是分,這也是天方夜譚吧古往今來,此事都關系著國運。漢時王莽,宋時王安石,明時張居正,都有此妄想,結果如何呢”
他搖頭道:“就說王安石,連一個青苗推行下去,都成了害民之。”
陳元龍笑了,這也是他研究了許久的課題,面對一個決然不信之人,正撓到他誨人不倦的癢處。
“說到青苗,此事正好從青苗說起……”
“你以為,這個朝廷是靠官員去丈量田畝嗯,也沒鍺,在你看來,似乎也只能是儒士治國,官員丈土。其他地方不論,廣東一省,田地多達三十萬頃,一人丈量一頃,就得三十萬人,還得弄清楚歸屬,這白是絕無可能。”
“可這個朝廷,辦事卻非同一般…”陳無龍提到了一個李紱異常陌生的名字:
“青田民貸”。
“這個朝廷的皇帝,非常善于調治輿論民情,諸多在前朝驚天動地的變化,早已悄然在廣東鋪開。就說青苗,此在廣東已行了四五年,只是不見輿論。施行此的也非朝廷,而是青田民貸,沒錯,商人……但這是公商。
青田民貸的東主有無數家,其中太東主還是皇帝本人。”
“廣東境內的農人,可得青田民貸的扶特,年利名義上是二成四,實際卻是折五推行,也就是一成二的實利,是的,一成二。”
“老夫深查過往,發現圣道帝早年在英德,還只是李半縣時,就開始推低率民貸。當時自然是以惡霸手段行事,對民間高利貸主威逼利誘,早早就成了韶州最大貸主。立國之后,更是借著國勢,將廣東境由的高利貸主盡數掃清。高利貸主不是被他番人民貸,就是轉向工商。后來再起票行,鄉間再無其他人敢大行高利貸,也無心行貸,因為根本爭不過低利的青田民貸。”
陳元龍語氣中帶著濃濃的贊賞和欽佩,聽得李紱也心緒搖曳,一成二的民貸!但這跟掌住田畝實情有什么關系 陳元龍接著道:“青田民貸的掌柜伙計,完全是以商人手段行事。放貸和回籠銀錢都是他們的業績,白然力求罩住所有農人。他們終日在田頭奔波,核算哪家哪戶有多少田畝,磨破嘴皮,向有能力承貸的農人放貸,一年到頭干的都是這事。青田民貸這幾年積下了頗厚的信謄,農人總有周轉不靈的時候,一年一成二的利錢已經輕低得發指,自然要跟民貸有所來往。農人靠什么得貸還不是以田畝為抵押么放貸之人,白然能知農人田畝細情。”
“據老夫所知,歸善縣的民貸專員就有二十多人,別看他們人少,長年累月就盯一片,這幾年下來,鄉下田畝是個什么情形,十成不知,成也不離。”
李紱恍然,這圣道皇帝,竟然是靠民貸來握住民人田畝的?
陳元龍搖頭:“民貸要將田畝數目和歸屬遞報計司,這是因為朝廷要補貼民貸利錢,同時也要交縣府,因為縣里也會以農稅補貼利錢。而縣下農正,也就是官員,并非什幺事都不做,一方面查漏補缺,一方面以過契漸漸補全田冊。官商合力,幾年下來,自然能掌住成田畝實情。”
接著他道:“說起來這也跟攤丁入畝和連年減稅有關,若是還依著以前那般雜派皇一糧一起上,農人自然要想弄辦藏地。”
李紱轉了半天腦子,找到一處漏調:“這民貸蓋住所有民人,哪來這么多銀子周轉”
陳元龍笑了:“老夫早說過,這圣道皇帝,尤善拉著他人一起做事,分大餅時,也總得捎上一塊硬鍋巴。民貸的銀子,自己有一部分,三江投資現在吸的銀子,只給兩成年利,一部分投到高利之處,一部分也要投到民貸,至少能保一成利。此外民間自辦票行,也要在民貸上分攤一份定額,這些都是計司在核算往來。青田民貸總部自己有無數算于,一年流水銀錢上千萬兩,自然能積小利為大利。而計司也有無數算手,專門匯總核算地方農正和青田民貸的田畝籍檔,由此給朝廷定農策提供依據。”
李紱凜然道:“這可是南蠻國政絕密,陳老就這么跟晚輩合盤托出,會不會有風險”
陳元龍哈哈大箋:“絕密!此事倒真不為外人廣知,但你真以為,明了此秘,就能效仿!”
李紱本是滿心激蕩,覺得學到了一手,以民貸和官員配合,挖到民間根基,還將青苗椎行而下。若是用在自己治下,不,將此策獻給北面皇上,那簡直就是絕世奇!
可陳元龍笑得放形,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笑話,李紱很是不解。
際元龍收回笑聲,辛苦地道:“巨來啊,我問你,,北面朝廷要推行此策,可能保證,官府真不問商人如何經營民貸真能壓住一成二的底線明白告訴你,青田民貸不僅惠民,而且還一樣在賺錢。”
李紱才抽了口涼氣,這事的確太復雜了,別說一成二,這么大規模的生意,如果,北面朝廷親自辦,那就是無數官老爺伸手。即便是兩成四的利錢,恐怕也是要虧本。如果是讓商人辦,恐怕又會演變成商人倚仗官威,壓榨鄉民,最終跟青苗一樣,淪為害民之策。
陳元龍嘆氣:“北面朝廷,可不懂怎盤運用商人,只知吸商人血,或者與商人一同吸民人血。南面朝廷,卻懂得怎盤用商人來治國。
而首先的一條,就是讓工商與士并立,所以圣道皇帝要抑儒,這也是老夫終日苦思所得。”
他憐憫地對李紱道:“即便將這英華的所有秘密道給你,道給北面的皇上,也是怎么也學不來的。”
讓銀錢卷入所有事,再去把握銀錢的道理,由此所能掌控的力量,比以層層官吏領命行事而聚起來的力量,要強大得太多,這一點陳元龍已徑看得很透了。甚至他已經著出了圣道皇帝為何能做到這一點,首先,他很早就廣辦商學,握有大批懂算學的人才。其次,他本就是以鈔關、票行、投資公司起家,之后再以英華銀行統合民間票行,銀錢全都循著他所挖的溝渠來往。當然,最重要的,是他敢于讓工商獨立,讓官府和朝廷,以生意對生意的方式跟工商來往。
如果不是自己已經年邁,考命終之事已成大節,不愿再擔下貳臣的名聲,陳元龍其實很想投身這中朝廷,去把握這千古未見的時勢巨變。
但這并非意味著諸事完姜,正是注意到了如此國策下,正隱藏著一些令人憂慮的跡象,他也不愿就此離去,而是想繼續看下去,看圣道皇帝,到底對未未有沒有全盤應對。
陳元龍對李紱的最終勸告是:“好好維持著地方,待得那日到來,能少一分血火之災,都是仁義之舉。”
李紱憤然拂袖,哪日自然是英華大軍打來之日,陳元龍竟然勸自己不要抵擾南蠻!
跟陳元龍談了大半日,李紱終于醒悟,這陳老先生,已是走上歧途,無心再留,拱手告辭。出門時卻呆住,幾十便裝漢子,押著鼻青臉腫的瓜皮帽仆從攔住了他。
見他回望院子,一個漢子道:“陳老先生可設說什么,這位兄弟倒是什么都交代了。李完臺,去咱們禁衛署作作客吧。”
福建巡撫李紱的冒險之旅就此結束,江西巡撫田文鏡的冒險之旅卻正到精彩之處。跟不諳世事的李紱相比,田文鏡在地方上旋磨了三十多年,干練得多,冒充棉商得心應手。李紱被禁衛署請去做客的時候,他卻在廣州西關萬怡樓里,跟工商總會里的一位布業巨頭把酒言歡。那布商聽說他是兩淮排得上號的棉商,為了撐面子,特地請到了中書省商部紡織司甚曹的主事作陪。”鄙人也在官面上混過幾年,終究是不慣官場規矩,還是請白一身來得清爽。”
田文鏡淡淡說著,為白己身上若隱若規的官味找了遮掩。
席宴上自不會深談生意,而這正是田文鏡的目的。他跟李紱的訴求不同,更想看到這英朝管控之木的根底。”這朝野大議,該是要有結果了吧……”
田文鏡裝作熟捻本地事,丟出了這么一人話頭。在他看來,南蠻的圣道皇帝,此昔日康熙皇帝更喜矯飾。火器怎可開禁自然是丟出這么一個題目,讓下面的托兒們迎合上去,然 后宣稱民意禁槍的。圣道皇帝,就靠火槍大炮打出一個國,他絕不可能再給治下之民同樣的機會,除非腦子穿了洞,進了水。
商部那位主事很年輕,徑直道:“這事早就有結果的。”
田文鏡心道我就說嘛,大家都清楚圣道皇帝的手腳。
布商笑道:“那是自然,工商總會一兩年前就喊開禁了,還不是那些窮酸秀才,還有尚書省那些狗官在攔著,啊,不是說你們中書省啊,他們滿腦子就想著天下萬民都得規規矩矩如小兒一般。可他們就沒想過,惡人怎么也能弄到槍,好人總不能束手待斃……”
那主事卻像是開玩笑道:“你怎么就算好人了你想的是聚起一支火槍隊,徑直打進北面去搶棉花吧。”
布商嘿嘿笑道:“那還真說不定!總不成官家次次都派紅衣軍幫咱們商人開路吧,呃,田東家田東家你怎么了沒嚇著吧怎么也不會搶到你的嘛,只要能談碼,也不必打打殺殺……“田文鏡收回呆滯的目光,摸去嘴角的唾液,勉力掩飾道:“是啊,沒必要,呵呵……”
主事看出了田文鏡極力掩飾的震驚,笑道:“其實呢,早前雖也禁火器,卻一直查得不嚴,只要不是拿到外面晃,基本沒人管。現在官家讓朝野大議,不過是商量出來一套具體的管制辦。官家真鐵了心想禁什么,早就跟之前禁洋教、禁邪教、禁纏足那般,直接下嚴令了。”
布商開始偏題:“咱們南方人纏足的本就不多,宮里幾位娘娘都是天足,更是沒誰纏了。賢妃娘娘之前在山海樓開藏書會時,穿的踏月鞋已輕風靡廣州,百兩一雙都搶不到。劉主事,你有沒有門路啊”
那劉主事摸鼻子:“我舅舅是在青田鞋業沒錯,可訂單早排到明年三月了,連我家娘子都得等…兩人說著閑話,田文鏡卻是在心底大叫,還真要讓民人隨便持火器那個圣道皇帝,腦子到底在想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