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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心煙起,朝北望 眼見康熙又喘了起來,太監宮女趕緊扶住,那叫小晴的宮女捶胸刷背,終于讓康熙一口氣順了出來。
康熙手指頭朝地上那信點著,還擠不出話來,魏珠撿起信就要朝那還燃著火苗子的鐵桶里丟,卻被小晴一聲誒給攔住,再一看,康熙的手指頭正朝回勾著。
信再到手里,康熙已經平靜了許多,細細又讀了一遍,他冷哼出聲:“李賊小兒,前后手腕用得好哇……”
這信是昔日臣子湯右曾寫給好友田從典的,就是封私信。述了一段被軟硬兼施拉下了水,不得不為天王府效力的哀怨衷腸,同時問候也經歷了一番無妄之災的田從典,感慨兩人都遭時勢牽累,可恨自己晚節不保,好友卻能梅花香自寒中來。這些都不是重點,要緊的是信后湯右曾淡淡地提了一句,希望田從典輔佐新皇,致力于南北和平,他也會竭盡全力,不讓天下蒼生再陷血火。
看這內容,信該是康熙還生死未卜時從南面送出的,平心而論,也就是“新皇”二字有些康熙忌諱而已,可當時形勢如此,康熙也不是為此生氣。問題就在于,湯右曾對“新皇”有這樣的描述:“賢名遠播,當安天下”。
這說的是誰?“八賢王”禩嘛!湯右曾在這關口給田從典來信,背后是誰?李肆嘛!這封信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南蠻李賊為了消化這場大勝,為了得個和局,一方面在他康熙這邊,一方面也撒出了后手。萬一他康熙咽氣,就要跟新皇搭上關系,而在李賊眼里,禩得位似乎是理所當然之事。
康熙第一遍就掃到了信尾,最初反應是很憤怒,第二遍再仔細看,怒意已經轉作深深的恐懼。
連李賊都認定禩能得位,王公朝堂是什么態度?這不言而喻,眼下臣子群起上書,背后怕不是王掞,而是那個踩了好幾次,都還沒把他賢名踩散的老八!
不,不止是老八,而是八爺黨……
康熙想到剛才來稟報的馬齊,心中寒風直吹,八爺黨陰魂不散啊。
接著再想到什么,康熙兩眼圓瞪,嗓子帶著顫音地問:“張廷玉,你老實說,鄂倫岱因何而回!?”
鄂倫岱原本被發遣到巴渾岱帳下效力,同守岳州。賊軍勢猛,巴渾岱遣鄂倫岱率馬隊出城告援,旋即城破,巴渾岱戰歿。鄂倫岱只好退到武昌府,接著又被馬齊召去守護鑾駕。康熙昏迷時,為防京城起亂,馬爾賽等人臨時做主,將其急遣回京,領駐豐臺的驍騎營部,震懾不肖。當然,這是臣子們的說。1
康熙恢復不久,沒來得及想透這事,原本他倉皇北退時,就是馬爾賽等人布置善后。在武昌發覺敗得底褲都掉了,氣得昏迷,更是靠馬爾賽主外,方苞和趙弘燦主內,一路終于安然無恙退到江寧,對他們的臨時處置都作了追認。
現在跟儲位這事一聯系,很多時候都透著太多玄機,而最讓康熙驚心的是,駐豐臺的滿蒙兩萬八旗驍騎營建制完整,是京營唯一還有戰力的大軍。讓鄂倫岱掌住這支軍隊,是他追認馬爾賽等人的處置。之前還不覺得有什么問題,現在結合八爺黨又浮出水面,來勢更為兇猛的形勢,鄂倫岱……意欲何為!?
張廷玉也顧不得再裝著寫字,又伏下叩頭道:“此乃軍事,臣委實不知!”
他其實知道,鄂倫岱急急而回,直奔豐臺大營,不知暗中動了什么手腳,勾通了多少統領。兩天后,康熙的諭令才到,著鄂倫岱署理豐臺大營總統大臣。這兩天的時間差,內中形勢很是耐人尋味,可張廷玉卻不敢深尋。
康熙挺直了腰,這是他面對極度危險時的反應,就如之前毅然決定御駕親征一般。
“擬旨,既形勢已定,豐臺大營不必再專署總印。鄂倫岱勤勉可嘉,免此前失長沙之罪,復領侍衛內大臣一職,加理藩院尚書,著其處置藏務……”
太危險了,身邊竟然都是禩黨羽,朕還有誰可信,還有誰可用!?
康熙嘴上說著,心頭卻是無比畏懼,看看身邊的太監,特別是總管太監魏珠,眼睛更瞇了起來,轉到小晴,變柔和了一些,再看到正奮筆疾書的張廷玉,心說事到如今,就只能信這身邊的漢臣了。先得保證自己的安全,守住了命門,才談得上進攻,不能急躁。
“張廷玉升內閣侍讀學士,內大臣,鑾儀副使。”
聽到康熙說出這話,張廷玉驚得后頸汗毛都豎了起來,后面康熙說的話,都只聽到了六七分。
“今兒朕體還有些不適,請見都道乏了,明日幸暢春園……”
八貝勒府,禩一臉失落,同時還有惶恐。
“皇阿瑪龍體稍安,真是值得高興,可他誰都沒見,不知對上書立儲這事又要怎樣發落。王掞那老家伙搞得動靜太大,怕是要把我也牽連了,這是何苦來由……”
他長吁短嘆著,老搭檔老九老十也湊在一起,神色很是糾結。之前他倆當禩已是過氣老鼠,就一心巴著禎,可現在看來,禩竟然還有如此名望,朝堂這番上書,多半還是在推著禩,他們兄弟倆都有些坐不住,感覺沒跟上形勢,有些負了禩。
“馬齊啊,鄂倫岱啊,馬爾賽,甚至李光地都透過風,說皇阿瑪真有不測,總得有個服人望的阿哥站出來。原本我是心冷了,就指著十四,可瞧半月前那兇險勢頭,十四可是來不及回來,大家都在想著扛我來頂缸呢,萬幸啊萬幸,皇阿瑪終究是吉人天相……”
禩口不對心地說著,皇阿瑪為何沒背過氣呢?真是遺憾,這絲念頭如冰線一般,在他心底來回拉扯著。
鄂倫岱早早趕回,掌住了豐臺大營,給他傳了消息,一旦皇阿瑪在半道崩了,不管什么遺詔不遺詔,先占住位置。
江南的李煦也發回消息,說南蠻賊李肆有了回應,只是條件還沒談妥,卻還能談得下去。等自己登了位,安撫好李肆,南面事就能平住,以后再緩緩圖之。
朝堂有人,外面有人,軍中還有人,幾乎是一切齊備了,只要等皇阿瑪崩了,大清就是他的了,那時也只能對十四說抱歉了。
可惜……皇阿瑪沒死,可惜啊……
瞧著禩一臉陰郁,老九老十對他嘴里那話信了個十足,都道皇阿瑪睿智難及,八哥你的心,皇阿瑪肯定是知的。
禩心想,怕的就是被皇阿瑪知啊。
“瞧,這一大堆拜帖,大多都是拜托我跟各部打招呼。要人的,求尸的,厚恤的。咱們旗人,特別是滿人,在湖南灑了多少血啊,兵部戶部吏部那些爺們還一臉不著四五的,給遺眷都沒好臉色,還得我去出面,唉……”
他心虛地翻騰著桌子上的大堆帖子,賢名在外就是這點累,大家都找上門來求助。
“八哥,隆科多專門找過我,他二兒子玉柱像是被南蠻給抓了,說八哥跟南面似乎能通消息,想求八哥遞個話,通融通融。”
說到幫忙,老九提到了正事。
“隆科多……”
禩捏起一個果子,喀嚓啃了一口,搖頭嘆氣。
“他這話也是害人,我真有那本事,皇阿瑪不得要了我的腦袋?”
這話當然是虛的,李煦都已經替他來回那般消息了,還怕這點事?可禩覺得,這隆科多雖是佟家人,卻一直沒太大出息,現在不過區區一個九門提督,位不上朝堂,平日跟自己又沒至深交情,何苦為這么一個人犯險?自己是賢,可不是傻。
八月最后幾日就在平靜中度過,可北京城里,人人都不平靜,特別是隆科多。
“老八不幫忙!?呸!還什么賢王,舉手之勞而已!李煦跟南蠻賊的交情誰人不知啊,分明就是看不起我這個人!”
隆科多很郁悶,自己的二兒子隨軍效力,陷于敵陣,逃回來的人說是被抓了。他上天入地想辦撈人,甚至都找過田從典,自然是吃了閉門羹。最后才想到八阿哥禩,找到九阿哥間接遞了個話。原本想著,禩真要伸手幫,那就真當得起一個賢字。不管成不成,他怎么也得盡力回報一番,卻沒想禩拒絕得很干脆。
本就窩著火,治下又出了妖蛾子,說是一大幫人堵了戶部衙門。有膽堵六部衙門的那可絕非善主,順天府尹沒膽子摻和。管著京城巡捕事的隆科多不得不親自出馬,驅著數百兵丁急急趕去,滿心都是殺人的欲念。
“朝廷度自在,爾等若再是挾寵而驕,鼓噪鬧事,本王奉差辦事,絕不留情!”
還沒到門口,就聽到沉冷嗓音高響,隆科多一下就聽了出來,那是雍親王,四阿哥。
讓兵丁用鞭子抽開一條路,隆科多見到禛,后者正滿臉鐵青,看他來了,趕緊換上欣慰和善神色招手。隆科多心中一暖,心說賢王不賢,冷面王其實也不冷,至少對他是給足了臉面的。
“是內務府的狗奴才!?從哪里借來的膽子!?”
禛身邊是祥,朝隆科多粗粗解說事情來由,隆科多也是滿腔怒意,招呼著兵丁將這幫內務府包衣四下攆去。他就備著要對上硬茬,帶來的不是巡捕營的兵,而是步軍營的兵。這些兵全是滿旗,可不在乎上三旗包衣,鞭子拳腳下得格外利索,片刻間戶部衙門口就清凈了。
“當然是內務府給的膽子,內務府給這些奴才的撫恤銀子不足,說短下來的都在戶部,把這幫奴才唆弄到這里來了。你說這京城人心,怎么就亂到了這地步!”
禛朝隆科多發著牢騷,他和祥剛被解了圈禁,還來不及高興,就一頭扎進了戶部這個無底洞里,一層層的麻煩正朝身上裹著,都來不及想更多的事。
“大家都在忙著上面的事,王爺卻是在真心實意地忙下面的事……”
隆科多也無比感慨,聽他這話,禛眼神一閃,“上面的事?”
接著他凄涼又自嘲地一笑,“那跟我這閑散王爺有什么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