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殷地看著太太和姚闌,正嬤嬤知道,只有她們能攔住云初,不想一個個竟啞巴似的,仿佛云初的話就是圣旨。
一陣心涼,正嬤嬤搓著手不知所措,又硬著頭皮看向云初,嘴唇翕動,正要說話,眼角瞥見太太直沖她使眼色,左手暗暗指著前廳,正嬤嬤隨即恍然,得了圣旨般,屁顛顛走了出去。
見內院的最高領導——太太竟然也做起了小動作,云初暗暗發笑,卻只做不知,端起茶杯,打開蓋吹了吹,低頭喝了起來。
看看屏心靜氣的眾人,又看看神態悠閑的云初,太太幾欲張口,又憋了回去,雙眼望著漏壺出神,時間在滴滴答答聲中流逝。
正沉寂間,就見正嬤嬤滿頭大汗走了進來,不等詢問,就開口求道:
“回太太,四奶奶,七爺實在憋不住了,路都不敢走了,捂著肚子直叫!奴才隔著老遠,都能聽到七爺肚子里打雷般的咕嚕聲,響的嚇人,四奶奶您看……”
見太太神色詫異,正嬤嬤又補充道:
“奴才剛去前廳求了老爺和徐太醫,不想那徐太醫竟說,既然四奶奶說必須那樣,按她的吩咐就是,他不敢亂插言,免得耽誤了診治。”又道,“……見徐太醫應允,老爺就沒言語。”
懷著同樣的心思,太太自然明白徐太醫言外之意,卻也不好埋怨,看向云初,想說什么,最后又閉緊了嘴巴。
鐘姨太左瞧瞧,右瞧瞧,見大家都不言語,再忍不住,哀求地看著云初:“四奶奶,您看……”
“……準備恭桶吧。”算算時辰,云初覺得也差不多了,就放下茶杯,“……記得里面要多加水。”
“茅堂很近的……”得了圣旨般,正嬤嬤神色一輕,正要轉身,隨即又想起什么,疑惑地看著云初:“這大白日的,用恭桶……”
云初就抬頭看她,正嬤嬤下意識地咽下了后面的話。
不再讓憋屎就好,管他屙在哪兒,可千萬別節外生枝了,想到這兒,轉而說道:
“……奴才謹遵四奶奶吩咐”
說著,不等云初點頭,已飛一般走了,太太也知她急著伺候董和,竟也沒有責怪,若有所思地看了云初一眼。
不一會兒,正嬤嬤又臉色蒼白地返回來,太太唬了一跳。
“……又怎么了?”
“七爺怎么了?”
那邊鐘姨太也異口同聲地問道,見沖撞了太太,忙閉了嘴,眼角卻緊張地看著正嬤嬤。
“回太太,七爺……七爺……屙出了幾條……幾條近三尺長的蟲子……”
活了大半輩子,正嬤嬤還是第一次見到從人肚子里爬出蟲子,聲音竟忍不住微微發抖。
董和肚子里真長了蟲子!
眾人齊刷刷看向云初,太太臉也刷地變的蒼白,聲音都有些發顫。
“……蟲子!”又追問了句,“你可瞧清楚了,是蟲子?”
“回太太,是的,是蟲子,奴才瞧的清清楚楚……”正嬤嬤點點頭,“白花花的……”伸手比量著,“……有簪子粗,可嚇死奴才了……”抬袖子擦擦汗,討好地看向云初,“難怪七爺天天嚷著肚子疼,那么大條蟲子天天在肚子里咬,能不疼嗎?”
一口茶險些噴出來,云初強忍著笑,繃著臉淡淡地說道:
“呈上來!”
“呈……”
那蟲子都裹在屎堆里,怎么呈?
把恭桶抬上來不曾,這廳里可都是太太、奶奶、姑娘的,矜貴著呢,哪經得起屎尿熏?緊盯著云初,正嬤嬤傻在了那兒。懷疑是自己聽錯了,還是她說錯了。
“就那么笨!”見她一副癡呆樣,晁雪提醒道,“……不會把那蟲子洗凈了,端上來。”
一句話,正嬤嬤也回過神來,忙應了聲,向外走去,身后傳來云初的囑咐聲:
“仔細些別傷了蟲子!”
不一會兒,正嬤嬤領著個小丫鬟端著托盤走了進來,托盤上躺著三條白花花的蟲子,知道這蟲子是屙出來的,遠遠地,廳里的各位奶奶、姑娘便悟住了鼻子,卻又忍不住好奇,脖子伸的老長瞧過來。
接過托盤,正嬤嬤先呈給太太,只看了一眼,太太忍不住一陣惡心,忙揮揮手,示意端下去。
正嬤嬤這才將托盤端到云初面前,云初抬眼掃了一圈,最后從如煙頭上拔下一枚銀質梅花簪,示意正嬤嬤走近,撥拉了半天,直見到三條絳蟲的頭節都完好無損地被排出來了,云初長舒了口氣。
謝天謝地,急中生智想出的法子還真管用,她最擔心的就是沒有檳榔,頭節排不下來,董和的絳蟲病會復發,這才讓他多喝水,猛憋,借著的沖刷和憋久了突然釋放的一股沖力,將頭節排出。
果然成功了!
嘴角噙著一抹笑意,云初看了看手里的銀質梅花簪,扔了怪可惜的,但拿回去如煙也不能用了,就隨手扔在盤里,沖正嬤嬤說道:
“端去前廳,讓徐太醫勘驗。”又想起什么,“對了……”
正嬤嬤笑吟吟問道:“……四奶奶還有什么吩咐?”
“七爺現在如何?可以用些稀粥了。”
“回四奶奶,蟲子屙了出來,七爺直嚷著好舒服,已經睡了。”
“嗯,那就先備些稀飯,等他醒了再用?”
“奴才這就去安排,四奶奶果然聰穎過人,從沒見您給人瞧過病,只看了幾天醫書,不想竟強過了徐神醫……”
想到她是太太的親外甥女,正嬤嬤就夸了起來。
太太是不喜云初沾手下九流的醫術,自然就沒有回應。其他人見果然如云初所說,董和肚子里有蟲子,這次又讓她出了風頭,都不愿她太得意,竟出奇的沒人附和,那正嬤嬤說著說著也發現了廳里氣氛詭譎,忙住了嘴,帶著小丫鬟匆匆走了出去。
看著云初,太太嘴唇動了動,一時又找不到合適的話,出奇地,廳里又沉寂下來,落針可聞。
良久,云初打破沉寂:“……準備筆墨。”
現成的筆墨,喜梅上前將紙鋪好,拿筆立在那兒,看著云初。
不錯,孺子可教。
見喜梅不用吩咐,自覺地擔起了秘書工作,云初嘴角就彎了彎,給了她一個贊賞。
“白術一錢二分、茯苓一錢二分,炙甘草……”
云初念完,喜梅也刷刷點點地寫完,太太就不解地問:
“云初這又是做什么?”
“回姨媽,這蟲子在七爺體內日久,吸食精血,七爺的脾胃早已受損,氣血虧虛,現在蟲子雖除了,但七爺的身體還需調養,媳婦的這個方子正是補血益氣的。”
為防節外生枝,云初將絳蟲寄生在小腸里吸食營養說成吸食精血,這樣說也不算錯,卻更容易讓人接受,也免得眾人又說腸子里不都是大糞嗎?哪來的營養,對她產生質疑,逼她解釋,她可懶得和這些人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