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太太是看如煙不順眼,云初小心翼翼地回道:
“姨媽說的是,只這陣子喜菊、喜蘭忙著為三妹準備嫁妝,又一院子的事兒,處處離不開如意,剩下的都是些新人,對府里的規矩不熟,媳婦怕帶出來惹您生氣,這些日子,喜蘭正加緊調教呢。”
云初說完,便偷睨著太太的神色,就見她嘴角動了動,恍然帶出一絲笑意,轉瞬即逝,抬頭看著如煙不語。
被看得心神不寧,如煙屏息僵立在那兒,一時手都不知該放哪。良久,太太冷冰冰地說道:
“再怎么忙,也該帶個像樣的人出來,總不能見日帶著個上不了臺面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府里沒銀子給你買丫頭。”
“姨媽說的是,只是您不知,府里紛紛傳言說媳婦虐待如煙,媳婦帶著她,無非是想讓人看著媳婦沒虐待她,姨媽您看,媳婦把她調治的多水靈……”云初說著,轉向如煙,“當著姨媽及眾人的面,你說,我可虐待過你!”
如煙就一哆嗦,驚弓鳥般撲通跪在地上,磕頭說道:
“回太太、大奶奶、各位姨太太、各位姐姐、嬤嬤,四奶奶從沒虐待過奴婢,這些日子,四奶奶一直讓奴婢睡在暖閣中,每日親自調教,拿奴婢當大丫鬟對待,奴婢感激不盡。”
瞧這丫頭嚇的,好好的一個人,云初咳嗽一聲就嚇成這樣,可見背后不知用了多少種酷刑!
一陣唏噓,霎時打破了一室的沉寂,好在大宅門里住慣了,修養好,沒人說出來,但那“不恥”兩字已經清清楚楚地寫在臉上了。
滿意地點點頭,云初就微笑地看著太太。
太太臉色由紅轉白,由白轉靑,嘴唇動了動,竟說不出話來,鐘姨太上前勸道:
“四奶奶年輕,又失了憶,做事偶爾出格也是有的,太太千萬別跟小輩計較……”
看著一身孝服,面色無辜的云初,太太神色緩了下來,只道她真如張嬤嬤所說,急于洗脫惡名,才帶著如煙四處招搖,也不再言語。
鐘姨太趁機說道:
“太太,四奶奶來了,您看……”
太太就看了眼云初,說道:
“記得前些日子,你說和兒肚子里長蟲子……那時也沒當回事兒,不想換了幾個大夫,都瞧不好,反倒越疼越厲害了,今兒你再仔細給瞧瞧,看看能不能醫……”
鐘姨太肯幫她說話,還以為太陽打西面出來了呢,原來是無利不起早。瞥見鐘姨太一臉殷切,云初就笑笑,不找如煙麻煩就好,給董和瞧病只是舉手之勞,好歹人家替她說了一回話。
“姨媽……”
“正好徐太醫也在……”沒讓她開口,太太繼續說道:“你先開個方子,讓他看看,如沒問題,再給和兒用。”
她的方子要徐太醫檢查后才能用,憑啥?
有能徐太醫就醫好董和,監督她算什么!一股怒意涌上心頭,正要應下的云初改口道:
“姨媽您也知道,媳婦并非出身醫道世家,不過偶爾看些醫書,哪敢說就會醫病,更何況七爺身體矜貴,怎容媳婦亂來,早聽說徐太醫身為太醫院院使,堪稱神醫,有他在,媳婦不敢妄言。”
不是矯情,醫生最忌這個,不信她的醫術,還找她看什么病。看好了是徐太醫的功勞,看不好,白白臭了名聲。
治好如煙,興許就是湊巧,太太打心里不信云初,自然也不想她給董和瞧病,董和的生死不重要,云初總是她親外甥女,一旦有個閃失,她也落埋怨,何況,醫道是下九流的行業,她更不想讓云初染指,可鐘姨太當眾提出,事關董和的性命,她也不好就說不行,見云初拒絕,心頭一喜,臉上卻不帶出來,作勢臉一沉。
眼看事情要黃,鐘姨太忙賠笑著打圓場:
“瞧您說的,常言道,響鼓不用重錘敲,您是才女,凡事一點就通,這醫道也是如此,別人學幾世都不會的,您只一眼就會了也是有的……”話題一轉,“您曾說七爺的病不早治,那蟲子就會在肚子里打結,蜷縮成疙瘩,果然如您所說,這些日子,七爺肚子常會出現疙瘩,時隱時現,疼的死去活來,眼看著七爺遭罪,日漸憔悴,婢妾的心都碎了,四奶奶總歸是他的親嫂子,好歹過去給瞧瞧……”
鐘姨太話說到了家,太太卻不好就順著云初拒絕了,略一思忖,看著云初道:
“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從小就沒見學過醫,自不信你會醫病,前幾提到和兒的病,我也擔心萬一治壞了,給人留下話柄,說我縱容娘家人殘害老爺的骨肉,才沒讓你治,今兒也是鐘姨太說只剩一口氣的如煙,一夜之間就被你治好了,可見你的確有些手段……看在她苦苦哀求的份上,你就去看看,有徐太醫把關,好了壞了,都賴不到你頭上。”
太太有意將“鐘姨太苦苦哀求”幾個字咬得清清楚楚,任誰都聽得明白,果真治壞了董和,那也不是她的主意。
幾句話說的滴水不漏,連不信任的話都可以這么冠冕堂皇,云初只覺得心里發堵,看了眼如煙,道:
“如煙怎能和七爺相比,她不過是個丫頭,媳婦自然毫無顧忌,治好也是湊巧,媳婦實在不敢拿七爺試手,還求姨媽體諒。”又轉向鐘姨太,“你也不要擔心,七爺不是大病,有徐神醫在,自會醫好的。”
鐘姨太神色一黯,嘆了口氣說道:
“不瞞您說,徐太醫已開了幾副藥,和兒一點沒見強不說,反倒越來越嚴重,如今他也束手無策,早不敢開方了,正和老爺在廳堂里呢……”
說著,鐘姨太聲音低了下去,求助地看著姚闌和其他幾位姨太太,希望有人能挺身而出,幫她說句話。
眾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地面,仿佛地面突然長出了一朵花兒,連八面玲瓏的姚闌,也緊緊地盯著地板,不肯抬頭。
鐘姨太一陣心涼,也知眾人怕擔了責任,眼巴巴地看著太太,道:
“太太,您看……”
“既然鐘姨太信你,你就試試……”太太無奈,看著云初道,“和兒是你親小叔,也沒那么多顧忌,醫好醫壞鐘姨太也不會怪你。”
“這……”太太語氣已不容質疑,云初也不敢堅持,“姨媽吩咐,媳婦不敢不從,只是……”
“你有什么要求,只管說……”
“媳婦開的方子,那徐太醫說不能用也就罷了,果真能用,用了媳婦的方子,就要保證七爺再不能用其他方子!”
清冽的聲音,透著一股不容置疑,要她治病,就必須要保證她的獨斷!
太太的臉霎時黑了下來。
這云初,真是書讀多了發愚,不知好歹,自己千方百計地替她開脫責任,她反倒往身上攬,果真如此,那醫不好董和的責任豈不全是她娘倆的。
這事她是萬萬不能答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