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著四面光光的漆盒,云初擺弄了半天,卻毫無頭緒,耐心用盡了,隨手一扔,撇到了床里,就聽“嘎巴”一聲輕響,靜夜中把她下一跳。
一轉頭,云初就笑起來。
被她用力一扔,不知觸到了哪兒,漆盒的機關竟打開了,只見側面一層薄薄的與漆盒同色的金屬片被向上彈開,露出一個凹槽,里面一把精致的小銅鎖。
撫摸著銅鎖,云初又皺起了眉。
鑰匙在哪兒?
沒立刻翻找,她細心琢磨起來,常言道,一個人藏東西,一百個人找不著,在這么大一個屋里,找一把鑰匙有如大海撈針,果真就這么毫無頭緒地找,怕是天亮也找不到。
目光掃過云龍紋桌案、銅鏡、玉盒、梅花杌、博物架、屏風……最后落在斜面炕上的雕花四門六屜柜上,云初搖搖頭,這些地方每天要擦幾次,尤其那個四門六屜柜,看著門啊、屜啊多,但也是最惹人注意的地方,除非腦袋有病,董愛絕不會往那兒藏。
收回目光,云初又打量起臥床,這是一張黃花梨嵌牙雕三彎腿獸足架子床,上面卷篷頂垂下層層疊疊的幃帳,除了床頭一個二斗二門小櫥,再沒能放東西的地方,在小廚里翻找了半天,一無所獲,云初又看向四個立柱,這里會不會有暗格?
上前連敲帶摸,都是實心的,摸摸床的內壁,也平平的,云初索性坐那兒發起怔來,一抬頭,正對上《仕女圖》,心一動,云初一咕嚕爬下床,搬了個梅花杌,一腳踩上去。
果然,畫框后別著一把精巧的小銅鑰匙。
微微顫抖的手對準鎖眼,“嘎巴”一聲,鎖開了,心頭一喜,云初迅速卸下鎖頭,目光隨即黯淡下來,哪有銀票,里面是一摞厚厚的絲絹,伸手一拽,竟是成冊的,一把全帶了出來,絹很薄,拿在手里輕飄飄的,里面墨跡斑斑,竟是寫了字的。
看到盒里還有一把三寸長的小劍,放下絲絹,云初取出小劍,沙魚皮做的劍鞘,鑲著墨綠的蝙蝠紋翡翠玉,另一面也是一塊同樣的翡翠玉,卻鐫成兩個篆字。雖不懂劍,但董愛手散是出了名的,能被他珍惜,并藏的這么隱秘,一定不是凡品。
“刷”地將劍抽出,云初眼前一花,不足三寸的小劍,通體光華,不銹不污,看著鋒利無比。
常聽人說,真正的好劍都削鐵如泥,吹毛可斷,不知是不是真的,于是云初就拔下發簪,拿起一縷青絲,放在劍印上,輕輕一吹,立時紛紛飄落,云初一陣欣喜。
果然是柄寶劍,正好出府時送給如煙防身。
收劍入鞘,放回盒子,看看盒中再無他物,云初又拿起絹冊,翻了幾頁,才學字的她很想用頭撞墻,一色的蠅頭小篆,只認識寥寥幾個,想依據僅識的幾個字聯想都做不到。
藏得這么隱秘,董愛究竟寫了些什么?
丑陋的啞叔,奇怪的藥園,秀兒的慘死,還有那把神秘的壺……如此種種,一直縈繞在心頭的迷惑,會不會都在這里?
答案呼之即出,她卻束手無策!
驀然起身來到門口,她想把如意挖起來,握著門把手,云初停在了那兒,如意膽小,又不夠沉穩,看了這個,怕是先傻了,心里再裝不住的……
緩緩地松開了手,云初又折回來,把絲絹放回盒里,想了想,又拿出來,把盒子依舊鎖好,放回暗柜。
打量了一圈,云初最后把絹冊放在了床頭的小櫥里,剛要上鎖,一轉念,又拿出來,卷成一捆,隨手塞進了博物架上的牙雕群仙雙耳瓶瓶里,看看屋里,再無異樣,這才滿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細灰……
心里有事,云初輾轉難眠,竟做了一夜的夢,她溫柔地倚在那個溫暖的懷抱,好似陸軒,又好似他,一張朦朧的臉在不停的變幻,分不出誰是誰,恍然就是一個人,唯一清晰的就是那雙眼中的深情,暖暖的,柔柔的,從沒有變過……
依偎在他身邊,她正甜蜜地數著星星,兇神惡煞般的董愛突然出現在眼前,她就拼命地跑,可雙腿像灌了鉛,怎么也使不出力,恍惚前面是如煙在招手,她就拼命的喊,要如煙帶她跑,剛到近前,如煙忽然就變成了董愛,張牙舞爪地撲過來,她想看清他的面容,卻又看不真切。直覺那就是董愛,青面獠牙的一張臉,慌如靈堂上顯靈的霎那,哀求的話還沒說出,董愛的棒已劈頭砸下……
啊的一聲尖叫,云初猛然睜開眼睛,卻見窗外已有些發白。
“四奶奶別怕,奴婢在這兒……”如煙正一臉焦急地搖著她,見她醒了,就上前為她擦汗,“您又做噩夢了……”
云初猛一哆嗦,下意識的躲開如煙的手。
“四奶奶,您怎么了?”
終于回現實,迷惘地看著如煙,云初還有些怔怔:
“什么時辰了?”
“才過寅時”如意披著衣服走進來,“四奶奶怎么了?”
“……魘著了”如煙倒了杯水,遞上來,“離卯時還早,四奶奶再睡會吧,奴婢看您眼圈有些發黑……”
接過水喝了一口,云初瞧了瞧窗外,道:
“不了,左右你們都醒了,就拿書來念念吧……”
“念……書……”
對望一眼,如煙如意的小臉立時苦了下來。
請完安,云初就早早的回露院補眠,剛睡著就被如意焦急地搖醒:
“四奶奶快醒醒,太太傳您速去隱院。”
朦朧地看了眼如意,云初翻了個身,又繼續睡。
“四奶奶……”
驀然睜開眼睛,云初撲棱坐了起來:
“你剛剛是說太太叫?”
“是的,四奶奶快起來吧,太太傳的很急……”
剛要再問,喜菊打水進來,云初就閉了嘴,由著她們伺候。
如熱鍋上的螞蟻般,喜梅搓著手在門口團團轉,一抬頭,見云初的轎子停下,神色一輕,快步上前打起轎簾,道:
“您可算到了,太太已催了幾次,四奶奶快隨奴婢進去。”
說著,喜梅已扶她下了轎。
令云初詫異的是,沒去東偏房,喜梅一直帶她來到西偏房,云初還是第一次來這里,只見臨窗的大炕上鋪著墨綠色的炕被,中間放一個長方形紅木小炕桌,上面擺著茶具和文房四寶,太太陰著臉坐在西下首,四位姨太太和姚闌規規矩矩地立著地上,見她進來,一齊看了過來,鐘姨太露出一絲欣喜,張了張嘴,又閉上了,沖云初笑笑。
瞧見太太面色不善,云初就加了十二分的小心,見她又只帶了如煙,太太就皺皺眉,道:
“說過你多少次,出門多帶些人,遇到個事兒,也好有個照應,就是不聽”指指姚闌身后,“看看你嫂子們,哪個出門不前呼后擁地一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