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能知道劉七一點都不奇怪,那不過是李貞有意放給李泰的消息罷了,實際上,就算李貞不放出這等消息,再過上些時日,以一幫子兄弟們的能耐,或遲或早都能查得出碾莊唯一幸存者是何人,不單是一起子兄弟們,便是太子那頭如今也在追查那名沖出了碾莊的幸存者的消息,只是因著時間的關系尚未有進展罷了,當然,隨著時間的推移,劉七的身份遲早都是要暴露的,這一條便是李貞也無法瞞得下去。
劉七是枚棋子,一枚能在京師里攪起驚濤駭浪的棋子,可也是柄雙刃劍,一個不小心就是傷人又傷己,如何用好這枚棋子絕不是件簡單的事情,為此,李貞與兩大謀士可是整整議了一夜的功夫,將方方面面都算計過了,這才定下了條驅虎吞狼之策——利用李泰急于扳倒太子的心態,巧妙布局,來達到一箭三雕的結果。
以李貞一向護著手下的性子,本不打算讓劉七去冒險,原想著讓劉七改名換姓,將其送到大草原上隱居起來,可問題是劉七自己不愿意,無他,劉七想要報殺母之仇,無論李貞怎么勸,他也始終不肯放棄,自愿充當一枚棋子,只求能扳倒太子,為碾莊的鄉親復仇,這令李貞感動之余,也不得不更加謹慎,他可不想劉七由一枚棋子變成了棄子。
人是要給的,否則李貞也不會將消息傳給李泰,不過卻得講究時機,此時還不到打出劉七這張牌的時候,再說了,沒有從李泰身上敲出相應的代價,李貞也不可能隨隨便便地就將人交了出去,不單是代價問題,更主要的是不能讓李泰起了疑心,否則只怕會弄巧成拙,故此,李泰一提出要劉七,李貞并不急著表態,只是一味地做出沉思狀。
“八弟,行不行,給哥哥一句實的!”眼瞅著李貞半天沒吭一聲,李泰沉不住氣了,繃著臉追問了一句。
媽的,老子欠你的啊,你個狗日的,要人可以,拿好處來換。李貞心里頭對李泰的霸道著實看不怎么順眼,不過卻也不會就此發作,看了李泰一眼,淡淡地一笑道:“行,四哥既是要人,小弟哪有不給之理。”
一聽李貞肯給人,李泰頓時笑得嘴都歪了,哈哈大笑地道:“好,這才是本王的好八弟,好,哈哈……”
嘿,你小子得意得太早了罷,到時候有得你頭疼的!李貞一見李泰那副得意忘形的樣子,頓時暗自冷笑不已,不過臉上卻露出一副為難的樣子道:“四哥,人呢小弟是可以給,不過……”
剛起了興頭的李泰一聽到“不過”二字,頓時沉了下來,知道不可能無條件地要李貞交人,臉皮子抽動了好一陣子之后,死盯著李貞道:“八弟有何為難之處盡管說,只要哥哥能辦得到的,一準不含糊。”
嘿嘿,就等你這句話了,哈,有竹杠可敲,不敲白不敲了!李貞心中爽得很,可臉上依舊是那副為難的樣子道:“四哥,您是知道的,小弟才剛開府建衙,雖說府中空缺不少,可依著小弟的門客卻更多,著實不怎么安排得過來,唉,還真是讓小弟頭疼的,叫四哥見笑了,呵呵,小弟聽說刑部那頭似乎尚有些空職,不知四哥能否幫著遞遞條子,也好讓小弟手下那些個門客混個出身?”
按唐制,六部中也有等級之分——吏部、兵部為上行部,禮部、戶部為中行部,至于刑部、工部則為下行部,上行部的地位要高過中、下行部,刑部在六部中屬于下行部,雖是人數最多的一個部,卻素來不怎么受重視,刑部尚書芩文本正是李泰的鐵桿擁護者,歷任刑部尚書多年,可以說刑部大半人手都是李泰的人,若是李泰要想往刑部塞些人手,不過就是幾句話的功夫罷了,最多也就是到吏部去轉個圈,打聲招呼便算成事,現如今李貞要往刑部塞人,對于李泰來說,這可是明目張膽地往自個兒的地盤里摻沙子,如何不令李泰勃然大怒的,這不,李貞剛說完話,李泰的臉立時就僵住了,張著嘴,老半天說不出話來。
被人敲竹杠的滋味著實不好受,李泰心中的火一竄一竄地,可卻又沒敢就此發作,無他,畢竟對于他來說,能扳倒太子才是第一要務,而這其中的關鍵就是碾莊一案的幸存者劉七,偏生如今劉七就在李貞的手中,故此,就算李泰再生氣也沒有發作的膽略,可著勁地喘了幾口粗氣之后,李泰惡狠狠地盯著李貞道:“此小事兒,八弟盡管將門客的名字報來,回頭哥哥就著人去辦便是,郎官以上怕是不可能,不過主事一級理應還是能行的。”
“呵呵,那就生受四哥了,小弟代那些個門客謝四哥成全了。”李貞笑呵呵地敲完了竹杠,心里頭滿是得手后的快感。
李泰冷著臉,一伸手道:“八弟,如今可將劉七交予哥哥了罷?”
呵呵,這小子還真是急不可耐,媽的,瞧你小子那副熊樣!李貞在心里頭狠狠地鄙視了一把李泰,攤了下手道:“四哥明鑒,那人雖說逃出了碾莊,可傷得卻重,到了如今也未曾從昏迷中醒來,醫生囑咐過,說是不能輕動,小弟實不敢就此將人交予四哥,不若這樣好了,左右小弟這一、兩日便要離京,待小弟回京之日,一定親自將人帶到四哥府上如何?”
李泰得到的消息是劉七是傷了,也很重,不過根本無生命危險,也不存在無法輕動之說,要不李泰也不會上門來跟李貞要人的,可此時見李貞不說實話,卻也發作不得——李泰雖不算太高明,卻也不至于傻到將自個兒如何得到消息的事兒全盤托將出來的,一雙眼中滿是怒火地看了李貞好一陣子,卻始終不見笑嘻嘻的李貞有改變態度的表示,想了想,滿是無奈地道:“也罷,那就等八弟回來再說好了,左右刑部的事情也得忙上一陣的,到時候兩事合成一事也成。”
哈,老子就知道你個狗日的會這么說,得,咱也懶得跟你計較。李貞其實對于刑部的那些個主事的職位并不是特別的在意,只是摟草打兔子,順帶的事兒罷了,誰讓李貞起步晚,如今朝中無勢力,也就只能是見縫插針地瞎對付著整些個人手出來了,此時見李泰負氣要將刑部一事壓后,李貞倒也無所謂,反正那些門客一時半會也成不了氣候,也不差那么短短的幾十天,這便笑呵呵地點了下頭道:“好,就依四哥的意思辦好了。”
眼瞅著李貞已經將話都擱在那兒了,瞧那架勢基本上已經無回旋的余地,這令興沖沖而來的李泰頗有些子氣惱,可又不想就此跟李貞翻臉,畢竟如今關鍵人物是把持在李貞手中的,哪還有心思跟李貞聊啥子天的,哼哈了幾聲,又聊了些天氣之類的屁話,便即起了身,匆匆地告辭而去了,李貞倒是不計較李泰的不友好態度,很是客氣地將李泰送出了王府大門,直到恭送李泰的大轎子轉出了照壁,這才得意洋洋地哼著小曲兒,溜達著往后院書房逛了過去,打算找自家的兩大謀士好生合計一下今兒個所發生的一切事情,可沒想到才剛到了二門,冷不丁跑出個人來,攔住了李貞的去路,動作之猛,令措不及防的李貞都嚇了一大跳,再一看,這才發現是那個老爺子派來的王府長史李千赫。
李千赫攔住了李貞,很是恭敬地躬身行禮道:“殿下,明日便是殿下定親的日子,下官身為王府長史,自是該出面操辦此事,還請王爺下令。”
厄,那啥,暈,媽的,忙著敲竹杠,險些連這大事都忘了,奶奶的,真要是出了岔子,丟面子是小,被美人兒怪才是麻煩。一想起裴嫣那嬌羞可人的樣子,李貞心中立時一熱,恨不得立刻縱馬出城去找裴嫣溫存一番,只可惜這當口事情多得很,李貞也只能是想想罷,做是做不得的,看了眼李千赫,李貞笑著道:“多謝李長史提醒,是本王疏忽了,這便開始操辦好了,哦,這是本王的印信,李長史看著辦好了,有何需要,只需跟劉管家說一聲,盡可到帳房支取,若是府內沒有的,那就叫‘燕記商號’趕著送來也成。”
李千赫臉色平靜地接過了李貞遞過來的印信,平淡地道:“要準備的東西倒是不多,大體上都是禮部去著手,殿下這頭除了府上的一些相關布置之后,便是得準備些賞錢,打發那些個禮部官員,再有就是給各府的回禮,下官估計了一下,大約五百貫也就夠用了。”
錢不錢的李貞這會兒早就不上心了,別說五百貫,便是五萬貫李貞也沒怎么當一回事兒,此時見李千赫胸有成竹的樣子,那就更懶得去操心那些具體事務了,哈哈一笑道:“好,那就煩勞李長史了。”話音一落,便打算回書房,卻不曾想,李千赫突地開口說了一句道:“殿下,朝中亂局已現,殿下還是明哲保身的好,切不可生了歧念,若是行差踏錯一步,回頭也難了,殿下珍重。”話一說完,也不待李貞回復,行了個禮,一轉身徑自出了二門。
嗯?啥意思?這老小子冷不丁地冒出這么段怪話來,整個啥妖蛾子?李貞皺著眉頭,望著李千赫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