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三十九年秋,扶蘇和王芙一路南下,重歸咸陽。
到了咸陽的這一天,已經是通武侯府那樁事后的第七日了。三百護軍隨行,浩浩蕩蕩.蕭何和期澤留在了九原為扶蘇收尾,另外則是為了處理吳村王家莊園那個小作坊。對于恢復了全部記憶的扶蘇而言,深深知曉造紙術對這個世界改變到底有多大影響。王芙作為妻子當然一力支持,于是這件事便交給了蕭何來辦。
撇去這些,咸陽城中重新迎回了這個帝國大皇子。沒了蕭何駐守咸陽控制市井言論,理在府中又守成有余進取不足。于是咸陽城的普通百姓對扶蘇的歸來并沒有太大的反響。當然心中是否高興就為未可知。不過想來該是好的。
未有鋪張,扶蘇的回歸沒有太過驚動這個城市的許多人。對于扶蘇而言,此次回歸并不會停駐多久,扶蘇終究是要將根基鋪撒到北疆那片地域的。且不管始皇是否真的希望扶蘇繼承北方軍后繼承大統,眼下的扶蘇的確影響到了始皇意志的貫徹。所以,扶蘇的停留時間并不會太久。
更何況,對于將要結婚的人而言,談這么許多惡心的政治是不是太過掃興了?扶蘇心中這邊想著,揮退了隨侍左右的伏承,也沒帶親兵一般的慶倪。拉著王芙柔弱無骨的小手,滿臉笑意走近了通武侯府的大門。昂首挺胸,好似一個得勝歸來的將軍。
扶蘇笑容溫和,對著有些精神不濟的門子道:“小哥,勞煩通傳。扶蘇送芙小姐歸家”
門子睜開有些迷蒙的眼睛,背面倚著天下頂級將門,自然是自恃眼高,對所有來防之人不屑一顧。當然前些日子那個干瘦老頭除外,那眼睛盯得人直犯怵。
咕噥幾句,不耐煩道:“老爺外出狩獵未歸,來者止步。另外沒有請帖,恕不接待外客。”
一臉甜蜜依偎在扶蘇身邊的王芙面上笑容有些僵硬,十分甜美溫柔地看了一眼扶蘇。扶蘇會意,點點頭。
王芙挽著扶蘇的肘彎,蓮步輕移,直接走了進去。扶蘇有些玩味地嘴角微勾,目不斜視直接走了進去。
門子揉揉眼,視界清晰了些。看到兩個人影竟然大刺刺地無視自己的話。頓時火起。呵斥的聲音說到一半,卻如同被掐住喉嚨的鴨子一般半點聲音都發不出。
聲音帶著干澀,有些哆哆嗦嗦:“小,小姐。回來了……小人喜子叩見小姐”。扣完頭,轉身沖回去,邊跑邊叫:“小姐回來了……小姐回來了……”
扶蘇呵呵調笑道:“想不到芙兒在自家里威信如斯。可不能小瞧啊。”兩人手挽著手,入了侯府,進了小花園。也不入廳堂,反而觀賞起了小園中的月桂,梨花等等。
王芙不樂意地撅了撅小嘴,配著野性的性感紅唇,分外嬌媚可愛。咕噥著道:“這是在說我兇悍不似女子么?”
習武多時,有著天下頂級的教學資源。又兼贏氏血脈帶著的底子,扶蘇五感敏銳,清晰聽到了王芙近乎呢喃的咕噥聲。
含笑湊近王芙的耳邊,輕聲細語道:“就是兇悍起來,也是天下最漂亮的女子。”
王芙不依起來,粉拳一錘在扶蘇肩頭。卻見扶蘇正色嚴肅道:“岳母和老祖母都來了,莫要打鬧。”
王芙一聽,心下一跳。趕緊老老實實像個鵪鶉一般收手作淑女裝。目不斜視盯著前方花園小徑,漂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一個人都沒有吶。
美面芙蓉上的羞憤交加,加大一分力氣錘在扶蘇身上,扶蘇一陣暢然大笑:“原來,無所畏懼,天不怕地不怕的芙兒也有這么怕的事情?”
王芙面色羞紅,一頓粉拳打來。此時扶蘇正對小徑路口,幾個中年婦女簇擁著一個老婦走來。心下一轉,頓時知道是怎么回事。
趕緊整理衣冠,手肘碰碰王芙輕聲道:“老祖母來了,莫要鬧了,莫要鬧了。”
王芙秀眉輕挑:“這次你休想戲弄我!”說著素手伸出盯著扶蘇左手背顯得白皙的皮膚。三百六十度立體旋轉。
扶蘇一口冷氣倒吸,看著越走越近的幾個中老年婦女。一咬牙,左手一動不動。拱手一拜行禮道:“小子扶蘇,見過老夫人。”
謝夫人眼中打量之色毫不掩飾。姚老夫人則是面色不變板著臉一言不發,目光轉移到扶蘇左手背,繃緊的臉上緩和許多。
謝夫人清咳一聲,換上笑容:“扶蘇公子一入城便來了,用心了。”
王芙晶瑩秀巧的耳邊一動,哪里聽不出這些熟悉的聲音,整個人都是一僵。隨后便是動若狡兔,面不改色心不跳。乖巧作福禮,巧笑嫣兮道:“芙兒見過母親,奶奶。”
扶蘇竊笑一聲,注視到王芙羞憤凌厲的眼神,立刻恢復常色。
謝夫人看在眼里,歡喜在心里。就連一直不說話顯得眼里非常的姚老夫人也對扶蘇的觀感好了許多。至少,眼下已經互相熟稔親切的兩人算是一對良人。
心中嘆了一口氣,不由為那個苦命的胡亥嘆息起來。若是此時的姚老夫人知道日后胡亥自此再未入通武侯府后是個甚么表情。
看著王芙一副乖巧女兒家的姿勢進入通武侯府。扶蘇笑著揮揮手,王芙恰在此時回首,嫣然一笑,傾國傾城。雖然不解扶蘇手勢之意,不過看扶蘇臉上的笑容,素手揮舞。眼睛眨巴眨巴一下,意味不可言喻。
三書已至,六禮當全。這是許謹當日對姚老夫人和謝夫人所言。此時扶蘇當然要付諸實踐。
金鑾殿上,扶蘇親自開口,始皇金口一開,大筆一揮:準。
于是,滿城紅綢,花飄冬月。
一身正裝,面色嚴肅的許謹笑意盈盈入了通武侯府,不同于上次。此次的許謹渾然變了一個和藹可親的老人家,氣度自如。是為扶蘇提親來了!
始皇身為皇帝至尊,當然不會屈尊來侯府親自提親。自然,許謹為九卿廷尉,身居高官要職。身份當然足夠,于是兩件事一肩挑。當起了媒人,為扶蘇上門提親來了。
此次王賁當然不會還在外狩獵不歸。立在門外,王賁面色紅潤,看著許謹前來哈哈大笑道:“許子央,想不到這媒人竟然是你來當了。哈哈!”
王賁年歲不過五十余,可征戰數十年,一生幾乎都在軍旅之中,早年傷病不計其數。到了晚年,發作得厲害。憑空讓五十多歲的王賁好似六七十的老頭一般。
不過眼下的王賁面色紅潤,身康體健,顯然心情十分好,調笑許謹起來。
許謹面色自如,回道:“身為公子長輩,這提親之職。如何做不得?能見證一對良人結發。如何不是幸事?”
王賁爽朗大笑。
六禮之首:納采開始。《儀禮•士昏禮》:“昏禮,下達納采。用雁。”鄭玄注:“將欲與彼合婚姻,必先使媒氏,下通其言,女氏許之,乃后使人納其采擇之。”其禮物用雁。后代漸加禮物。
許謹拍拍手,身后小徒趙芝會意領命。一隊隊身穿紅衣的壯碩漢子抬著一個個大箱子進入通武侯府。
此時的通武侯府滿堂喜氣。看著一個個紅皮箱子,喜氣洋洋。大管家王留高聲唱名:“雁一只,夜明珠十顆、蜀錦兩百匹,金銀玉首飾九十九件……”
王賁許謹入座。開始六禮之二:問名。即男方家請媒人問女方的名字和出生年月日。名有兩種,一為名字之名即女子出生三月時所命之名。二為名號之名,即以姓氏為名之類。至于男子之問名,在納采時先已通報,故問名只問女名而不及男者。問名禮物仍用雁。禮序為“賓執雁,請問名,主人許,賓入,授,如初禮”。問名之目的有二:一是防止同姓近親婚姻;二是利用問名得來的生辰年月日,占卜當事人之婚姻是否適宜。
賓客當然是許謹,主就是王賁。問名之禮完成,便開始了六禮之三:納吉。即男方將女子的名字、八字取回后,在祖廟進行占卜。卜得吉兆后,備禮通知女方家,決定締結婚姻。鄭玄注:“歸卜于廟,得吉兆,復使使者往告,婚姻之事于是定。”
進行到這一步,婚事完全確定下來。忙忙碌碌,扶蘇跟著許謹往復祖廟,身在宗祠心中有些小小感慨,身為后世人的靈魂卻占據了古代人扶蘇的肉身。對著祖廟上的贏氏列祖列宗,扶蘇喃喃自語幾聲,不知說的甚么。
納吉之禮完畢。六禮之四:納征開始。納征亦稱納幣,即男方家以聘禮送給女方家。“納吉”和“納征”,這兩項禮目往往并在一起進行。這是訂婚的主要手續,也就是男方向女方送聘金,一般都使用實物和代金。這一禮目中雙方都用紅綠描金書帖,也叫“龍鳳書帖”。帖上寫的都是一些吉利話,但有一定的程式,男方寫“素仰壺范,久欽四德,千金一諾,光生蓬壁”;女方回帖則寫:“一枝幸附,三生契合,七襄愧極,九如慶祝”等話。
于平民不同,扶蘇身為皇子王芙也是頂級將門之后。兩人身份都不同,這禮節也往上遞增,禮物更加精美珍貴,場面更加熱鬧浩大。
進行到六禮之五便是請期!意如其名,便是請求確定日期。男家擇定婚期,備禮告知女方家,求其同意。請吉日將迎親,謂成禮也”。即近代意義上的擇日《禮儀.士昏禮》云“:請期用雁,主人辭,賓許告期,如納征禮。”男家通過卜問神靈,確定了娶親吉日后,即派人告之女家,征求女家的意見。
六禮最后一道程序,親迎。也就是扶蘇要化妝完畢,打扮的花枝招展,船上新郎喜服,領著喜氣盈盈的一大幫子人親自前往通武侯府迎娶王芙。
身為百姓威望極高,名聲極好的公子扶蘇。滿城百姓也是喜氣洋洋,飄紅綢掛燈籠。扶蘇府邸更是喜字貼滿。
滿城喜色,卻沒有人注意到一輛馬車入城,掀開窗簾看到紅綢飄城,花落冬月的月芷。眼光閃動,指節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