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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5章 狼心如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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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的黎明時分,關西大軍全軍整備拔營而起,祭祀天地鬼神。一個時辰后,三十萬大軍共分三路,向大非川方向挺進。

  在這短短三天里,秦慕白在公在私都干了幾件“大事”。

  私事簡單卻重要,秦慕白派出的人往蘭州打了個往返,送來了武媚娘與高陽公主的親筆信,以及新出世寶貝兒子秦鷹的畫相。情書傾述離別相思與諸般衷腸又報了平安,讓秦慕白放心不少。寶貝兒子生得虎頭虎腦極是討人喜歡,秦慕白做父親的成就感空前膨脹。

  此外,還說服了陳妍留在鄯州陪小樓兒,或是去蘭州與武媚娘住到一起,就不必再隨軍跟去大非川了。畢竟,此行很有可能要上高原,那地方的氣候不是一般人能習慣,而且走的時間可能會很長,小樓兒不能太久離開娘。

  陳妍很明理的答應了,也很自然的派了兩個“心腹”來“伺候”他,當然是澹臺姐妹這對女將軍。

  秦慕白也終于了結了幾件,籌謀已久的公事。

  李恪這個皇子來了,那么要忽悠回紇將領就更容易了。秦慕白讓李恪出面安撫回紇將領,并允諾他們官爵田產等諸多賞賜。回紇人喜不自勝,就差跪下來給李恪舔腳趾頭了。

  在此之前,秦慕白在將吐蕃與高昌降將押往長安的時候,就已經通過黃本奏折密奏李世民,請他幫自己圓這個謊——就是要將這幾個回紇將領也一并忽悠到長安去,用官爵財帛將其收買,以便傾吞這支軍馬,并將吐迷度的不軌之心扼殺在搖籃之中。

  這樣的請求,李世民必然會答應。現在又有代表皇帝的李恪出面表態,因此秦慕白十分順理成章的,在大戰開始之前,將這幾位回紇將領“請”到長安領賞去了。

  同時,又十分順理成章的,秦慕白將這四五萬回紇精銳鐵騎,拆開混編到了關西軍中。

  李恪說,與秦慕白闊別時日,秦慕白真是百煉成妖了。似這般殺人不見血、吃人不吐骨頭、把別人賣了還讓人幫著微笑數錢的手藝,已是修煉到了化境。

  不過有一個人,甚是不好處理,那就是阿史那血蓮。按理說,吞了這只回紇兵馬,那就是相當于收了人家的嫁妝,秦慕白還沒寡廉鮮恥到,剛搶了嫁妝就踢大姑娘出門的份上。但也不至于馬上就洞房花燭——類似豬八戒吃人參果的殘暴行為,向來為秦慕白所不恥。

  再加上李恪這個損友不停的從旁慫恿,以及血蓮以沉默疏遠為武器的冷暴力威脅,秦慕白只好……將她帶到了身邊,繼續以回紇軍統帥的身份一同前往大非川。

  李恪說,你放心,只要我這個行軍長史不檢舉彈劾你,別人肯定不會多說半句,因為他們都習慣了嘛——你秦少帥一向風流倜儻,不管是上山入海還是滿地打滾,身邊也不能少了女人。

  秦慕白罵他胡說八道,我關西軍軍中一向法令森嚴,從來沒有私攜女眷從軍或是狎妓之類事情發生——阿史那血蓮公主是回紇軍主帥,還是一名沖鋒陷陣的猛將,是可堪大用的人才!

  李恪就好笑,“那這對澹臺家的雙胞胎姑娘呢?不會是捉奸猛將與盯梢人才吧?”

  秦慕白直輪眼珠子。誰都知道,這對澹臺姐妹可是大唐數十萬大軍中的奇芭,是真正“唯一”得到皇帝認可、并由朝廷封授的百騎女將。但現在,這對名符其實的女將,還真就是陳妍派來“看住”秦慕白的“貼身”侍婢——還是很貼身、能貼身到負距離的那種。

  “有奸情的假冒將軍;將軍化身有奸情的……嘖嘖,關西軍中,果然是物以類聚、人才濟濟啊!”李恪笑得既揶揄且無恥。

  惹惱了秦慕白,他索性死豬不怕開水燙了,“我還就是‘三英戰呂布’了,怎么的?——你這是羨慕嫉妒恨!”

  李恪被他擊中了痛處,惱恨的呲牙咧齒卻又無言以對,只好仰天長嘆了一聲幽幽道:“打人不打臉啊!”

  “哦,殿下恕罪,我差點忘記你都做了一個多月的處男了!”秦慕白笑道,“別急,等開了戰抓了俘虜,所有的吐蕃女俘任你挑選。你可能還不知道吧,吐蕃的女人那可是別有風情啊!——個個都像宇文洪泰那樣雄壯威猛,肯定能把你伺候得……抱歉,不是欲仙欲死,而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李恪的表情石化了,怔怔的看著秦慕白,突然臉上浮現出一絲詭譎且帶淫邪的壞笑。

  “你、你想干什么?”

  “不是說有斷袖分桃、龍陽之癖這回事么?”李恪將嘴一咧,“與其被那些野豬般的女人凌辱,我倒寧愿跟你這個細皮嫩肉的家伙……”

  “我靠!你當真說得出口!!!”秦慕白徹底被雷到了,渾身發冷直起雞皮疙瘩,甩起馬鞭就狂奔起來。

  “哈哈!跟我斗!”李恪放聲大笑。

  二人聊天扯淡向來不避諱秦慕白的近衛軍士,這時身邊一片人都大笑起來。李恪對著秦慕白的背影大叫道:“秦慕白,你跑什么啊?——別慌、別慌,快回來!其實本王跟你一樣,只喜桃花、不愛菊花!”

  眾軍士又是一陣大笑,還議論道:

  “什么桃花、菊花?殿下與少帥這是說的哪一出呢?”

  “不清楚,反正我是聽到了‘龍陽之癖’,哈哈!”

  “原來吳王殿下也挺風趣挺隨和的,不似想像中的皇子那樣孤傲與嚴厲。怪不得少帥與他投緣,他們二位都是一樣的沒什么大架子,很好相處啊!”

  “就是、就是!”

  李恪晃晃悠悠的騎著馬,臉上的笑容一直揮之不去。策馬行走在他旁邊的權萬紀看在眼里,思在心頭,暗道:“幾年了,吳王還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輕松的、坦然的、發自內心的笑過。對殿下來說,王府是個韜光養晦的牢籠,皇宮是個如影隨行的枷鎖,遼東是個浴火涅盤的刑場。現在,他終于逃出了刑場、掙脫了牢籠、卸下了枷鎖——殿下、殿下,你終于有了屬于你的一片天空,迎來了展起翱翔的時刻!”

  遙遙看著前方揚鞭快馬絕塵遠去的秦慕白,權萬紀也露出了李恪那樣的笑容,輕言自語道,“殿下你要永遠記住——眼前這片天空、這個時刻,就是他給你量身打造的。不管將來你有何成就、你會收獲什么,大半都要拜他所賜……命運多舛生不逢時的英偉王者,與神通廣大近乎妖孽的風流人物,竟能如此契緣惺惺相惜!——難道這一切,都是早已冥冥注定的天意?”

  昆侖山下,毗鄰牦牛河上源,唐軍大營中。

  侯君集仰面朝天躺在熊皮褥榻上,閉著眼睛,雙拳緊握。身邊,有個軍醫在用金針藥線,縫合他頰骨上一處長達數寸、深可見骨的刀傷。

  今天,他剛剛率部清剿了昆侖山下最后一股吐蕃部落散伍,雖然獲得全勝,但他自己不慎受了傷,臉上被砍了一刀。好在最后時刻反應過來做出了閃避并有頭盔保護,否則這一刀定然削去他半個腦袋。

  饒是如此,這一刀也快要將他的半張臉給削去。如今盡管縫合上來,也定會留下一處永不愈合的傷疤,讓他的臉看起來分外猙獰。

  旁邊站了幾位將軍,都擔憂的緊緊盯著他的臉。軍醫手中的金針藥線每走一回,眾將的臉就抽動一分,心就忐忑一瞬。

  “好了!”軍醫如釋重負,“將軍百日內不可飲酒、動怒,每日敷藥換藥,切記。”

  “百日?”侯君集半坐起身來,試著摸了摸臉,又腫又麻木,眼睛也快睜不開了。他無所謂的笑,那笑容卻比哭還難看,說道:“老規則,今日得勝,軍中設宴犒軍,眾將不醉不歸!”

  “呃,這!……”軍醫傻了眼,眾將忙將他轟了出去。

  “將軍,接下來我們怎么辦?”眾將問道。

  侯君集隨意的盤起腿坐著,尋思了片刻,說道:“我要下達最后一道軍令。”

  眾將臉色一變,抱拳道:“請將軍下令!”

  “三天后,全軍向羌塘挺進,目標是與孫波毗連的牦牛河上源,那里有吐蕃的一個部落,相當于我們大唐洛陽,是個陪都,也是邏些城前方最后的一道軍事屏障。”侯君集停頓了片刻,獨眼一瞇殺氣綻射,語氣也沉了幾分,“那個部落的姓氏,叫做——噶爾!”

  “噶爾部族?噶爾欽陵的領地?”眾將紛紛驚訝。

  “怎么,你們怕了?”侯君集冷笑一聲,“別慌,本將軍令還沒下完。三天之內,你們要把軍中所有的傷員、病號挑出來;將所有獨子參軍或是沒有子嗣的挑出來;將所有……不愿意再追隨侯某走上不歸死路的,也挑出來!”

  “將軍,你這是……”眾將不解,也有點憂怕。這一路來,侯君集干的哪件事情似乎都已經與“仁義”甚至“人性”扯不上多大關系了——難道他要,在最后時刻對自己的兄弟也痛下殺手?

  侯君集的眼瞼垂了下來,深吸一口氣緩緩吐氣,“再將所有的金銀財寶和女人分給他們,讓他們……走!”

  “!!!”眾將無不驚嘆!

  他們死死盯著侯君集,仿佛這一刻,他們都不認識這個早已化身惡魔的統帥了。

  “看什么?懷疑本將軍令嗎?”侯君集喝道。

  “不是……”眾將猶豫不決了一陣,還是有人說道,“將軍,請恕末將直言。天下,哪有真正不怕死的人?你這樣又給錢財又給女人的放人家走,哪里會有不走的?到時候……真不知道會剩下多少人。”

  “呵,無所謂了!”侯君集雙手拍腿笑道,“哪怕只剩下我侯君集一個人,我也要縱馬橫刀,跑到噶爾部落,跟那個混球大戰一場!”

  眾將面面相覷,盡皆無言以對。

  侯君集站起身來走到他們身邊,說道:“這一路來,侯某殺了很多人,有該殺的有不該殺的,都殺了。但侯某還沒有喪盡天良。現在,真是到了生死分野的時候了。軍中的每一位將士,不管是侯某對你們有恩還是有仇,你們對侯某是有情還是有恨,侯某都沒理由讓你們大家,跟著我去陪葬。”

  沒有一個人說話,大家都靜靜的看著侯君集,神色各異感慨萬千。

  “我知道你們心中有所顧慮。你們在侯某的支使下觸犯了軍法違反了軍規,干了一些錯事。但是冤有頭債有主,你們是身不由己的,怨不得你們。”侯君集繼續說道,“還有,你們真正的統帥,是個明理之人,也是個……很愛護短也最會護短之人。只要你們回去了,他會想盡辦法,保你們無事。”

  眾將依舊沉默,有不少人默默低下頭來。

  “侯將軍,你這是在趕我們走啊!”突然有人大叫。

  “少帥的確是義薄云天而且待我們很好,但是我們既然把命賣給了候將軍,并一路追隨侯將軍走到了這里,就已是開弓沒了回頭箭,都沒理由也沒臉再滾回去見少帥!”

  眼見眾將的情緒都要爆發大聲爭吵起來,侯君集猛一揚手,“都回去,想清楚再來跟我說!”

  眾將瞬間收聲都閉上了嘴,神色各異的看著他。

  “滾!——”侯君集怒吼。

  眾將默默無言,紛紛退出。

  人都走了。侯君集慢吞吞的在他剿獲的戰利品,那張曾經屬于吐蕃犬茹大將軍的熊皮褥榻上坐下來,拿起一杯檀紫金樽盛裝的純白奶酒,一飲而盡。

  奮力將那杯子摔到地上,他指著自己的那副瘡痕累累的鎧甲大罵——

  “賤命!你孤獨一生,到死也只剩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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