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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舍一躍而起,文華國沒注意,正給他按摩胳膊,一下子甩出去幾步遠。連忙又攆上來,抓住他。鄧舍久不活動,腿腳麻木,沒站穩,差點跌倒。沒理會文華國,只是問親兵趙過:“我的槍刀呢?拿來。”
“你做什么?”文華國緊張地制止趙過,問鄧舍,拉開嗓子叫陳虎,“老陳!老陳快過來。”
同來看望鄧舍的黃驢哥也在旁勸解不可激動,兔死狐悲,縱然黃驢哥平時看不慣鄧三種種,同為關鐸麾下,他這番勸解、安慰,也是出自真心。
鄧舍面無表情,低聲說道:“黃千戶,文叔,我早冷靜了。可是,……”他的眼睛不大,驀然圓睜,透射出的殺氣叫文華國不寒而栗,“父仇不報,豈為人子?”
陳虎跨著馬趕來,聽見了鄧舍的這句話,半天沒吭聲,最后點點頭:“文百戶,放開他。”從馬上跳下來,朝選兵調將的鄭百戶拱手道,“我愿和鄧百戶一起,打先鋒。”
所謂哀兵必勝,陳虎請戰正合鄭百戶之意,他當即答允:“鄧千戶部撥給你指揮,我再調關世容部同你們一起。”他想了想,又命文華國、羅國器,“帶著你們的部下,列陣陳百戶之后,以作奇兵。”
奇兵者,可援、可伏、可接應,說白了,是機動部隊,也是后備軍。處在正軍之外,一則讓己方士兵覺得后有所持,殺敵奮勇而前;二則給對方士兵造成心理壓力:敵人還有支以逸待勞的支援,隨時可以撲上。
太陽升得高了,晴天,見光度極好。這周圍又一馬平川,沒什么藏兵之處,伏兵、奇襲什么的,根本沒法兒施為。所以,鄭百戶布的陣,就和昨晚不同。要以堂堂之陣,正面迎敵。
鄧舍等人領兵而上,李子繁打水回來,火頭兵急急忙忙燒水做飯。敵人還有五十里,快一點的話,能弄出點熟食,讓餓了一夜肚子的士兵們先墊點底,才好再戰。
為了恢復馬力,來到戰斗位置的士兵們紛紛下馬,拿草料喂馬,撫摸著馬身,使得馬匹俯下身,歇息歇息。
鄭百戶指揮親兵,趕著王夫人的馬車向后移動。留下了二三十人扈衛車邊,命令李和尚和黃驢哥游弋兩翼,聊做策應;帶著本部二百人,又立在羅國器、文華國之后,做為第三陣列。
三千對八百,紅巾人數上大為不如;雙方都是連夜趕路,體力上消耗相當;探馬赤軍馬多,馬力上強過紅巾;紅巾昨夜才勝一仗,士氣上強過探馬赤軍。對比下來,紅巾的勝算不大。
反正,逃是逃不了的。鄭百戶只有希望敵人補充的兩千人,和昨夜遇到的那支軍隊一樣,不經打。
他騎著馬,兜繞戰陣一圈,高聲喊道:“兄弟們,是生是死,在此一搏!昨夜,咱們能以四百破一千,今日,咱們就能以八百破三千!看看是韃子的頭硬,還是咱們的刀快!贏了,帶著天大的功勛回去上都,我給大家請功!八拜之交,歃血盟誓,我愿和諸位結為兄弟。升官發財,一起共之!”
他振臂高呼:“血不流干,死不休戰!”
他的本部首先舉刀呼應:“血不流干,死不休戰!”
呼啦啦,滿陣刀舉,槍豎如林;李和尚帶著幾十個人,奔騰側翼,卷起撒漫天的一地泥塵,聲嘶力竭:“血不流干,死不休戰!”
陽光飛流,刀槍光閃中,馬車簾幕揭開,一個女子站了出來。清美圓熟,服柳芳綠之唐裙,繡帶斜飄,手握裙刀,正是王夫人。
眾軍齊齊回頭,迎光仰望,見她立在初生太陽之前,越發光彩四射,明媚照人,幾不可方物。她啟唇說了幾句什么,一個親兵立刻舉旗馳行,大呼:“娘子有言,我勝,敬英雄酒;我敗,裙刀自盡。”
她這幾句話的激勵,比鄭百戶的結為兄弟有效得多。遠方煙塵滾滾,探馬赤軍大旗展出地平線。刀槍劍戟,強弓向天,諸軍扔掉沒吃完的飯食,轟然上馬;用兵器擊打胸前盔甲,熱血沸騰,齊齊大呼:“血不流干,死不休戰!”
喧喝盈天,鄧舍緊咬嘴唇,諸軍一起去看王夫人時候,他甚至連頭都沒回過。雙眼死死盯住前方,手中長槍攥得出了汗。他在辨別元軍帥旗所在,近了,近了,元軍這次仍然用的是標準的野戰軍陣。
他幾乎能看到敵人前鋒咬牙切齒的模樣,可他注定找不到敵人帥旗。一生謹慎佛家奴,豈會露出自己所在位置,惹人攻擊?
陣后鄭百戶,舉旗、鳴鼓。一通鼓,先鋒舉槍;二通鼓,勒馬備擊;三通鼓畢,兩軍間隔數里地,陳虎急喝趙過,緊護鄧舍。二百五十人,吶喊沖擊。
今日和昨夜相比,敵人前鋒人數大為增多,足有千人。四倍的劣勢,加上久戰疲憊,再想去分割敵人,未免力不從心。所以,陳虎擺出的攻擊陣型,五人一組,前三人組成一個三角,后兩人橫列,這是以后為奇。沖鋒的排頭第一人,是攻擊的箭頭,在兩側二人保護之下,承受大部分的壓力,由五人中最勇猛者充任。他力氣不支或者戰死之后,隨時由后列之人補上。
一個十人隊,分為兩個這樣的小陣;五個十人隊,為一個九鎖連環陣。九隊之間,相互呼應,另有一隊,居中以應。
兩個九鎖連環陣,合成一個百人隊。陳虎和關世容各帶一隊,并架而行;鄧舍自領五十人,悍勇沖在中間最前。這又是一個銳角三角形的軍陣。
沖過中央兩邊后陣射出的箭雨地帶,兩軍先鋒哐然巨響,撞在一處。長槍對長槍,馬刀對馬刀。人馬相抗,血淋淋長槍入體,白亮亮馬刀劈風。每一槍刺出帶血,每一刀砍在肉上,那噗噗的聲音,伴隨受創者悲嘶慘叫,讓人耳不忍聞,眼不忍見。鄧舍心中積壓的塊壘悲慟,反而似乎隨之在漸漸減輕。
仇恨,只有用鮮血來洗清,這句話,不無道理。
探馬赤軍沖鋒的,是一支生力軍。紅巾戰得很苦,突入陣中數十米,落馬者已有很多。鄧舍避頭閃開凌空飛來的一個斷臂,抹掉迷住眼的污血,觀六路,瞧見陳虎緊隨自己后邊,關世容部受挫減速。
畢竟,紅巾馬力、體力消耗太大,以少擊多,敵人還是整建制的千人隊。非常吃力。
鄧舍也很虛弱,他傷勢還沒徹底愈合,只是靠一股勁兒支持。再戰多時,他的傷處在隱隱發疼,甭開了好幾處,血、淋淋流下。再這么下去,必敗無疑。他挑開幾支刺來的槍矛,雙腿并合,立在馬上,望見了敵人前鋒的軍旗。
長槍橫舞,他落回馬鞍,招呼趙過:“跟我來!”
亂馬陣中,一行人偏離沖刺方向,折往敵人軍旗方向。時刻注意鄧舍動向的陳虎,第一時間明白了鄧舍的用意。射人*馬,擒賊先擒王。他沒有跟著鄧舍一起,而是當機立斷,指揮部下散開陣型,擴大攻擊面,務求在短時間內吸引敵人更多的注意力,減輕鄧舍沖擊的壓力。
鄧舍的壓力小了,他的壓力就大了。扇形攻擊,在身處絕對劣勢、四周都是敵人的情況下,可以說是一種自殺性攻擊,他撐不了太久時間。只一瞬之間,又兩三個兄弟落馬。
元軍前鋒千夫長,發現了鄧舍的行蹤。
他毫不慌亂,他身邊留有兩個做為后備的百人隊;而鄧舍只有三四十人,他們之間的距離,還有兩百多米。元軍千夫長,吹號揮旗,一個百人隊調了上去。阻截鄧舍。
“趙過,你折往左側。”鄧舍大喝一聲,卷帶人馬,突前數十米,忽而奔右,作出由側面繞過敵人新增百夫隊的架勢。這支百人隊,跟著改變方向,窮堵猛截。帶著這支百人隊,鄧舍沖出三十幾米,偷眼回覷;沒人注意的趙過勇不可當,連連挑落十幾個散落元軍,單人獨騎,逼近元軍千夫長二三十米外。
鄧舍心中放松,催馬奮喝:“殺回去!擒敵酋。”
三十幾人,跟著他向后一轉,再度折回。敵人千夫長高坐馬上,贊嘆:“此小將何人?如此勇悍。”一條套馬索自天而落,卷住他的上半身;沒回過神,索子拉緊,他不由騰空而起。
從幾十個元軍騎兵的盔上、甲上一溜煙淌過,掉在地上。鄧舍諸人恰好沖到趙過馬前,鄧舍低身勾手,拽起這個千夫長,拋到拉著繩索的趙過馬上;長槍倒刺,刺落個反應最快趕來救將的元軍;大笑一聲:“走!”
三十幾人共聲大叫:“抓了韃子將軍!”
滾滾而回,陳虎順勢改變陣型,緊縮靠內,接了鄧舍,齊齊向后。半路上碰著關世容,兩個百人隊一前一后,護住鄧舍中央,首尾相連,合在一起,組成一個變形的一字長蛇陣。擊頭則尾應,擊尾則頭應,擊中央則頭尾皆應。
順順利利退出元軍陣中。
元軍失了前鋒主將,千人隊一片大亂。有勇武者沖馬來救,有怯懦者打馬回逃,有倉皇者原地不動。自相擁擠,亂做一團。觀戰的鄭百戶,大旗卷動,文華國、羅國器,驅馬迎上,趁勢殺入敵人陣中。
陳虎眾人,按照旗語命令,沒有再返身追殺。而是奔回本陣,列在鄭百戶二百人之后,一做休息,二防敵人側翼攻擊本陣。
見此情景,元軍后陣佛家奴一邊痛罵先鋒千戶無能,一邊聽身邊將領舍棄前鋒,從側翼出擊,直襲敵人后陣的要求。
他從諫如流,接了舍棄前鋒的建議;而側翼出擊云云,絕不采納。昨夜中了一伏,至今他還心有余悸,他暗自提醒自己:謹慎,謹慎第一。
在前陣混亂廝殺,元軍四處奔潰的形勢下;他緩緩改變陣型,元軍后陣由方陣而外圓內方,組成了一個寓攻在守的陣型。
日照高升,苦戰正酣。
1,柳芳綠,禁色。元朝不但禁止漢人穿用黃色,甚至不許使用各種鮮明彩色,民間漢人大多著深暗色服裝。
2,唐裙:拖地長裙,上系腰之上部。漢人地區流行服飾,據說是按唐代婦女所穿裙子式樣裁制。
3,裙刀:漢人男子有壓衣服的佩刀,稱為壓衣刀;漢人女子也有,稱為裙刀。
《水滸傳二十回:“系是生前頸上被刀勒死,……,見有刀子是宋江的壓衣刀,可以拿宋江來對問。”
《曲江池四折中云:“使妾更有何顏面可立人間,不若就壓衣的裙刀,尋個自盡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