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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燕王朝奏請安豐,察罕夜使通浙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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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11燕王朝奏請安豐,察罕夜使通浙西(上)

  朱元璋意欲謀取浙西,劉福通打算二桃殺三士,對于這些,益都當然并不知曉。

  不過,卻正如丁國珍等的判斷,便在接見過徐、宿二州降將后的次日,果然有人上書鄧舍,提出建議,認為應該即送奏折去給安豐、請求封賞。

  上書之人不是洪繼勛,更不是吳鶴年、羅李郎等,卻是一個誰也沒用想到的人,劉十九。

  早些時日,這劉十九奉旨來益都奪權,不料卻三下五除二地就被鄧舍給輕易收服,雖然在明面上還是劉福通的暗樁,實際上早投靠海東。

  既然已經投了海東,為榮華富貴計,總得立些功勞才是。只是無奈,劉十九文不通、武不成,認不得幾個字,更沒有出色的將才武略,一直以來,最多當安豐有圣旨、使者來的時候,幫鄧舍說兩句好話,替海東打打掩護。除此之外,別無貢獻。

  劉十九對此十分不滿。

  他乃劉福通的族弟,本在宋政權中頗有地位,之所以肯將之舍棄、轉投海東,為的還不就是因為看起來海東更有前途,說白了,可以得到更多的權勢?今得濟寧、徐州捷報,他頓時想起早先初來益都時的一個任務。

  當時來益都,他有兩個主要的任務,一個是奪權、一個是促使海東南下攻取徐州。現今徐州已下,雖然晚了些,可一來對他本人來說,也算是完成了小明王、劉福通交付給的使命;二則對海東來說,也可以說是遵奉了圣旨。既已遵奉圣旨,順利奪下徐州,豈不正好邀功請賞?

  他能多次代表小明王、劉福通出使益都,先就說明他不是笨蛋;后來又能果斷轉投海東,雖或非俊杰,但至少說明他對當前的局勢、時務也還是頗有把握的。他有自己的分析。

  在上書鄧舍之前,他的親信有人不理解,說道:燕王明尊朝廷,實有異志。今取徐州,實與安豐圣旨無關。大人本劉太尉密使,雖得燕王青睞,但身份不免尷尬。值此時刻,又何必上書、諫言燕王請朝廷封賞?

  言下之意,鄧舍對朝廷并不感冒,且隨著勢力的展,已漸有自立之意;而你劉十九曾為劉福通的密使,在這個時候忽然上書,諫言他請安豐封賞,豈非自討沒趣?平白使其懷疑你劉十九還是站在朝廷一邊的?

  劉十九不以為然,說道:此小人之見。

  那以大人之見?

  燕王雄圖偉量,見俺此折,必不疑反喜!

  此話怎講?

  燕王固有自立之意,但是他的勢力大多數卻都在遼東、海東與山東,沒有影響到中原,更遠遠達不到江南、淮泗。囊時,明王、劉太尉起義,占據河南、西入關內,縱橫河北、馳騁三晉;卷而向南,略淮泗、下江南,一時天下響應,盡皆我宋之將帥。,今雖勢衰,兵散將逸,但是正如一句俗話說:虎死威不倒,有多少的鄉野好漢仍舊是以安豐馬是瞻?又有多少的江湖英雄依舊視劉太尉為大英雄?燕王盡管名震海東,較之劉太尉,遠不及矣!

  他大致概述了一下劉福通的名望后,把話題拉到了眼下,說道:遠的不說,只說淮泗。俺且問你,今朝廷退守安豐,偏居一隅之地,與盛時相比已大大不如,可韃子卻為何沒有在攻陷汴梁后對我繼續展開進攻?

  一因有燕王在山東牽制,山東不平,察罕不敢冒然舉兵;二來淮泗間多我白蓮信徒,人多勢眾,韃子縱使來攻,亦難勝。

  不錯!想當年,劉太尉起事便是在潁州,潁州位處何地?

  正處淮泗間。

  正是!昔日朝廷在汴梁,雖盛實虛;今日朝廷在安豐,雖小實堅。單州野戰之余,燕王突襲徐州,意圖很明顯,是想南下淮泗,遠謀江南!我安豐朝廷、劉太尉既然在淮泗間有偌大的名聲,他又怎么會不顧忌?

  大人是想說?

  燕王有實力,但在淮泗間卻沒有太高的名望。故此俺以為,當俺諫言請安豐封賞時,他必定不怒反喜!畢竟,有了朝廷的封賞,就等同有了劉太尉的支持。有了劉太尉支持,攻略淮泗的阻力必定就會減少許多。

  劉十九的分析不無道理。

  他是劉福通的族弟,跟著劉福通一起的起義,深知劉福通在淮泗白蓮教徒中的威望。

  韓山童、劉福通都是白蓮教的會。

  比如韓山童,世傳白蓮教,他的祖父就曾因以白蓮會燒香惑眾而被謫徙過;再比如劉福通,他是潁州界人,不但是白蓮教的會,并且是當地的豪富。淮泗流域確實是最受他們影響的地方。這也是為什么在汴梁被攻破后,劉福通等還可以在安豐堅持這么長時間。

  如果鄧舍有意淮泗,對這一點是必須要考慮進去的。

  果然,在接到劉十九的上書后,鄧舍非常高興。

  其實,鄧舍早有此意,只是一直不得空,沒有將此提上議程罷了。他的高興還有另一方面原因:劉十九畢竟有著朝廷使者的這一層身份,由他上這道折子,終歸要比洪繼勛、吳鶴年等提出來好上許多。

  所以,幾乎沒多做耽擱,便在當天下午,他就準了劉十九所請。并當即選定了出使安豐的使者,定於明日一早便就前去安豐請賞。

  剛剛處理完此事,堂外時三千進來,說道:大將軍,您的坐騎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動身。

  鄧舍愕然:動身?去哪里?

  時三千更愕然:大將軍您忘了?前天與城外大營諸將飲酒,席上您答應了郭從龍等的請求,約好了今兒下午出城打獵。

  鄧舍哎喲一聲,以手加額,輕輕拍了兩下額頭,說道:瞧我這記性!竟給忘了。一邊說,一邊隨手翻了翻置放在案牘上的成堆奏折。

  那,您是還出城不出?

  此時天色尚早,遠望天空,蔚藍如洗。

  鄧舍沉吟片刻,做出決定,說道:既然約好的,便如軍法,不可言而無信,當然要去。/也罷,自濟寧開戰以來,多日未得歇息,便趁這個機會放松一下。,也算偷得浮生半日閑!啊?哈哈。

  洪繼勛、吳鶴年等皆在堂上。

  吳鶴年湊趣,說道:一張一弛,文武之道。主公精通兵法,深諳師老無功之理。該歇息的時候自然應該好好歇息!

  你這話說的不錯!老吳,這段日子,你也累得不輕,也該放松放松。今兒下午便隨我一起出城打獵,如何?

  吳鶴年嚇了一跳,連連擺手,說道:就臣這能耐,騎馬走路已是勉強,怎能與主公相比,文武雙全?

  鄧舍心情不錯,和吳鶴年開玩笑,故意沉了臉,說道:我下過一道令旨,教海東秀才學騎射。老吳,你雖位居高職,卻也是秀才出身啊。距我下此令旨已有數月,怎么?你還沒學會騎射之術?

  主公,您就饒了臣吧。吳鶴年撩起袍子,便在堂上露出毛腿,用手指著,伸出去請鄧舍觀看,說道,主公請看,這道、這道,還有這幾道傷,全是前陣子學騎射摔的!

  哈哈。我與你說笑耳。鄧舍轉問洪繼勛,先生有意否?

  洪繼勛自比孔明,清高孤傲,素來瞧不起武將,雖也能騎馬,但若叫他去學騎射,與武夫們一樣舞刀弄槍,卻是萬萬不能,含笑搖頭,說道:主公難得雅興,且請自去。,估算時辰,該又有曹州前線以及有關察罕援兵動向的軍報送來,所以,臣等下還要去行院看看。

  也好!若有緊急軍報,你可遣人叫我回城。

  洪繼勛答應了,與吳鶴年一起告辭退下。

  出了城,四野皆綠。

  麥收雖已漸近尾聲,但田間還有許多其它的農作物,諸如豆子、棉花之類。

  豆子不須多講,說到棉花,棉花原產印度、阿拉伯,傳入中國大約是在南北朝時期,不過一直以來多在邊疆種植。直到宋末元初,才開始大量普及內地,關、陜、閩、廣種植得最多。

  本來山東種棉花得并不多,但因鄧舍深知此物具有極高的經濟價值與實用價值,故此早在海東之時,他就特別要求地方強制推廣,來到山東一樣如此。規定民田二十畝者,種植桑、麻、棉各半畝;二十畝以上加倍。

  山東、遼東的蠶絲業不達,種了棉花,別的好處不說,先一個,至少民間、包括軍隊士卒的穿衣問題就得到了解決。

  北方不比南方,江南不但蠶絲業達,因為海外貿易的緣故,棉紡織業也已經很達,單只松江府一地,太平時候,每年就可供給朝廷軍用衣料幾十萬匹之多。為什么朱元璋說天下諸侯,士誠最富?他能不富么?所占地盤雖非最大,但又是產糧,天下糧倉;又有絲綢、又多棉紡織業,衣食住行,他占了兩個天下第一,不富才奇怪了呢。

  這也是為什么鄧舍覬覦江南的一個重要原因。

  遼東偏遠,山東久經戰亂,都太窮了。盡管有南韓這塊還算富庶的地方頂著,但說句實在話,從奪下雙城起,幾年來,鄧舍就沒閑過,差不多十天一大仗、三天一小仗,銀錢、糧秣方面早就十分困窘了,捉襟見肘。

  欲逐鹿中原,沒有堅實的經濟基礎肯定不行。

  指望在遼東、山東展經濟?即便察罕不來騷擾,也不說山東因為地勢的原因,守則亡、攻則立,就以遼東、山東如今一窮二白的現狀來說,沒有個三年五載,也絕對難以展起來。天下群雄競逐,時不我待。鄧舍真是沒有這個時間、也沒有這個機會閉關鎖國,埋頭大搞經濟。

  那該怎么辦?一個字:搶。又所以,他之所以忽然決定南下徐州、欲圖染指浙西,實在也是有內在苦衷,不得已而為之。

  鄧舍與隨從馭馬緩行,因他只是穿了便服,所以路上有百姓遇見,也只當他是從城里出來的官人而已,膽小的跪拜路邊,膽大的不以為意。

  整日在燕王府里,鄧舍受夠了底下人的誠惶誠恐、曲意奉承,忽然見此景象,不覺暢快。

  人人都羨慕、想做人上人,實際上人上人做久了,有時候卻也難免憋屈,會向往民間的生活。當然了,也僅僅是向往而已,真要忽然從人上人變成平頭老百姓,享受慣了權力滋味的,反而會更不適應。

  不管怎么說,至少現在,鄧舍很放松。

  他指點道路兩邊的田地,與左右說道:每出城一次,就覺得田間又有變化。綠意盎然,可愛至極。,誒,你們看,覺沒覺得良田又多了些?

  隨從們應聲附和。

  有一人笑道:將軍說的是。俺前天出了趟城,在下邊村子里聽到了一句話,是說吳知府吳大人的。不知道將軍聽說過沒有?

  什么話?

  吳公為政,樂不可支。

  鄧舍微微一怔,笑了起來,心中有數,嘴上不說破,說道:老吳為政確實不錯,很有治事能力。自他來到益都后,我肩膀上的壓力頓時減輕許多。民間有美名流傳,也在情理之中。

  東漢時,有一位官員叫張堪的,河南南陽人,任職漁陽太守期間,不但使匈奴不敢犯塞,而且開墾了大量的稻田,勸民耕種,以致殷富。百姓們為此編了歌謠贊美他,唱道:桑無附枝,麥穗兩岐。張君為政,樂不可支。

  很顯然,所謂吳公為政,樂不可支正是從此歌中變來的。想那民間百姓哪里會懂這些?十有是出自當地士紳之口。

  也許是為了拍吳鶴年的馬屁,也許是因為吳鶴年在一定程度上維護了他們的利益。無論怎樣,最起碼吳鶴年的確將益都治理得不錯,鄧舍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做不知了。

  提到吳鶴年,鄧舍想起一事,說道:剛才府中分手時,我忘了問老吳。早前我曾交代他,開荒歸開荒,牧場卻還是得留夠地方的。舉頭看了看天色,等下要打獵,今次怕是去看不成牧場了。,你們有誰近日里去看過啊?情況如何?

  請主公放心。奉您的令旨,每隔兩日,小人就會去牧場看一看。各方面的情況都很好。上個月才又從遼東運來了一批軍馬,雖然不多,還需加大繁衍,但假以時日,必足夠山東地方軍隊的使用。

  蒙元在全國共有十四道牧場,其中河北、山東兩地就占去了三道。河北的牧場是在真定、涿州等地,山東的牧場就在益都。此外,臨淄、濟南也有一些牧馬的草地。雖然說,后來有不少的牧場漸被開墾,但草地還是留下有不少的。

  鄧舍起家自遼東,騎兵是主力,對戰馬的飼養、補充自然極其重視。故此,盡管他大力展農業,但對牧業卻也保持有非常高的重視,暫時來講,并沒有把益都牧場全部開墾成農田的打算。

  行過一片收獲后的麥田,緊鄰一大片地里種植的都是粟米。粟米,即谷子,也就是小米。秋禾夏麥,這兩樣作物皆為五谷之一,是最重要的農作物。特別在北方,比如關中平原等地,所產就是以粟、麥為主。

  六月收獲麥子,谷子的收獲季節則是十一月到一月間。此時盛夏,正是谷子的花期,遠望甚美。

  鄧舍說道:麥收雖將近尾聲,再過幾個月,谷子也該收獲了。希望能像麥子一樣,也是個大豐收!

  山東的重要產粟區有三個,益都、濟南、濟寧。濟寧才經戰火,今年的收成是不說了;濟南為前線,今年的收成估計也不會太好;要想秋季豐收,只有看益都收成了。

  有隨從說道:俺常去左右司、也常下鄉,不論是地方官兒、還是農人都說今年咱們益都路谷子的長勢要比往年好得多。主公不必擔憂,待到秋時,定然如麥收一樣,也會是個豐收時!

  谷子的產量也是不低的,蒙元至元后期在兩淮間募民屯田荒閑之地,歲可得粟數十萬斛。斛、石相通,數十萬斛就是數十萬石,僅此一荒閑之地一季的收成就足可養精兵一衙,而且還綽綽有余。

  鄧舍遠望四野,郁郁蔥蔥,因麥、粟而聯想到兩淮的良田以及浙西、江南的富饒,有所感觸,不由感嘆地說道:假我以兩省之地,百萬之民,三年之期,雖強橫如察罕,有何懼焉?掃蕩天下、易如反掌!言下之意,如果兩淮、浙西在他的手中,那么天下九鼎、唾手可得。

  他自起事起來,縱橫海東多年,罕有敗績、所向披靡,自然而然地養成了一種銳氣,也可說是自信,甚而言之驕傲,對張士誠這樣的守成之主有些看不在眼里也是正常。

  眾隨從們都道:將軍天資英武,世之英雄;察罕雖然暫時看起來很兇橫,但早晚必是將軍的手下敗將。

  鄧舍哈哈一笑,打馬揚鞭,催動坐騎,疾馳奔行,說道:營中諸將或已等得著急,諸位,且快行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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