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克回到了鄭州之后,接到美國駐華公使遞交的正式公告,羅斯福邀請陳克到美國訪問。以前不管有什么樣的邀請,什么樣的重大國際會議,陳克從來都是派人去。這次陳克倒是爽快的同意了邀請。
“現在我愿意出去走走的原因固然是羅斯福很重要,而另外一個原因是我已經不怕死了。”陳克在常委會議對此解釋說道,“如果是以前,我擔心我萬一出了問題,很多工作就會中斷。現在我已經不再擔心,就算是我死了,大部分該有物質條件已經具備,在這些方面我能起到的作用,我能夠做出的奉獻已經不那么大。終于可以放心大膽出國去。”
換了別人的話,這話會被認為是傲慢。這話由陳克說出來,常委的同志們為陳克感到高興。核武器試驗成功的消息讓當下的班子都很振奮。能讓這個陳克這個老家伙感到放心,那就說明現階段中國的實力的確達到了令陳克滿意的地步。
“去美國就當散散心。”李潤石笑道。
“希望能夠讓我覺得有去這趟的價值。”陳克回答的頗為輕松。
羅斯福沒想到陳克真的會同意親自到美國來,一種微妙的不安感在他心頭浮起。不管人民黨自己怎么稱呼自己,在美國高層眼中,陳克與希特勒、斯大林一樣,都是獨裁者。而獨裁者最大的特點是從不肯離開自己權力的核心。一旦長期離開權力核心,肯定會有內部的反對者在背后動手腳。中國權力交接已經讓美國上層頗為訝異,現在陳克決定出訪,更證明陳克對他自己權力體系的信心,證明了陳克對中國的信心。
陳克既然同意到美國出訪,羅斯福也不能說:“我一開始沒指望您來,要不你裝病不來,換個人吧。”如果這樣就是真的開國際玩笑了。而且羅斯福也真的想見見這位中國的獨裁者。緊鑼密鼓的安排好接待計劃,美國就等待著陳克到美國訪問。
&nb年11月11日,陳克的專機就降落華盛頓機場。這架中國自己生產四螺旋槳的飛機卓越的性能令美國方面大吃一驚。這架飛機從中國直飛夏威夷,在夏威夷加油之后飛到了華盛頓州短暫停頓加油,又一路飛到華盛頓特區。美國空軍的行家一看就明白中國有制造長程戰略轟炸機的能力。
以羅斯福的身體情況他當然不可能到機場迎接陳克,前來迎接陳克的是參議院國防計劃特別委員會主席哈里杜魯門。這個特別的職位意味著一些無法直言的表態,陳克并不在乎美國已經表示他們準備投入戰爭的姿態。即便是中美之間真的打到熱火朝天的程度,中國一顆核彈就能摧毀美國佬的一整支航母編隊。即便是比拼常規力量,就現在美國的航母編隊水平,同等條件下作戰的時候,陳克并不認為美國能夠戰勝中國。
在機場檢閱完了三軍儀仗隊,陳克就在杜魯門的陪同下一起乘車前往白宮。
哈里杜魯門在回憶錄中是這樣描述初次與陳克的相見,“……除了在奏中國國歌的時候,陳克對他編寫的樂曲表示了敬意。其他時間,陳克就如一位羅馬帝國的大皇帝一樣,在我的引領下前往白宮。我的每一個行動、每一句解釋,他都能非常明晰準確的理解。這個人明顯把我定位在引路者侍者的角色上,雖然我的工作的確是引路的侍者。對于我本人,陳克沒有表現出絲毫的興趣,前往拜見羅斯福總統的過程中,陳克所完成的所有行動目的都是完成這個簡短行程所需的最簡單明了的行動。他對我以及其他迎接人員根本沒有任何區別對待的意思,我既不認為他傲慢,也不能認為他謙遜。仿佛人類身上所有的好奇以及秩序之外的事情在這位中國的實質領導者身上都不存在一樣,雖然陳克身上并沒有那種憤世嫉俗者特有的矜持感覺……”
陳克倒沒想那么多,反正總是得有人引路。既然他的目的是到白宮去見羅斯福,陳克要完成的也僅僅是這個目需要的行動。坐汽車,騎自行車或者走路,對陳克來說并沒有任何分別。
羅斯福總統是在白宮門口迎接陳克的,兩人寒暄之后很快就進了會客廳。這兩位能夠決定世界未來命運的領導者隨即就兩國的戰略關系與未來的世界局面進行了討論。陳克當然要重申一下中國與美國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的立場,表示中國并沒有和美國進行戰爭的打算。
大國之間最怕的就是誤解,羅斯福與陳克之間要進行的就是雙方基本立場以及基本國策之間的討論。在確定這些之后,雙反很多具體行動的解釋工作才能夠順暢的進行。當然,這些工作其實一大部分并不需要羅斯福與陳克敲定細節。在這個兩個人定調之后,就該由主持具體談判的國務院以及部長級別的人物來細化。
橫在中美之間最大的障礙莫過于美國繼承英國權力的問題,美國的主流精英是was盎格魯撒克遜系的白人新教徒(十七世紀新英格蘭殖民后裔)。英國是盎格魯撒克遜人,由同為盎格魯撒克遜人的美國接掌英國的一部分遺產會更加順暢一些。
陳克明確表示中國不在乎這件事,如果美國的目標是推進全球化,中國甚至愿意支持美國的行動。當然,陳克明確表達了中國對英國殖民體系的反對。他就剩沒有直接用言語說明,美國要是跟著英國一起玩殖民主義,那么中美之間就沒有任何談得攏的可能性。
羅斯福的政策屬于經濟殖民主義,他也不愿意搞武力殖民的政策,在這件事上雙方很快就達成了共識。
那么接下來討論的就是中英之間是否存在達成和談的可能性。
陳克說道:“我們沒有用武力消滅英國的打算,我們追求的目標是摧毀世界性的殖民體系。我們希望與英格蘭保持和平,不過我認為現階段,英格蘭卻未必會同意我們主張的和平。”
羅斯福也知道中國官方的態度,陳克用他從美劇中確立的標準紐約曼哈頓口音,以及不中不美的混合語法出的話,羅斯福連聽帶猜也能明白。羅斯福年輕的時候搞過社區服務,論語法時態,陳克也未必比很多美國人更差勁。更不用說旁邊還有職業工作人員用更加準確的美式英語對其進行翻譯。
當然,陳克用英格蘭而不是用大英帝國的來稱呼英國,里面有著政治家對敵人的明確定義,羅斯福當然不會錯誤理解其中蘊含的騰騰殺氣。這與羅斯福期待的中國甚至能在澳大利亞與新西蘭的領土上做出讓步的最佳方案相去甚遠。中國是要把英國徹底打回原型去。
大英帝國的殖民地中也許只有加拿大認為自己是英國人,另外堅定認為自己是英國人的澳大利亞與新西蘭此時沒留下什么白人。其他地區么,估計黑人想認為自己是英國人,英國人都堅決反對。至于印度人,羅斯福得到的消息是,印度國內風起云涌的爆發了不少反對英國的起義。中國在背后支持了很多繳獲的武器給印度反抗者。
甚至在英倫三島里面,愛爾蘭人不會認為自己是英國人。蘇格蘭國王一系當了英國國王,可英國與蘇格蘭也沒有真正實施合并。殖民體系徹底崩潰的同時,英國還真的只剩了個英格蘭。要是沒有宣布將加拿大并為英國的本土,連加拿大都沒辦法算是英國。
確認了中國已經旗幟鮮明的要摧毀殖民體系的事實之后,羅斯福也不愿意就中英和談花費力氣了。剩下的工作僅僅是美國決定在這件事上支持誰,而且支持到什么程度。英國在戰爭中失去的東西,只可能靠戰爭奪回。這是世界的鐵一樣秩序。陳克明顯不是一個靠說服能打動的人。
羅斯福其實最關心的問題就是中國對歐洲現狀的態度。美國可以選擇不為英國的利益與中國開戰,但是美國一旦決心全面制霸北大西洋這個世界最大的經濟圈,與德國開戰,甚至與蘇聯開戰的可能性都很大。美國當然不肯替人火中取栗,更不可能傻到為人當“王前驅”。如果美國與德國和蘇聯打得血肉橫飛,精疲力竭的時候,眼睛蓄銳的中國突然對已經疲憊的各國來一次突襲,從此得到了爭霸戰的最終勝利……
羅斯福不能不考慮這種可能性。
“我知道美國的孤立主義者們反對美國參加世界性的戰爭,在這件事情上,我們中國人民與美國人民其實是一樣的。打擊英國人的時候,中國人民面對廝殺還能夠承受。因為我們堅信正義在我們這邊,哪怕是以復仇主義為理由,參與殘酷戰爭的中國人民也相信我們擁有道義上的制高點。這很重要。”陳克比羅斯福“大”兩歲,所以談話的時候他從不用敬語。
“但是,我如果告知同志們,其他他們從未到過的地區有著一群壞人,然后讓他們跑去那些地區去打壞人,去推行正義。我必須說,這其實已經超出了現在中國人民的理解能力與承受能力。而且如果到了那些地區之后,他們發現我所說的內容其實是不準確的,那時候中國的戰士們會感到極大的不安甚至挫敗感。以我個人的一己之私或者理想,而把中國拖入世界爭霸戰中去,我認為這是極為不負責任的態度,在現實操作中也是是愚不可及的行為。對于歐洲事務,我們并不愿意干涉。這個世界已經不可能存在關著門自己過日子的可能,等到歐洲戰爭結束之后,最終雙方還得繼續做生意,我們愿意等到那個時候……”
這場最終確定中美雙方最基本立場的談話用去兩天時間,總共花費了二十多個小時。羅斯福終于明白了中國的立場。而羅斯福卻沒有辦法完全明晰的告知陳克關于美國的最終立場。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陳克可以主導中國的立場,羅斯福卻做不到。
在之后,陳克又在美國參眾兩院發表了一次演講。陳克當然知道丘胖胖這個大投機份子發表的“鐵幕演講”,陳克并沒有希望丘胖胖在這個時空還能得逞。所以他很愿意得到這次公開表示中國態度與立場的機會。對此,陳克已經準備了很久。面對著美國參議院與眾議院的議員們,陳克坦坦蕩蕩的說道 “諸位,我從來不隱瞞我是一個者的事實,我所努力建立的中國是一個采取社會主義制度的國家,這是我的理想,也是我一直以來竭盡心力的結果。如果有人問我,認為資本主義制度會不會消亡,我也從來都會很認真的告訴對方,我認為資本主義制度一定會消亡。如果有人問資本主義制度消亡的時候會不會發生戰爭,我也會回答,有可能會發生戰爭。
但是我認為這種戰爭并不是一個國家消滅另一個國家的戰爭,而是這個國家內部的人民為了解決本國內部矛盾而采取的戰爭行為。這并不是社會主義制度的中國要消滅資本主義制度的美國之間的戰爭,而是美國資本主義制度發展到最高階段之后,因為無法解決內部的深層次矛盾,而由美國人民自己采取的行動。
作為一個者,作為一名歷史唯物主義者,我必須說明的是,資產階級在歷史上起著非常革命的作用。
資產階級在它已經取得了統治的地方把一切封建的、宗法的和田園般的關系都破壞了。它無情地斬斷了把人們束縛于天然尊長的形形色色的封建羈絆,它使人和人之間除了裸的利害關系,除了冷酷無情的“現金交易”,就再也沒有任何別的聯系了。它把宗教虔誠、騎士熱忱、小市民傷感這些情感的神圣發作,淹沒在利己主義打算的冰水之中。它把人的尊嚴變成了交換價值,用貿易自由代替了無數特許的和自力掙得的自由。總而言之,它用公開的、無恥的、直接的、露骨的剝削代替了由宗教幻想和政治幻想掩蓋著的剝削。
資產階級抹去了一切向來受人尊崇和令人敬畏的職業的神圣光環。它把醫生、律師、教士、詩人和學者變成了它出錢招雇的雇傭勞動者。
資產階級撕下了罩在家庭關系上的溫情脈脈的面紗,把這種關系變成了純粹的金錢關系。資產階級揭示了,在中世紀深受反動派稱許的那種人力的野蠻使用,是以極端怠惰作為相應補充的。它第一個證明了,人的活動能夠取得什么樣的成就。它創造了完全不同于埃及金字塔、羅馬水道和哥特式教堂的奇跡;它完成了完全不同于民族大遷徙和十字軍征討的遠征。
資產階級除非對生產工具,從而對生產關系,從而對全部社會關系不斷地進行革命,否則就不能生存下去。反之,原封不動地保持舊的生產方式,卻是過去的一切工業階級生存的首要條件。生產的不斷變革,一切社會狀況不停的動蕩,永遠的不安定和變動,這就是資產階級時代不同于過去一切時代的地方。一切固定的僵化的關系以及與之相適應的素被尊崇的觀念和見解都被消除了,一切新形成的關系等不到固定下來就陳舊了。一切等級的和固定的東西都煙消云散了,一切神圣的東西都被褻瀆了。人們終于不得不用冷靜的眼光來看他們的生活地位、他們的相互關系 陳克毫不猶豫的大量引用了宣言的內容。曾經有人評價過,馬克思在寫《宣言》的時候,思想上還是以黑格爾的哲學辯證法的框架。在后期的時候,馬克思本人終于進入了真正的歷史唯物主義的境界。然而《宣言》高度的歸納性,深刻的洞悉力,精深的文字功底,都讓陳克覺得佩服。即便對于這幫資本家的代表以及代言人,陳克從來不低估他們的智商,這樣的一群人是能夠理解這些的。盡管他們也會反對這些。
“美國的憲法寫到,合眾國人民,為建立更完善的聯盟,樹立正義,保障國內安寧,提供共同防務,促進公共福利,并使我們自己和后代得享自由的幸福,特為美利堅合眾國制定本憲法。歷史證明了,美國為了維護美國人民的利益而選擇了資本主義,而資本主義的發展最終在美國消滅了奴隸制度。這就證明了資本主義制度的革命性。
如果不談及革命的話,民主可以看作是一個不斷消除特權的過程,美國也面臨了很多次危機,每一次危機都推動了美國的民主。為了解決危機,美國通過了《反壟斷法》,進而極大的促進了美國本國的經濟發展。
這些都是資本主義制度自身不斷發展,不斷證明了自己生命力的明證。
有些議員會問我,如果中美之間發生了戰爭的話,那將是一場什么性質的戰爭。而我的回答是,如果發生了那樣的戰爭,那不是社會主義制度與資本主義制度之間的戰爭,那僅僅是中國與美國之間基于國家利益的戰爭。
作為一個唯物主義者,我個人認為必須首先承認事實的存在。這個事實是指物質的事實,而不是想象出的事實。物質上的事實是,在這個世界上存在著資本主義制度,存在著社會主義制度。這兩者都在繼續存在,繼續發展。而且都能以自己的模式推動生產力的進步,推動社會的進步與發展。
同樣,這個世界上還存在著殖民主義,而我們中國所發動的戰爭,就是要摧毀這個世界上的殖民主義體系。把世界推進到更加進步,更加文明,每個人擁有更多自由的時代。殖民主義是當今世界需要摘除的毒瘤,而摘除這個毒瘤固然需要更先進國家的支持,同樣更需要依靠的是殖民地人民與殖民主義的斗爭。
這不是社會主義制度與資本主義制度之間的矛盾與斗爭。恰恰相反,我認為這是社會主義制度與資本主義制度需要聯起手來,一起推動我們的世界向前繼續發展的合作機會。
當然,如果殖民地得到解放之后,一定會出現某些國家試圖獨占對獲得解放的前殖民地國家的獨占,那時候引發的斗爭性質與殖民地爭奪已經不同,那是國家以及利益集團之間的矛盾與斗爭。我認為不能把這兩件事混為一談,更不能因為未來可能發生的矛盾與沖突,就來否定殖民地解放戰爭的正義性。
這是一場非常重要的演講,陳克含蓄的表明了中國并不愿意與美國發生戰爭的觀點,同時指出了中國在這場戰爭中的立場,以及中國將這場戰爭定義為“反殖民主義”戰爭的態度。不管后世對中國合并了澳大利亞與新西蘭有什么看法,但是中國給與所有被合并地區的人民以中國公民身份的行動本身就代表了中國的態度。殖民地人民不擁有殖民地國家的公民權,這本身就是殖民時代的規矩。
陳克的演講被后世稱為“世界殖民體系徹底崩潰”的先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