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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章 血債血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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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災難逼近到眼前的時候,大部分人類,至少是相當一部分人類是能夠看清楚災難的本來面目。有些時候,當拯救試圖趕在災難之前趕到的時候,拯救卻會經常被看作災難。

  “這幾年里面,紀委也好,人民內務委員會也好,相當一部分精力竟然用在糾正冤假錯案上。革命就是天翻地覆的過程,但是革命的過程里面既然不可能讓大家的生活空間立刻變大。加上不少基層干部們工作水平有限,政治水平有限,解決問題的能力有限。在宣傳工作中不能保持實事求是的作風,不管做到做不到,先吹出來再說。把人民的期待值給提高之后,現實和這些人吹出來的局面一旦不能符合,群眾當然會有怨氣。有那么一些干部不是找到問題的根源,而只是試圖和稀泥,暫時把問題給壓住,因為政策原因而居于弱勢的群體就會成為替罪羊……”

  “這些人從原居住地遷走看上去很不人道,但是也能避免很多問題……”

  “就我們現在收集到的情況來看,地方干部的水平問題直接導致了新的不公平。這些新的不公平直接損害了我們黨在群眾中的號召力與影響力……”

  齊會深有著豐富的工作經驗,從事人民內務委員會這種工作積累起來的工作經驗不僅沒有讓齊會深視人命如草芥,反倒讓他更希望能夠避免無意義的殺戮。如果少給下面同志犯錯誤的機會,這對下面的同志也是一種真正的關心。

  聽著齊會深很含蓄的指責人民黨基層組織建設,沒人愿意吭聲。首先這次討論的問題不是基層組織問題,其次基層組織的問題不是一朝一夕能夠解決的。基層組織不是軍隊,軍隊生活簡單明快,就是戰爭、備戰、訓練、勞動。基層要面對可怕的復雜局面,各種關系盤根錯節。人民黨已經在組織上下了極大的力氣,到現在也只能保證上級的命令下級能夠保證去執行。如果一味的挑剔其中的錯誤,很多主要工作甚至根本不用去干了。

  齊會深也不會傻到把話題無限擴大,他說了遷移一部分江南地主親屬的建議的理由之后,以“所以,我認為應該對這些人實施大規模遷移”作為結束語。

  沒人接這個碴,就連一貫敢于發言的章瑜也沉默著。陳克瞅了瞅同志們,然后說道:“社會主義制度的兩大支柱就是科學與民主,我們人民黨說的科學與民主和那幫讀書人吆喝的科學與民主是不一樣的。那些把科學與民主掛在嘴上的家伙,是說他們自己懂科學懂民主,所以他們就天生的應該獲得比別人優越的地位,獲得統治的權力。而我們講科學講民主,這是要把科學與民主用到工作中去……”

  能坐在這個位置上的都是久經考驗的同志,每個人都知道齊會深說的沒錯,每個人都知道陳克的沒錯,陳克講的理論很對頭,也很有實踐可行性。唯一問題在于,很多人根本讀不懂陳克到底在說什么。或者說,沒有大量工作經驗的同志根本不可能理解陳克到底在說什么。當下能讀懂和理解陳克說什么的同志們都幾乎是坐著火箭在組織內部竄升,基層哪里可能留住那么多優秀同志。現在的情況是人民黨上層集結了大批的優秀人才,整個戰略層面的營運已經比較流暢了。可是隨著人民黨解放區的擴大,基層營運的各種問題可以說層出不窮。

  齊會深也算是中流砥柱了,正如他所說,紀委與人民內務委員會的很大一部分工作竟然成了糾正問題,而不是嚴厲打擊敵人。

  陳克其實也知道這些,但是該說的還是得說,如果連正確的理論都不能闡述,那就更糟糕,“我黨的《實踐論》是教會大家科學的方法,我黨的《矛盾論》則是建立民主制度的方法。現在我們必須加強這兩份文件的學習。我黨的三大作風,必須落實。就實事求是這方面,我認為齊會深同志做的很好。”

  確定了對齊會深的支持之后,陳克說道:“所以我現在建議,我們在制度上要進行調整。很多時候,都是各地黨政一把手負責人才選拔,我聽說寫條子的很多么。結果是現在領導負責制很有變成官僚主義的領導獨裁制趨勢,組織部的權力反倒被大大削弱了。我覺得這個局面需要調整。組織部就是按照黨的政策和綱領選拔人才的部分,這個部門決定了我黨各級組織人員的取向。既然現在問題這么多,我們不妨從整頓組織部開始。大家覺得怎么樣?”

  這話一出,中央政治局的同志們忍不住交頭接耳起來。黨委一度統管了所有職權,特別是重要的人事權。現在陳克的打算中,準備提升組織部的人事決定權,這件對與黨組織是一件非常重要的改變。其影響到底會有多大,現在根本看不出來。而且組織部更多權限的建立意味著需要建立起一套管理體系,誰來負責這個建設工作可是個大問題。現在齊會深是組織部長,不過他的地位權限更多來自他政治局委員的身份。這里面的含義看來是頗為微妙的。

  不過人民黨這十年中建立了一套全新的政治體系,不管有什么樣的波折,這套體系也是在不斷完善的。凡是在其中能夠表現出色的都可以說是平步青云。人民黨內部制訂了一個緊急應對排行名單。就是各級領導萬一不能履行工作的時候,由誰來緊急接替。當下的中央辦公廳主任任啟瑩就是從一個地主女兒成為人民黨解放區中排名前一百位的重要干部。也就是說萬一前幾十位干部同時突然死亡的話,任啟瑩就一躍成為人民黨的臨時最高領導者。雖然空出來的位置會很快經由各級黨委選舉后出現新的接替者,但是這也足以證明了組織建設工作的重要性了。

  不少同志看向齊會深的目光中有些隱藏不住的羨慕與嫉妒,原本沒人想到齊會深會這么“無謀”的突然發難,可結果是齊會深很快就得到了更多權限。當然更有經驗的同志也開始懷疑這是不是陳克與齊會深演的一出戲。當然,沒人敢這么說,甚至暗示都不敢。基層工作的麻煩程度大家都很清楚,如果強化組織部的工作能夠改善基層工作的話,大家是絕對歡迎的。所以這個提議很快就得到了通過。

  暫時解決了齊會深提出的問題之后,會議內容再次回到方才討論的江南問題上。如果把地主家屬強行遷走,那么作為參與者的民團怎么處理,這同樣是棘手的問題。原則上,人民黨對治下存在的任何武裝力量采取了零容忍態度。問題在于,如果對參與反革命行動的民團采取斬盡殺絕的政策,很多反革命暴行極為猖獗的地區就會被殺成無人區。

  人民黨中央對人民黨的執行力非常有信心,這種信心建立在任何一道命令都會被貫徹到底的經歷上。這次會議的結論一出,就決定了十幾萬乃至幾十萬人的性命。沒人敢對此掉以輕心。

  “民團頭子一定不能放過,不過下面的被迫服從的家伙還是甄別一下吧。”

  “如果群眾家屬要求親自殺人者賠命,我們怎么辦?”

  “有些殺戮根本沒有群眾看到,他們要求所有參與者都賠命,那怎么辦?”

  “但是參與者里面有幡然悔悟的呢?我們就不給他們改過自信的機會了么?”

  “如果有人愿意贖罪,受害者家屬也同意了,這怎么辦?”

  “贖罪?對于被害者家屬來說,施暴者應該一輩子贖罪。但是對于贖罪者來說,一旦得了性命,這種贖罪的心情能維持多久?床前百日無孝子,更別說和自己沒有血緣關系的人。”

  “都殺了這得殺多少?”

  “那咱們反過來考慮,給出不殺他們的理由如何?”

  每一種意見都有一定的道理,同樣這種基于階級斗爭的反革命行徑也有逼死的理由。

  討論到后來,由于感情的麻木,更加直截了當的觀點也出來了,“成本!成本!任何社會行為都不可能沒有成本,更不用說這種大規模的社會行動的成本了!”

  沒有人愛殺人,剝奪一個人的生命是需要極大勇氣和動力的。對于反革命首腦人物,人民黨中央根本不會考慮給他們任何活下去的機會,同樣對于那些迫于生活或者只是為了活的更好一些才去參與反革命屠殺的人包括陳克在內的中央領導人都沒辦法狠下心確定采取消滅的政策。

  經過很長時間的討論,中央最后達成了一個妥協性的臨時手段,先建立集中營把這些人都給關起來。當然,凡是在人民黨進軍江南時候依舊拒不投降的,那就只有毫不留情的消滅掉這個應對措施。雖然這樣的決定還是要付出巨大的社會成本,不過于大規模殺戮相比較,這個選擇依舊得到了中央同志的認同。有些事情能拖一日就先拖一日。

  軍事準備已經就位,政治決策反倒拖了點后腿。政治局確定了整體甄別清洗江南的計劃之后,秋瑾徐錫麟被請到了武漢,畢竟光復會浙西分部作為人民黨“久經考驗”的盟友,這時候也不能把他們給撂下。

  與陳克想的差不多,秋瑾知道了人民黨的鎮壓反革命計劃之后,第一反應就是“不忍”。秋瑾能夠接受對中層執行人員中的“惡首”進行鎮壓,盡管蔡元培作為主謀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事實,秋瑾還是說道:“文青,對蔡先生……能不能放他一馬。”若是按照秋瑾的態度,卻是對光復會的上層能放則放,反倒要對光復會下層的人痛下殺手。至于光復會背后的北洋軍,秋瑾倒是咬牙切齒的說道:“那些人一個都不能留!”

  徐錫麟皺著眉頭說道:“璇卿,到了此事你還說這等話?若是放過這些人,被他們殺死的幾萬光復會同志們會怎么想?浙西被殺的十幾萬百姓,誰給他們主持公道?凡事都要誅殺惡首!蔡先生的罪……”

  說到這里,徐錫麟也說不下去了。

  陳克靜靜的聽著一直沒有吭聲。徐錫麟今年不過43歲,在412之前,他還是滿頭黑發,現在徐錫麟頭發幾乎全白了。看上去蒼老了足有20歲。秋瑾也沒有好到哪里去,她今年41歲,也是頭發花白。光復會內部發動的412反革命大屠殺對這兩位革命前輩的心理打擊實在是太大,不僅僅是容貌,兩人連原有的銳氣也都消耗殆盡。若是陳克剛認識他們的1905年,只怕這兩人不顧生死也要找蔡元培等人報仇。

  不過有一點兩人卻很是一致,徐錫麟沉默了一陣后對陳克說道:“文青,你是不是要把江浙的士紳一網打盡?”

  “誰欠下人民的血債,誰就得償還。”陳克的態度與說法始終一致,“沒有參與到412里面的士紳,我們一指頭都不會動他們。”

  秋瑾皺著眉頭看著陳克,“但是文青要在江浙搞土改,士紳們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陳克笑道:“同意不同意由不得他們了。土地革命是我們人民黨的政策,我們所到之地,從廣西到東北,全部都實施了土改。人民生活水平大幅度提高,社會生產力獲得了極大解放。從中國的利益角度而言,這證明土改政策沒有任何問題。那些試圖阻止土改的人就是螳臂擋車,遭遇不幸也只能說他們咎由自取。”

  人民黨土地革命的態度之堅定,徐錫麟和秋瑾自然是知道的。見勸說無用,兩人也不再做這個無用功。徐錫麟說道:“文青,江浙已經遭了大難,死了這么多人。還望文青有好生之德,能夠手下容情。你殺這么多人,百年之后別人提起你來,又會是如何評說呢?”

  若是以前,陳克提起百年后的身后令名,到還是有些在意的。但是現在他根本不在乎此事了。歷史上革命的領袖們,拯救了十幾億人,結果身后被誣蔑成人類歷史上空前的大惡魔。陳克覺得自己算什么?若是中國革命能夠成功,他頂多也就是成為眾多惡魔中的一員而已。若真的如此,陳克覺得這還是自己的光榮。

  至于消滅反革命,陳克甚至不擔心自己沒有支持者。至少陳克認識的人談起此事,只要不是故意打別的人,他還真沒有見過幾個人是否定土改正確性,反對向殺戮百姓的人討還血債的。

  但是陳克也已經不是以前那個認為自己掌握了正確的理論后想說什么就說什么的青年,他溫和的笑道:“兩位提醒的是,能少殺一個人,我就絕對不會多殺一個。這點上我和兩位想的一模一樣。”

  1916年8月1日,是工農革命軍的建軍節,人民黨中央軍委正式下達了進軍東南三省的命令。工農革命軍第五野戰軍從安徽出發,第六野戰軍從江西出發,分別攻入了浙江和廣東。東南解放戰爭正式打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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