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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鎖反應(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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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陳克告知湖北新軍即將來鎮壓“安慶革命”的時候,秋瑾的第一感覺居然是一種“不真實感”。秋瑾對于戰爭并沒有思想的準備,她知道戰爭已經開始了,安慶戰役的那個夜晚,秋瑾在女學照顧著膽戰心驚的女學生們。學校外面的槍炮聲,吶喊聲,慘叫聲,還有學校里面女學生們的哭泣與驚叫聲,都給秋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除此之外,第二天殘留在空氣中的硝煙與鮮血的味道,還有戰爭給安慶城留下的傷痕,都讓身為革命黨的秋瑾看到了戰爭。

  但是到現在為止,秋瑾對于戰爭依舊只是一個旁觀者而不是參與者,聽陳克告訴她,湖北新軍已經出動,新的戰爭即將爆發,秋瑾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來。她也曾經對著地圖和光復會的其他干部們討論過。湖北新軍在安慶的游,必然會順流而下。首當其沖的就是岳王會據守的安慶,而不是光復會占據的池州。但是這僅僅是紙面的考慮。池州距離安慶沒有多遠,如果湖北新軍攻打安慶受挫,轉而進攻池州的話,那么光復會并不能指望得到岳王會的支援。

  “文青,你從哪里得到的這個消息?”秋瑾緊張的問道。

  陳克想了想才回答了這個問題,“這是我們在湖北的情報機關得到的消息。不過具體的時間會是什么時候,我們也不清楚。估計湖北新軍最晚也會在一個月內出動。”

  這不是陳克故意賣關子,而是他真的不知道。人民但的情報系統并不算“強大”,陳克認為情報系統的目的是收集各地的基本情報,例如糧食價格,供應水平,各地官府名單,駐軍的位置、數量、裝備。進入工業化時代之后,情報體系更多是對敵人的基礎設施已經民情有詳盡的了解。至于所謂的“機密情報”的比重反倒沒有那么大了。由于戰爭的強度和烈度的不斷升,以及整個社會的構成更加緊密化。新的情報系統是一個必然的趨勢。而且陳克現在也沒有時間和人脈去“打入敵人內部”,他只能組建一個簡單的情報系統。

  當然,陳克甚至不能對秋瑾明說,這個情報系統的目的甚至不是為了戰爭,而是為了經濟。根據地經濟是工業化的組織模式,也就是說,根據地生產出來的產品是為了“交易。”長江沿岸的武漢和蕪湖都是通商口岸,陳克建立情報系統的目的就是為了在這些地區有效的投入商品銷售,賺取盈利的。

  秋瑾很明顯沒有認識到陳克回答里頭隱含的諸多信息,此時已經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想象空間里面。

  “一個月內?”秋瑾先是下意識的用拳頭捶打著自己的腿,然后又站起身來,在陳克的辦公室里面走來走去。她抬起頭就看到了陳克辦公室內的中國,她連忙撲過去,對著地圖研究起來。

  秋瑾的表讓陳克很是失望,這種表現是不是可以稱為“臨時抱佛腳”呢?如果是這樣的話,秋瑾下一步要做的事情會讓陳克很為難。

  果然,秋瑾研究著地圖,神色是越來越激動,她猛的扭回頭,眼睛緊盯著陳克,“文青,你要幫我們!”

  聽到這話,陳克忍不住低下了頭。他心里面想,這可不是借錢啊,秋姐姐。你肯定是要我幫你守住池州,進而讓我幫你把革命搞成功。我憑啥幫你啊?我有這能力的話,我當初何必把池州讓出來。

  想到這里,陳克覺得自己必須實實在在打消秋瑾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他抬起頭,看著秋瑾充滿期待的雙眼。“秋先生有什么打算么?”

  秋瑾并不知道陳克的想法,她完全按照自己現在最本能的想法大聲說道:“文青,你要出兵幫我。”

  果然如此啊,陳克心里頭嘆了口氣,他問道:“秋先生,你覺得有多少部隊才能打贏這場仗呢?”

  秋瑾絲毫沒有聽出陳克話里頭那堅定的拒絕,聽了陳克的詢問,她甚至以為陳克這話是表示同意借兵的意思。秋瑾臉當時就露出了興奮的光彩,“我要五千人。不,七千人。只要有七千人,不僅可以打退湖北新軍,我們甚至可以攻打蕪湖去。”

  聽到這話,陳克只覺得自己說錯了話,自己根本就不該讓秋瑾生出幻想來。如果是人民黨的干部,聽到自己的話立刻就能知道這是堅定拒絕的意思。自己習慣了和同志們說話,對于秋瑾又素來很尊敬,所以心一軟就沒有把話說明白。既然翻了第一個錯,就絕對不能犯第二個錯。陳克硬起心腸,冷靜的說道:“秋先生,我現在一兵一卒都拿不出來。借兵的事情,不要再提。”

  “什么?”秋瑾萬萬沒想到陳克居然這樣回答。她的眼睛立刻瞪得大大的,眼神里面都是震驚。

  徹底拒絕的話說出來之后,陳克反倒輕松了,他接著說道:“我們根據地自己還極為缺乏部隊,根本沒有兵力支持你們。所以,我想讓秋先生現在就動身回池州,告訴陶成章先生和徐錫麟先生,既然你們兵力缺乏到居然想和幾百里之外的我們借兵,那就干脆不要和湖北新軍正面作戰,立刻帶兵搜刮了池州城后撤回江浙一帶。如果撤得晚了,你們辛辛苦苦聚集起來的這點子兵力也會浪費掉。”

  秋瑾被陳克的話給氣壞了,她這些天在根據地親眼看著人民黨的龐大勢力,數以萬計的部隊以及百萬服從的百姓。這都是秋瑾夢寐以求的革命。自打奪取了池州之后,光復會也在池州城開始嘗試著自己的革命統治。陶成章、徐錫麟以及秋瑾整日里忙碌著。眾人面對的局面簡單的形容就是“士紳不買賬,人民不服從。”

  盡管光復會也組織講演,邀請頭面人物談話。告訴他們一個新的革命政府建立了。推翻了滿清之后,池州城的百姓們都能夠過更好的生活。但是士紳和百姓們對光復會的努力報以“逃亡”的方式。盡管光復會設了門卡,每天都有人試圖逃出池州城去。到秋瑾動身來鳳臺縣之前,池州城內剩下的人口不到原先的七成。留在池州城的人大概是兩類,一類是家大業大無法逃走的,另一類是一無所有沒必要逃走的。

  光復會內部討論此事的時候得到了一個“共識”,沒有人口就無法組織起規模更大的軍隊,更有規模更大的軍隊就無法組織起有效的管理和防御,沒有有效的管理和防御就更加無法阻止人口外逃。這是一個惡性循環。陶成章之所以派遣秋瑾前來鳳臺縣,目的之一就是希望得到人民黨的人力支持,至少希望指導人民黨是怎么組織自己的根據地的。

  陳克現在給出的建議符合了光復會對池州現狀的認知。只有一點是不同的,光復會的所有努力都是為了保住池州。而陳克的建議則是徹底放棄池州。對陳克的建議,秋瑾幾乎是厲聲呵斥道:“我們絕對不會放棄池州!”

  “秋先生,你想打倒滿清么?你真的想打倒滿清么?”陳克問。

  “你這是什么話,我們革命當然要打倒滿清了。”秋瑾的聲音更加尖銳了。

  “那我問你,你覺得你們是在池州被滿清徹底消滅好呢?還是離開池州,讓滿清覺得如鯁在喉好呢?既然光復會曾經占領過池州,光這份名頭,就能讓滿清覺得膽戰心驚,你們只要還活著,沒有被滿清抓到。他們就夜不能寐。這兩樣比較起來,哪一樣才是對滿清的真正打擊?而且你們的隊伍經過這么久的整頓,比以前強出去可不是一點半點,有這么一批核心,能夠攻打的地方多了去了。你打不了大城市,你可以打小縣城么。滿清今天被你們打,明天被你們打。大兵一動,消耗極大。不說別的,光在路花費的軍費就能讓滿清破產。”

  秋瑾實在沒想到陳克居然提出這么一個稀奇的觀點,一時間竟然想不出反駁的說法來。

  “秋先生,滿清只要打下安慶和池州之后,肯定就要打我們根據地。你是決定現在就動身去通報消息呢?還是準備留在我們根據地和我們一起打滿清呢?你今天就要給我一個結果,我好確定是否派人送你回去。”

  “文青,你擔心滿清打鳳臺縣么?”聽了陳克的話,秋瑾才想到了這點。

  “滿清不會放過你們,他們能放過我們么?”陳克笑道,“我們馬就要開會了,我沒事件再說那么多,秋先生你好好考慮一下。”

  把秋瑾幾乎強行給送出去之后,隔壁早等得不耐煩的軍委的同志見陳克走進了會議室,柴慶國立刻問道:“陳主席,你覺得安慶那幫人能撐多久?”

  陳克笑道:“若是咱們守安慶,那就不是撐多久,而是滿清能撐多久的事情。若是安慶那幫人,我就不得而知了。這得問蒲觀水同志了,他對新軍熟悉。”

  柴慶國根本就不在乎安慶的事情,他接著問道:“那么咱們怎么對付滿清的圍攻呢?”

  陳克笑道:“慶國,十六字訣你給我背一遍。”

  “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退我追,敵疲我打。”這是軍校的基本教程,柴慶國流利的背誦了一遍。然后才繼續說道,“陳主席,這都是常理啊。靠這個能打得過滿清么?”

  不僅僅是柴慶國,其他的軍委同志們也都盯著陳克。大家可沒有陳克那種基于歷史的見識,理論聯系實踐的能力還是不夠。雖然在安慶大獲全勝,大家都覺得自己能打的過滿清軍隊。但是陳克以前就多次強調,在野戰中清軍的實力未必在工農革命軍之下,當想到幾萬清軍將要大肆圍剿根據地的時候,軍委的同志沒有人能夠保持平靜心態的。

  看著同志們焦慮的神色,陳克覺得現在已經到了可以向大家闡述自己當時沒有說清楚的一些問題了。

  “同志們,這次會議將是一次絕密會議。既然是絕密會議,保密章程我想大家應該知道。”

  聽陳克這么一說,軍委的同志們臉都露出了興奮的神色。這么久以來,軍委只有一次,也就是攻打安慶的戰役中提出過如此的要求。既然陳克再次提及這個保密級別問題,這就意味著陳克已經有了一套全面的計劃。對于陳克的戰略策劃能力,眾人都是非常有信心的。

  看大家都已經確定了這次軍事會議的保密問題,陳克這才繼續說道:“我們當時發動安慶戰役,首要目的就是獲得我們自己的戰略主動權。滿清政府是一個極其邪惡與齷齪的政府。他們有一個極大的特點,就是熱衷于跳動省際之間的矛盾。他們希望每個省都把臨近的省份看成敵人。他們這么做的目的就是為了讓大家不團結,這樣就不會形成合力來對付滿清政府了。”

  同志們都聽陳克講過這件事,現在陳克重新提及此事,不少同志已經有些隱約感覺到陳克到底要說什么了。至少華雄茂、柴慶國、嚴復、章瑜已經露出了理解的神色。

  “現在安徽新軍已經不復存在。根據地周圍的滿清駐軍也已經被一掃而空。滿清派來軍隊只可能是外省的部隊。這就是說,在這些外省的部隊打到咱們根據地之前,首先要禍害的就是安徽本地的百姓。俗話說匪過如梳,兵過如篦,官過如剃。再加滿清刻意弄出的各省之間的矛盾,你覺得滿清這幫外省匪兵一路之會怎么禍害安徽本地的百姓?”

  大家本來已經有這種隱約的感受,現在聽陳克這么一說,都有恍然大悟的感覺。但是蒲觀水還是忍不住提出了異議,“我在北洋新軍待過,北洋的待遇可是很不錯的。軍紀也算是可以。若是北洋新軍前來的話,我覺得未必會如此禍害百姓。”

  對蒲觀水的這種擔心,陳克笑了笑,“北洋新軍可能不太禍害安徽的百姓,問題是北洋新軍出動一次得多少錢?滿清有錢么?他能動用多少北洋新軍從河北和山東一路打到咱們根據地來?他們的數量絕對不會太多。咱們是可以對付得了小規模的北洋新軍的。其他各個地方的新軍可沒有北洋直隸的財力,他們必然會在安徽擄掠一番。大家覺得我說的有道理么?”

  聽了這話,包括蒲觀水在內的同志們都點頭表示贊同。

  “那我們再回到十六字訣。十六字訣有一個沒說出來的要點,就是情報問題。滿清的情報來源是支持他們的官員、士紳,還有其他被他們收買的勢力。而且滿清在這方面做的還很差。當滿清的匪兵們進入根據地開始禍害百姓之后,他們已經自絕于人民了。人民絕對不可能站到滿清那邊去。沒有了人民的支持,滿清的部隊就是瞎子聾子。而我們人民黨呢?我們能不能得到人民的支持?大家心里面應該有數。所以咱們可以運用十六字訣,而滿清的部隊就絕對做不到。”

  軍委的同志們開會前已經得知滿清開始軍事行動,大家心情都頗為緊張。聽完了陳克的分析,同志們心中的擔憂已經消散了大半。嚴復忍不住贊道:“聽文青這么一批講,果然是舟中之人盡為敵國。”華雄茂與蒲觀水立刻點頭稱是,他們對嚴復的評價相當的贊同。這幾個人受過相當程度的教育,都讀過《史記》的,嚴復引用的是吳起對魏武侯說過的一段話。

  柴慶國可沒有受過這么高深的文化教育,原本因為以前的一些事情,柴慶國對陳克的看法并不太好。而且從保險團時代開始,部隊的待遇也是相當的艱苦。可自從搶種搶收完成之后,柴慶國對陳克就服從了很多,特別是陳克努力推動的安慶戰役大獲全勝之后,柴慶國對陳克的態度變化很大,從原先只是勉強合作的態度變成了堅定的支持。他聽不懂嚴復的話,但是柴慶國依然很是興奮,“我們現在就趕緊發動部隊,趕在敵人進攻之前幫助根據地的百姓把春耕完成了。”

  這其實是陳克最想聽的話。柴慶國提出讓軍隊盡快幫助百姓完成春耕,其實隱含的也有讓部隊迅速進入備戰期的意思。

  人民是最務實的,不管你嘴怎么說,實際行動中是不是真心站在人民的利益角度去考慮,人民一眼就能看穿。這也是陳克帶著同志們到了根據地之后甚至不敢進行過于理論化教育的原因之一。馬克思主義很偉大,理想也很崇高,陳克一直這么認為。但是,如果一開始就把這個當作政治的絕對正確性,這本身就違背了馬克思相對真理的論述。

  現在根據地面臨的問題首先是通過推行新制度來發展生產力,土改、重新分配土地固然可以解決“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問題,但是人民要的是能吃的更多。如果不能提高生產力水平,讓人民的日子過的比原來更好,那么推行土改過程中的受益群體數量依舊是非常有限的。災年已經過去,再如同去年一樣強行榨取勞動力的模式從根本就無以為繼了。想投入更多的勞動力,除了通過新式農具的推廣之外,就只有靠革命的軍隊來提供足夠的支持。

  陳克在軍隊建設花費了極大的心力,軍隊內部強制推行的知識教育不是要搞出一只擁有“高學歷”的軍隊出來,而是要讓這支軍隊本身擁有更強的生產能力。土木工程也好,組織紀律也好,軍隊這些能力的提升意味著生產效率的極大提高。這才是人民黨擁有的真正力量。

  在接下來就要展開的戰爭中,如果沒有人民的支持,就沒有人民黨的未來。而想得到人民的支持,人民黨以及人民黨指揮的工農革命軍必須讓人民得到收益。有人會說人民短視,但是陳克現在不這么認為了。人民吃了幾千年的苦,受了幾千年的罪。如果沒有這種短視,人民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而人民黨既然以解放人民為自己的根本宗旨,那么人民黨就有義務承擔這種辛勞與苦難。這種敢于承受苦難的自覺是人民黨人該有的覺悟。

  “那么軍委就把幫助春耕的事情抓緊完成。包括部隊的農場也不能松懈。”陳克下達了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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