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安慶出發尋找女學生的隊伍在池州短暫停留后,就向著鳳臺縣繼續前進。秋瑾自告奮勇的與另外兩名光復會的成員加入了隊伍。女學生的家屬們原本是不敢向秋瑾提出這個要求,當秋瑾主動要求與眾人同往的時候,家屬們愁云慘淡的面容上終于有了些許好轉的跡象。
隊伍離開池州的時候,送別的人很少,規格倒是很高。光復會在池州的領導者基本上都來了。陶成章、徐錫麟親自來給秋瑾送行。在遠離其他人的地方,陶成章嚴肅的說道:“璇卿,我同意你去鳳臺縣可不是讓你去和陳克打擂臺的。陳克雖然年輕,在革命上比起我們可是強的太多。我希望你無論如何都能夠從鳳臺縣學到些東西,看看陳克和人民黨是怎么經營地方事物。陳克在女學生的事情上雖然做的不對,不過這都是小事。革命成功才是大事。現在咱們光復會和岳王會已經有些誤會,若是再不能和人民黨精誠合作,我們在安徽就太過于勢單力孤了。”
秋瑾也并非是魯莽之人,當她作為“革命勝利者”親自參與管理池州之后,秋瑾才發現革命遠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光復會不是安徽本地人,作為空降的“管理者”,光復會面臨的局面甚至比安徽本地的岳王會更加糟糕。岳王會好歹還有安徽會黨的參與,光復會除了靠從江浙帶來的黨員之外,投奔的本地會黨都寥寥無幾。沒有本地人的合作,光復會僅僅能維持在本地的存在,陶成章等人無論怎么活動,都無法得到地方上財力與物力的支持。若不是陳克他們把池州府完整的府庫和兵備都交給了光復會,還送給光復會一些從安慶繳獲的軍火,光復會在池州幾乎要堅持不下去了。
因為這段時間事務繁忙,連一貫精力充沛的陶成章看著都有些憔悴。秋瑾也不再逞什么意氣,她點點頭,向著陶成章說道:“煥卿兄,我決不會因為自己耽誤了革命的大事。”
徐錫麟與陶成章也是同樣的想法,既然陶成章先說出來,他也不再多說,“璇卿,路上小心。”徐錫麟只是簡單的叮囑道。
“伯蓀,你和煥卿也都要注意身體。這段你們可是累壞了。”秋瑾也叮囑道。
小隊出發的時候沒有選擇水路,近日滿清在水路上盤查的相當嚴。眾人選擇了陸路,從池州出發,小隊伍再次渡過長江,向著北方前進了。
越往北,路上的慘狀就越讓人心驚。池州地方不大,逃命前來的安徽北方的災民數量有限。與岳王會不同的是,光復會得不到本地士紳支持。所以他們不得不充分利用了災民。他們在災民們中征集人手,盡管安徽出身的災民對外省人并不相信,但是到了是否要餓死的時候,災民們也管不了平日里形成的省份之間的偏見,好歹也征集了七八百安徽本地災民。加上光復會帶來的七八百人,這一千多號人,好歹能管住了池州城。
就算是這樣,災民問題已經讓光復會感到十分頭痛。但是真的走在受災地區,眾人才明白,池州面臨的災民問題根本不算什么。
在災區到處都有死者,而且都是新死的人。瘦骨嶙峋的尸體隨處可見,路邊、樹下、各種角落里頭。在每個集鎮,賣兒賣女的災民都隨處可見。小隊非常聰明的換了普通百姓的短衣,這才沒有引起災民的注意。而且那些被出售的人口,以及賣兒賣女的那些災民,一個個瘦的皮包骨頭,根本也無力拽住小隊的人進行騷擾。
災后的恐怖不僅僅饑餓的災民,這馬上就要正月十五了,按理說也該開始春耕了。但是災后的地區,各個大圍子,大鎮子的春耕都沒有往年的規模。因為擔心災民哄搶,凡是能夠自保的地方都是以自保為首要目的。反倒是沒有辦法自保的才不得不開始耕地。即便如此,在交通方便的地區也沒見到什么農田開始春耕。
水災經過之后土地本來就荒蕪了,再沒有人進行耕種,災區看起來更加慘淡。安慶地處山區,可以用來耕種的土地并不多,安慶附近的地主士紳們看到如此廣袤的原野上竟然沒有耕種,都覺得不可思議。但是實際情況的確如此,一無所有的災民根本無力耕種,還能堅持生存的勢力不敢耕種。在天災面前還能維持基本耕種的自耕農那是屈指可數。這些人的數量根本無力讓災區看上去生氣勃勃。
小隊伍里頭的成員都不是吃苦種地出身的,親自見到地方上的慘狀,所有人都更加惴惴不安起來。鳳臺縣是重災區,天知道那里會慘到什么地步。女學生的家屬們原本只是以為陳克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擄掠人口,看到災區的模樣,他們已經開始祈禱陳克真的是要擄掠人口,而不是搶了女學生之后,再把她們給賣掉。在這樣的擔心下,家屬們反倒不斷的要求隊伍提高行動速度,就算是賣人,距離陳克搶人的時間也不長,說不定陳克還沒有聯系到買家。這些人身上帶的錢不多,他們決定無論如何陳克如何敲詐勒索,都要把自家的女兒從這地獄一樣的災區給救出來。
到了合肥,災民們更加多起來,而關于人民黨的消息也多了起來。不少人都知道在鳳陽府有一股子叫做保險團的武裝力量。傳說在保險團治下,只要你肯干活,就能求個生存。小隊倒是打聽著北方鳳陽府的保險團到底是不是造反了。災民們對此根本不在意,大家要的是能吃飯,能活下去。是否造反根本不在百姓考慮之中。
越往北,在路上前往鳳陽府的災民就越多。尋找女學生的小隊更是抓緊趕路,在距離壽州一百多里的一個圍子墻頭上,他們終于看到了人民黨的紅色旗幟,也看到了身穿深藍色軍服的工農革命軍的軍人。也就是從這里開始,整個鄉間的局面也開始迥然不同。有人開始大規模的進行耕地了。
人民黨的武裝力量派一面協助耕種,一面保衛農田。在開始大規模耕種的土地上,軍人和農民們面對災民不得不結成了緊密的互助集團。耕地旁邊總是有人拿著大刀長矛在守衛。遇到災民前去哀求,這些守衛者勸說災民不要擾亂大家種地,而且引導災民向著附近的難民營方向去。對于百姓來說,沒有什么比耕開的土地更有吸引力了。但是災民缺乏口糧,更沒有耕種的工具和種子。看著已經耕開的土地,這些人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但是守衛者嚴陣以待的架勢,還有他們手中的武器,都讓災民們不得不暫時服從了人民黨人的指揮。
又往前走了半天,道路上迎面而來了一支小部隊。他們一個個走的飛快,遇到路上有什么人擋道,就讓擋道的人讓出半邊路出來。“鄉親們,我們的部隊要過路了。不要把路都給擋死。”雖然這些人也是荷槍實彈,但是說起話來相當的客氣。態度也沒有官兵特有的那種傲慢和兇悍。路上的人看到這些人都有武器,也都不敢招惹。在勸說下乖乖的讓出一部分路面。沒多久,就看到一條長龍的部隊順著道路向這邊開來。
這支大部隊數量竟然有千人左右。部隊里頭的士兵都扛著槍,行軍速度相當快。看這隊伍的方向,竟讓像是要往合肥去的意思。也不知道這隊伍行進了多久,反正士兵們一個個臉色紅撲撲的。額頭上都有汗水。
“這人民黨又要打仗了?”黃承訓詢問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沒有人回答黃承訓的話。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支身穿深藍色軍服的部隊給吸引住,怎么都轉移不開視線。這就是那支不久前攻破了安慶的武裝力量。一路之上,小隊里頭的人也討論過安慶攻城戰,石德寬雖然為了岳王會的面子,不肯多說什么。但是秋瑾可沒有替岳王會留面子的義務,她告訴眾人,這次打下安慶的既不是岳王會,也不是光復會,而是遠在鳳臺縣的人民黨。人民黨不僅一晚上就破了安慶城,更是打完就走。順道擄掠走了女校的學生。
女學生的家屬們對這話也是將信將疑,他們想不出人民黨為什么要千里迢迢的打安慶,更不理解打了安慶之后為何要這么輕易的撤走。直到親眼看到人民黨的部隊,這些士紳才終于相信,秋瑾說的有一定的道理。人民黨的隊伍的確有打下安慶的實力。
面前的這支部隊與黃承訓等人見到過的任何隊伍都完全不同。那種發自內心的專注態度,那種奮力向前的步伐,都無聲的透露出這些人的堅定決心。光看這些人的行軍,小隊里頭的人就能感覺到這些人真的是去打仗的。不管誰擋在這支隊伍前頭,都會被這支隊伍給徹底粉碎。
見到了這股子氣勢,無論是秋瑾和石德寬都開始在心里頭把自己所屬的力量與之相比。兩人都沒有說話,他們都沒有親眼見過人民黨是怎么破城的,但是親眼看看這支部隊行軍,兩人都知道自己所屬的力量根本無法與之抗衡。
小隊又向前走了一段,卻見到路邊站了一小隊士兵,他們沒有武器,卻拿了快板,竟然是在唱曲。曲子內容很短,“朝求生,暮求活,近來百姓難存活。沒吃沒喝沒農具,開春之日如何耕?咱們人民黨,全是人民養。同志們,邁開大步向前走,打下合肥后,放糧發農具,人民有地種。”
曲子粗鄙不堪,內容倒是一聽就懂。小隊里頭的士紳們聽了之后面面相覷,他們萬萬想不到人民黨鼓動自己部隊竟然到這個程度。但是就他們沿途所見,百姓的生活的確猶如地獄,人民黨若是真的能打下合肥,然后如同曲子里頭所說一樣重新開始組織生產,那不僅是人民黨擴大了地盤,百姓們倒也真的能求得活命。
眾人卻也想不透那么多事情,反正距離鳳臺縣沒太遠距離。眾人干脆都加快了步伐,向著人民黨部隊行軍相反的方向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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