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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開始(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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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07年2月2日凌晨4點,伴隨著一聲巨響,安慶城東北的城墻上被炸開了一個大口子,這里的城墻本來就年久失修,豁口之大甚至超出了想象。城墻上的岳王會的人在革命軍的勸說下一同下城逃命避難去了,爆破口附近沒了清軍,直接傷亡倒是很小。巨大的沖擊波震順著城墻傳了出去,將遠處的清軍震得七葷八素,失去了戰斗力。

  安慶城的護城河吸收了大部分沖擊波,工農革命軍沒有遇到這個問題,但是漫天飛舞的磚石碎塊倒是對戰士們構成了不小的威脅。當各種尺寸的碎塊狂風驟雨般向著各個方向飛來,把進軌道上的所有的阻擋物打的粉碎,那震動感讓位于護城河附近的戰士們心生慶幸。大家本來還覺得奇怪,大半夜要偷偷在地里頭挖什么掩體,掩體上還要支了竹子編的護盾。炸圍墻的事情大家經歷的多了,這么夸張的做法還是第一次。有人提出質疑的時候,華旅長還是特別交代,這是陳克主席的嚴令。既然是陳主席的命令,眾人不管能否理解,都心悅誠服的去做了。現在眾人都已經很清楚,沒有這些掩體,大家暴露在這樣的碎石攻擊下,絕對不可能安然無恙的。

  碎石紛紛落地沒到一分鐘,尖銳的沖鋒號隨即響了起來。“同志們,為了革命,跟著我沖!”各級指揮官們率先躍出掩體,戰士們跟著自己的指揮官向著前方,向著還籠罩在濃厚煙霧當中的豁口方向沖去。

  與此同時,章瑜率領的部隊也開始強攻東門。

  “章隊長,我們稍微等等再攻城?”戰斗開始之前參謀吳啟賢問道。

  章瑜的視線如同刀子一樣在參謀臉上劃過,“哪里那么多廢話,炸城墻是炸城墻,我們該打東門還是繼續打!”

  吳啟賢只覺得章瑜的目光里頭充滿了不屑,仿佛在說,“你怕死了就別吭聲。”

  這種無言的嘲諷讓吳啟賢的臉漲的通紅,被人看穿了怕死的念頭,那種強烈的羞恥感立刻反彈成了一股激烈的勇氣,“章指揮,讓我帶著突擊隊上。”

  “下回吧。”章瑜冷冷的答道。

  無論是城東北還是東南的進攻都很順利,安慶城內的敵人幾乎是一觸即潰。面對戰爭,這些新軍官兵的反應十分遲鈍,甚至比圍子里頭的地主武裝還要遲鈍的多。但這是事后軍事總結會上的結果。戰斗進行的時候,工農革命軍的戰士們哪里能想那么多,敵人行動緩慢只是好事。各部隊猛烈沖殺,直奔第一階段的目標而去。

  安慶軍火庫在城東北,戰前陳克下了死命令,無論如何都要把軍火庫拿下。這次攻打安慶,幾乎耗盡了部隊的彈藥儲備。在未來可預見的時間內,部隊彈藥根本就不可能大規模依靠購買,安慶軍火庫就是最大的彈藥來源。

  “殺!”“繳槍不殺!”華雄茂的部下向著前方猛沖。擲彈兵們人人手握手雷,緊跟著手持步槍的突擊隊沖在隊伍的最前頭。雖然嘴里喊著“繳槍不殺”,只要前面的敵人不是立刻投降,擲彈兵們直接就是一手雷過去。雖然大家已經把自己的生死早就忘在腦后,但是這樣的專注也讓戰斗變得更加激烈。“繳槍不殺”幾乎成了一種戰斗口號。

  進入近戰之后,部隊的手雷使用程度不亞于步槍射擊,黑夜里頭影影綽綽的,想確定敵人的位置實在是太困難了。但是昏暗中確定敵人槍口的火焰位置倒是容易的很,一顆手雷過去,立刻就能解決敵人。這次戰斗準備8000顆手雷,每個安徽新軍的官兵人均都能攤上兩枚。彈藥充足,大家自然不會舍不得用,工農革命軍的部隊仿佛是一道洪流,輕而易舉的摧毀了一切敢擋在面前的障礙,向著目標涌去。

  “報告!部隊已經抵達了軍火庫。”

  “報告!部隊已經拿下了東門。”

  “報告!部隊已經抵達了安徽布政司衙門和安慶知府衙門。”

  “報告!部隊正在搶占北城城墻。”

  “報告!……”

  通訊員們飛奔而來,把一個個消息傳達給陳克。陳克表情嚴峻,仿佛根本沒有意識到這是好消息。倒是旁邊的陶成章先是驚訝,然后就是一臉狂喜。“革命成功了!”他忍不住喃喃的說道。這話一大半是陶成章對自己說的,一小半卻是讓陳克聽的。

  陳克始終陰沉著臉,仿佛沒聽見一樣。

  “不許再扔手雷了。軍火庫里頭都是火藥,引爆了要出事的!”華雄茂已經上了第一線。

  軍火庫四周頗為開闊,守軍火庫的新軍們所剩無幾,只有十幾個新軍還在門口負隅頑抗。但他們只是發瘋一樣的往外頭打槍,而且準頭極差,根本就沒有瞄準。更像是在開槍壯膽,而不是要阻擋工農革命軍的進攻。

  華雄茂下了第二道命令,“派人喊話,告訴他們,立刻投降。不投降我們就用大炮轟軍火庫,把里頭的這些人一起炸死。”

  這種聽著自相矛盾的命令立刻得到了執行,指揮官們讓擲彈兵往后退,幾個嗓門大的政委已經靠前,大聲吼道:“火藥庫的兄弟們聽著,你們馬上就投降吧。不投降我們就用大炮哄你們了。火藥庫里頭的彈藥一爆炸,你們通通上西天。這是何苦呢?我們人民黨優待俘虜,只要你們投降,我們絕對不會打你們,殺你們。放下槍投降吧。我們人民黨優待俘虜。”

  這通勸降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對面聽到之后,至少瘋狂的射擊倒是停頓下來了。

  “軍火庫的兄弟們,你們有什么要求,說出來聽聽。我們是要打下軍火庫,咱們就別說些沒用的東西。你們要投降的話,想要什么保證?”

  準備進攻的革命軍戰士們焦急的等待著,戰士們感覺等了好一陣,已經有性急的忍不住喊道:“你們這幫龜孫,肯不肯投降說個痛快話。”

  這話一出,其他同樣心急火燎的戰士們也跟著聒噪起來。“要死要活,說個痛快話。我們可沒空等你們。”

  華雄茂看戰士們如此表現,忍不住苦笑了。其實從喊話勸降開始到現在還不足一分鐘呢。

  “我們投降了,你們真的不殺我們么?”從軍火庫里頭傳出了膽戰心驚的聲音。

  勸降的“我們是來抓恩銘那條滿狗。你們都是百姓出身當兵吃糧的,我們殺你們作甚?只要大家放下武器投降,我們絕對不殺俘虜。等這仗打完,我們就把大家都給放了。”

  軍火庫里頭又陷入了沉默。

  華雄茂指了指旁邊看著頗為結實的圍墻,“往那里扔一束手雷。”在戰前,陳克提供的制造集束手雷方案也得到了執行,這是針對敵人重兵集團沖鋒時候開發的裝備。制造的數量非常有限。而且到現在為止也沒有派上用場。聽華雄茂這么一命令,一名魁梧的擲彈兵越眾而出,他拉燃了引信,如同投擲鐵餅一樣,原地360度旋轉一圈,五顆綁在一起的手雷劃了一條四五十米的弧線直奔軍火庫的圍墻而去。戰士們本能的全部匍匐在地。一聲巨響后,碎片亂飛。等大家抬起頭來,煙塵滾滾之中,那堵墻上竟然被炸出了一個大坑。

  華雄茂舉起了手,“突擊隊準備。”

  手持步槍的戰士們隨著這聲命令半蹲在地上,只要華雄茂手掌一揮,他們就會向著軍火庫的大門沖去。

  也就在此時,軍火庫里頭傳來了一陣夾雜著咳嗽和哭腔的喊聲:“咳咳!咳咳!長官,別用炮打了,我們投降,我們投降啊!”

  “大家小心過去,把他們抓出來!”華雄茂命令道。

  “報告,軍火庫已經被攻下來了!”這個消息傳到指揮部,一直陰沉著臉的陳克終于松了口氣。

  陶成章有些好奇,人民黨并不缺裝備,戰斗打了快兩個小時,槍聲,爆炸聲一直沒有中斷過。唯獨攻下了軍火庫之后,陳克才有些放松的神情。

  “報告,安慶內軍械所已經攻下了。”

  “設備有沒有被損害?”陳克終于主動發問。

  “設備都完好無損,包括鑄幣局的銀庫也被占領了。”通訊員挺直了腰桿,自豪的說道。

  陳克站起身,臉上的陰沉神色已經一掃而空。“現在開始,指揮部移到城內去。位置就在安慶內軍械所。”

  安慶城內的新軍防守體系已經崩潰了,新軍官兵們從來沒有見到如此兇悍的敵人。如果讓他們來總結的話,這些賊兵就是“得寸進尺”。新軍并沒有實際的戰爭經驗,他們最接近戰爭的就是各種操演。而操演是有尺度的。或者是奪旗,或者是抵達某地。而且操演的成績也是軍官們的事情,大家的爭勝不過是為了在操演結束之后多得到些好處罷了。

  當戰爭真的降臨之后,安徽新軍才知道,戰爭是要死人的。而敵人根本不是和自己對練的新軍同袍。敵人是那些要來殺自己的人。子彈,還有敵人手里的那種手雷雨點一樣的向自己飛來的時候,自己前后左右的新軍同伴被割草一樣打倒的時候,這些安徽新軍的官兵竟然完全找不到和敵人拼死一戰的理由。他們幾乎是完全按照逃避死亡本能,向后退,向后退,再向后退。

  而敵人卻以更快的速度,逼近逼近再逼近。落在后頭的新軍同伴或死或降。幸運躲過了死亡的士兵完全沒有了士氣,向著最后面熟悉的地方逃去。當黎明的曙光隱約照亮安慶城的時候,大半個安慶城已經落入了敵人手里。新軍們要么紛紛投降,要么逃入了最后的據點——那是安慶新軍的軍營。

  安徽新軍的協統余大鴻在這個噩夢一樣的夜晚里頭徹底被打蒙了。原本還只是在城外騷擾的賊兵突然就開始猛攻,接著西城就失守了,余大鴻調動東邊兵力的命令剛傳出去,隨著東邊的一聲巨響,安慶城幾乎都震動起來。過了好一陣,城東傳來了消息,數不清的賊軍已經攻入了城內?

  外頭到底有多少賊軍?余大鴻已經弄不明白了,以他的戰爭經驗來看,想攻破安慶這等大城,就算是城外有幾萬兵馬,不打上兩天也是不行的。但是密集的槍聲,爆炸聲根本就沒有停頓過,賊兵們突然就打進了安慶城。余大鴻突然生出一種不合理的念頭,難道外頭的賊兵們都是刀槍不入么?

  但是事已至此,余大鴻也沒有別的辦法。他連忙命令留在軍營里頭的鐵桿部隊趕緊把機槍拖出去,在街上架起街壘,無論如何都要守下去。賊兵來的太快,現在連逃走的機會都沒有了。到了這個時候,余大鴻協統反倒放下了一切,按照自己學習過的軍事知識開始布防,準備最后的戰斗了。

  天色漸明,余大鴻協統親自指揮著親衛隊建成的防線也大概完成了。他已經派人把安慶巡撫恩銘大人和他的人一起接進了軍營。恩銘被嚇的不輕,看到余大鴻之后連話都說不出來。余大鴻對自己的上官完全置之不理街壘。此時若是讓這位恩銘大人歇斯底里的對戰斗指手畫腳,余大鴻覺得自己還是干脆投降算了。

  安慶新軍軍營里頭沒有炮,只有六挺六連珠的機槍。現在機槍都被拖了出來,用在防守幾個接口。訓練用的沙袋都被運出來堆街口壘成了街壘。大概的陣地已經架設完畢。從黎明到現在,潰兵們紛紛的逃進了最后的防御陣地里頭。余大鴻掃了一眼,剩下的人不到五百。曾經有近四千人的安徽新軍現在也只剩了這么多點。

  很快,街口就出現了一些穿著深藍色衣服的賊兵。余大鴻舉起望遠鏡向對面看著,只見那些穿深藍色衣服的賊兵們一個個很有章法的躲在街角和別的能藏身的地方,他們每個人都有步槍,樣式居然和新軍的一樣。拿步槍的姿勢竟然完全不是外行。

  “這幫人難道真的是叛亂的新軍不成?不過這衣服看似軍裝,又像是普通的百姓的短衣。古怪的很。”余大鴻心里頭很是不解。

  那些穿深藍衣服的人越來越多,雙方隔著一條空蕩蕩的街,不久之后,余大鴻的望遠鏡中看到了紅色的旗幟,冬天的江風很大,安慶就在長江邊,風把那紅色的旗幟給吹起。上頭的那個奇特的符號十分顯眼。余大鴻仔細辨認了一下,那是好像鐮刀與鐵錘交叉在一起的黃色符號。他好像見過,仔細一想,竟然是不久前嚴復帶的那支船隊的旗幟。

  “難道嚴復居然造反了?”余大鴻不解的想。

  也就在此時,街角有人喊道:“安徽新軍的兄弟們,你們已經被包圍了。放下武器投降吧,我們工農革命軍優待俘虜!”

  “趙承禮,把那人給我打死。”余大鴻對身邊的一個親兵說道。

  趙承禮原先是個江湖上的“炮手”,一桿槍使得極為精準。后來犯了事被抓,余大鴻聽說過此人的名頭,把他從大牢里頭放出來,又重金雇了他當了親兵。聽余大鴻如此命令,趙承禮一聲不吭的上前,舉起了步槍瞄了一陣,只聽一聲槍響,那個喊話的人應聲向后倒去。

  “好!”凡是能看到的新軍官兵都忍不住喊起來。被對面的賊兵壓住打了半夜,現在突然見到趙承禮如此精準的槍法,新軍官兵們都是精神一振。

  雖然那個賊兵被打死,穿藍衣服的士兵們卻仿佛被激起了怒氣,他們知識稍微躲了躲,然后一隊人已經順著墻邊攻了過來。

  “機槍!”余大鴻命道。

  六連珠機槍手推上彈匣,向著那些藍衣人開始設計。伴隨著“吐吐吐吐”的響聲,子彈在街上開始橫飛,墻面上被打出了一個個深坑,白色的墻皮被子彈削下,化為齏粉飛舞著。那些穿深藍色衣服的人一開始是不知所措,但是他們靠著墻也不管用,頃刻就被打倒了幾人。令新軍瞠目結舌的是,這幫人根本沒有被嚇住,反倒有人也不再躲閃,從腰間抽出了一個玩意,直挺挺的向著新軍這邊重來。“呯”的一聲槍響,那人應聲而倒。開槍的是趙承禮。

  即便如此,那些藍衣服的賊兵們依舊沒有放棄,他們嘗試著在撲在地上,一面左右翻滾,一面努力向前爬。

  “大家一起打!”余大鴻命道。

  新軍士兵們紛紛加入了射擊的行列,在密集的彈雨下,那些賊兵紛紛中彈,在地上不動了。

  余大鴻平靜的看著戰斗,直到街上再也看不到動態的人,街對面也沒有藍色身影出現,他才命道:“就給我這么打,大家守住。水軍很快就會回來。那時候咱們就能贏。”

  說完,余大鴻協統向著另外一個方向趕去。那里也開始有了槍聲。

  戰斗在光天化日下展開,新軍未必占了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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