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陳克與中年的胡行至面對面站在太陽地里面,談話已經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刻。陳克今年二十六歲,胡行至已經四十四歲了。兩人不知不覺就談了半個多小時,胡行至只覺得自己背上黏糊糊的,滲出的汗水把衣服和脊背緊緊粘在一起。摸了把濕漉漉的額頭,胡行至覺得舒服了一丁點。再看對面的陳克,只見陳克色如常,光滑的皮膚上連一絲汗都沒有。
我真的是老了啊。胡行至心中突然閃出這個念頭。胡行至看得出,自己對面的年輕人有無窮無盡的精力,更重要的是有著無與倫比的堅定意志。陳克不是在說謊,雖然理性上不能完全肯定,但是胡行至的感性上已經下了肯定的判斷。如果陳克不是真的有著拯救天下的心思,那么陳克不會把事情做得這么絕。張有良的覆滅曾經震動過胡行至。現在看,與陳克的志向比較起來,消滅張有良不過是牛刀小試。
胡行至后悔了,他萬萬想不到陳克居然是這么一個人。他本來想著陳克借地也好,選拔什么人民代表也好,不過是巧立名目,為以后大撈一筆做前期準備。既然自己不能力敵保險團,那么軟下身段,智取總是可以的。所以他才費盡心思逼迫陳克說出實話來。當陳克說出了真正的志向,胡行至才明白自己反倒把自己逼到了絕路上。
不,就算是自己沒有和陳克說清楚,陳克也會按照原先的計劃走下去。現在怎么辦?表面上虛與委蛇,然后一等脫身就趕緊跑去告官?胡行至想到。不過這念頭轉了一圈就被否決了。自己空口無憑的,然后去告發本地的縣令要造反?如果自己是府臺、巡撫,聽到這樣的狀子,胡行至自己也不會相信啊。告發陳克?那府臺巡撫肯定要把這案子發到鳳臺縣來管,尚遠當著鳳臺縣令,自己只會自投羅網。更不用說,陳克背后也有人。光他師父嚴復一句話下來,安徽不少官員都會給點面子。
告發縣令伙同匪徒騷擾士紳?這大災年間,各地官府都是千方百計的從當地士紳身上搜刮錢財。而且陳克他們說的明白,這些地是借給官府的。若是自己告去官府……,官府才不管呢。
更何況,陳克現在手里握著幾千人的保險團。雖然到現在為止,保險團沒有拿過地主士紳一顆糧,一文錢。可惹惱了陳克的話,保險團真的定了個月貢,那可是往死里整你。胡行至很清楚,雖然與會的地主心里面一萬個不愿意,可他們就是不敢和保險團翻臉。到現在為止,大家被軟禁幾天了。除了私下哀求之外,每一個人敢來硬的要走。
他心里面盤算再三,卻找不到能夠擺脫當前困境的方法。而對面的陳克也真的沉得住氣,始終用一種筆挺的姿勢站立著,眼睛看著遠方一聲不吭。
太陽越來越毒,胡行至覺得自己真的有些頂不住了。如果陳克緊盯著他看,好歹還有些話頭可以借用。現在陳克看都不看自己,自己這么灰溜溜的離開,等于是自己關閉了談話的大門。那時候陳克就可以滿不在乎的按照自己的做法行動了。若是別的人只怕屈服了也說不定。胡行至卻沒有放棄。他開口說道:“陳先生,咱們到涼蔭地里說話。”
“呃?哦!不好意思,我光想我自己的事情了,卻沒注意。”陳克這才恍然大悟的說道。兩人慢悠悠的往一處涼蔭下走去。
“胡先生,你到底要什么呢?有些東西,例如升官發財我肯定不能許你。有些東西我便是許了,只怕胡先生也不信。那都是一兩年兩三年才能達到的事情。若是別人就罷了,若說胡先生你真的信那個,我反而不信了。”陳克態度依舊爽朗。
胡行至覺得如果自己沒有判斷錯陳克的話,陳克許下的短期利益反倒更不可信。他笑道:“不妨說來聽聽,既然陳先生志向遠大,我倒有些興趣。”
“這地我們肯定拿來讓百姓種,不然大家也不聽我們的。興修水利一方面有利于當地百姓,而且也能當作練兵。我們保險團也來搞,不收大家的錢。當然了,也得劃一片地給保險團自己種。不然戰士們自然也不肯。”陳克娓娓道來,胡行至聽了微微點頭。說話間就到了涼蔭下,兩人干脆都直接坐在地上。
涼蔭下就是比太陽底下舒服的多,胡行至喘了口氣,這才說道:“按陳先生所說,這好處都讓你一人得了。倒也挺有道理。”
“什么叫做好處讓我一人得了,我們頂多向百姓征三成稅,只要向我們保險團交了這三成稅,百姓剩下的七成都可以留給自己。至于給官府的稅,我們包了。”
“連我們地主的你們也包了?”胡行至終于來了點興趣。
“正是。只要是這種地該交的稅,我們全包了。決不要大家一顆糧食。我們既然要收攏人心,何必出爾反爾呢?”
“也有道理。”
“你說若是普通百姓五天全家能吃一只雞,或者一頓肉。胡先生覺得這是啥日子?”陳克笑著問道。
“瞎扯!”胡行至想都不想的否定了。他身為鳳臺縣數得上的大地主,他自己全家也頂多這個水平。
“若是我們能做到呢?你說百姓會不會感激我們,跟隨我們?”
“你們怎么能做到?”胡行至來了興趣。
陳克講述了一番蚯蚓和蛆的飼養,養雞,養兔子,養豬,養牛等牲口的蛋白質補充問題。蛋白質補充的多些,牲口吃糧食就少些。長肉還更快。胡行至本人精于農務,一聽便知道很有道理。這下,他興致更高昂起來。
“但是這些東西關鍵在于一件事,就是到底多少人參與。參與的人越多,養出來的越多。反之,養出來的越少。我們把這個叫做生產效率。關鍵在于管理。”陳克知道胡行至家里面有作坊和鋪子。又見胡行至很是開明,便給他講了些管理的知識。胡行至聽的連連點頭。“陳先生,這番話實在是高明啊。”
看胡行至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陳克笑道:“胡先生,可是若是光你一個人搞,那你就是塊大肥肉。你得雇多少人來保衛你這些財產?你掙的那點錢,只怕都用來雇打手了吧?而且別人可不知道你花出去多少,只看你掙了多少。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啊。”
也許是涼蔭下緩過了勁,也許是陳克的話對了胡行至的胃口。他哈哈一笑,“那我就只有求陳先生的保險團了?”
“保險團的戰士們跟著我們干,只是因為我們保險團對大家好。若只是讓你一個人撈了好處,或者我們倆撈了好處,或這只是一些領頭的撈了好處,大家心里面能服氣么?所以得有一個制度,讓大家能夠來分配這個好處。”
“這就是人民代表大會了?”胡行至笑道。
“胡先生,養了牲口,就有皮革。我們還可以加工皮鞋,各種用具。賣到別處都是錢。那些肉,就是敞開了吃,我們自己吃不完。我們可以造玻璃,做成罐頭四處賣。”
“罐頭?”胡行至沒有聽說過這個詞。
陳克連忙解釋道:“就是能長期儲存肉,幾個月甚至半年都不會變質的玩意。不然的話這肉壞的這么快,你沒運出去就不能吃啦。”
“這個好。這個好。”胡行至是明白人,他連聲贊道。
“這都是長期的事情,沒有一兩年不能見效。我們這里縣令,保險團都是自己人。加上把地借給我們,分給百姓耕種。我們的這些養雞,養牲口,養魚,又得多少人手。這人人有事干,娃娃們去上學,學些東西。長大了總有門手藝。你說這難道不好么?”
“好是好,不過陳先生,這尚遠縣令若是不在本縣的話……”
“這三五年后的事誰能說自己知道,我就是說我知道,胡先生你信么?三五年后,這朝廷還在不在都難說。而且我把話說頭里,不管胡先生和地主們信不信,我們都會這么干。現在我們的保險團已經和百姓開始排澇,搶種。讓我們收手不可能的。大家把臉撕破了,有意思么?”
“這……”胡行至知道陳克所言不是恐嚇。
“胡先生,流寇不可怕,因為他們不懂得怎么經營地方。但是你覺得我才干如何,能不能經營起鳳臺縣來?”
這次胡行至不說話了,陳克的才干已經讓胡行至有些服氣了,若他與陳克是朋友,胡行至說什么都要和陳克好好結交一番。把陳克所說的事情前后想了好幾遍,胡行至覺得很難找出明顯的漏洞來。他終于嘆口氣,“既然陳先生如此有信心,我就把地借給官府兩年。”
“哦?”陳克笑著問道:“胡先生不想問問地主們有什么補償么?”
“陳先生現在壓著我們,你說什么就是什么,我只有聽的份啊。”胡行至倒也拿得起放得下。雖然心里面已經開始盤算怎么對付陳克,但是胡行至至少在出借土地的事情上已經下了決心。
“以胡先生的聲望,這人民代表的位置是跑不了的。我也捧個熱灶,一定要力挺胡先生。如果我們僥幸成功,這玻璃,皮革的買賣做起來,胡先生也有作坊,我們提供皮革,資金,人力,想入了胡先生的作坊,一起搞生產發家致富么。”
“這……”,一想到陳克的“志向”,胡行至就覺得心虛,和陳克糾纏的這么近,若是以后真的倒了霉,胡家上下只怕都不得好結果。雖然想拒絕,但是胡行至卻知道,以陳克在鳳臺縣的力量,胡家是拒絕不了的。
這就是命啊。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胡行至身為家主,還是有這個自覺的。此時他只能及早為家族準備其它退路,至于他自己肯定是躲不開的。想到這里,胡行至哈哈一笑,“陳先生,我癡長幾歲,就叫你聲陳老弟了。”
“胡兄太客氣了。”陳克看胡行至終于表了態,自然也順竿爬。
“陳老弟,哥哥我今后的榮華富貴可就全靠你了。”胡行至熱情洋溢。
“胡兄,你若是為你家備下后路,大可放手去做。我們保險團絕不阻攔。不能讓胡老兄跟著我們干,還不安心啊。”
聽陳克說了這話,胡行至仔細的看這陳克,只見陳克絲毫沒有洋洋得意的意思,神色中滿是善意的理解。胡行至苦笑幾聲,但是聲音中無奈的情緒越來越少,突然間他和陳克一起放聲大笑起來。陳克一面笑,一面先站起身,向胡行至伸出了手。胡行至拉住陳克的手,自己沒怎么用力,就被陳克拽了起來。
“走,陳老弟。哥哥我就給你當回說客。做次蔣干。”
“胡兄,你這明明是諸葛亮舌戰群儒,蔣干怎么能和你相比。”
兩人親親熱熱地說笑著,向著大會議室并肩走去。
會議室里面的人早已經等急了,可尚遠不吭聲,加上地主們也的確關心胡行至于陳克到底會談出什么結果,眾人都焦急的等著。直到看見陳克與胡行至一起說笑著走來,明顯是談成了買賣。除了少數幾個人,地主們一個個臉色都變的十分難看。他們本以為胡行至能夠頂住陳克的壓力,沒想到胡行至居然和陳克達成了某些共識。這幾天和陳克在這里糾纏,地主們都知道,陳克絕對不會讓步。雖然眾地主都感覺事情不妙,可他們還是抱著一絲幻想,是胡行至說服了陳克,陳克作出了重大的讓步。
會議室里面的尚遠也看到了這個結果,他不可能像地主那樣錯誤判斷形勢。趁著眾地主失望與期望互相交織的盯著越走越近的兩人,尚遠的目光掃向會議室內。只有三個人目不轉睛的看著尚遠,他們是任啟瑩,劉進學與劉翼瑄。這三人里面任啟瑩早就投靠了人民黨,其它兩人這幾天也已經表了態。緊跟尚遠縣令步伐不動搖。尚遠微微向他們點點頭,三人就知道什么意思。
果真,外頭的兩人回到會議室之后,胡行至就明確表態支持縣令尚遠的意思。極力游說地主。任啟瑩,劉進學與劉翼瑄在旁邊推波助瀾,上下攛掇。除了這三人之外,其實不少地主早已經動搖了。他們只是希望別人上前頂著,自己跟著走。見胡行至投降,這些人的心理防線已經徹底崩潰。
陳克看這胡行至等人與其他地主唇槍舌戰,越來越占上風,自己與尚遠反到成了旁觀者。他突然心念一動,湊到尚遠耳邊低聲問:“望山兄,你覺得胡先生這是何意。”
尚遠聽到這話微微一笑,他卻不說話,卻用手指在茶碗里面蘸了點白水,在桌面上寫了兩個字,“退路。”等陳克看過之后,尚遠把水漬抹凈。陳克眨了一下眼睛表示同意。
胡行至這么做可不是為了陳克,更不是為了支持“革命事業”。而是要把全縣的地主們都拉下水,即便陳克和尚遠倒了,但是法不責眾,既然地主們都下了水,那也不可能單獨把胡行至他一個人怎么樣。
看胡行至與地主們斗爭的激烈,陳克覺得自己很有必要援手一把。他拍了拍桌子,“諸位顯達,在下有件事忘記給大家說了。請聽我一言。”
眾人聽陳克這么一吆喝,登時停住了爭吵,會議室里面鴉雀無聲。在眾人的目光中,陳克利落的站起身,“不僅僅是胡先生愿意支持借地,我們保險團的同志方才叫我出去,就是告訴我,岳張集的張有良先生也已經同意出借全部土地。”說完,陳克從懷里面掏出封信,向大家揮了揮,“這就是張先生的字據。張先生心甘情愿的把地借出來。據說寫字據的時候,張先生說想到能夠救了百姓,心里面高興,老爺子哭得跟個淚人一樣。吩咐我們保險團一定要把百姓從今年的水災里面救出來。”
這明顯就是屁話,地主們不是三歲小孩子,陳克打下岳張集靠的是武力,張有良根本不可能心甘情愿的服從。陳克這話就是赤裸裸的威脅。
陳克既然要演戲,雖然觀眾們的臉上都是一附不懈的神色,不過陳克并不在乎把戲演到底。他感嘆著說道:“張有良先生深明大義,他聽說只是借地兩年,覺得水災之后百姓生活困苦,他主動要求借出自己的土地五年。我們的同志覺得這不合適,不能讓張先生太吃虧。可張先生死活不愿意,一定要借出五年。我們的同志逼不得已。也愿意成全張有良先生的這份善心,只好應允了張先生的要求。現在岳張集的百姓們歡喜鼓舞,還商量著給張先生立個長生牌位呢。”
這話說得陰毒,誰沒事吃飽了撐的活著給自己立牌位啊。地主們心知肚明,張有良肯定是被拷打不過,加上被威脅,不得不簽了借地五年的字據。而陳克這是在敲打反對者呢。
陳克這么一番表演之后,看來是意猶未盡,他的聲音更加興奮高亢了。“諸位,張有良先生深明大義,咱們現在雖然不能親自前往岳張集向張先生問候致敬。但是咱們至少拍手向張先生表示謝意吧。”
說完,陳克率先鼓掌。接著尚遠也起身鼓起掌來,任啟瑩,劉進學與劉翼瑄,胡行至夜都鼓起掌來。其他地主們都楞楞的看著幾個人熱烈鼓掌,一時都不知該如何是好。陳克邊鼓掌邊笑道:“諸位,不要不好意思。該拍手的時候,咱們也得拍不是。”說完,用銳利的眼神盯著那些不肯鼓掌的地主們。
“何兄,讓你拍手你就拍手么。有啥不好意思的。”劉進學開始勸說旁邊的人。
“李老弟,拍拍手么。總得給縣令大人點面子。”劉翼瑄幾乎是同時開始拍手。
終于有地主經不住勸說開始拍手,劉進學與劉翼瑄一面斷斷續續的拍手,一面把不得已開始鼓掌的地主拉到同一邊去。安徽鳳陽花鼓流行,民間說書自然也多。《三國演義》是傳統說書項目,火燒許昌之后,曹操立了兩面旗,讓沒有出門救火的人站到一面旗下,出門救火的站到另外一面旗下。等人都站好隊,一聲令下,站到出門救火旗下的那些人被統統殺了。不少地主看到這樣的分隊,心中都想起這個故事。
此時大會議室外面密布拿刀拿槍的士兵,各個轉過臉來面對屋內,很是有摔杯為號的意思。這鳳臺縣里面,知名大地主中的兩個一個被武力解決,一個干脆投誠了。加上又被這樣威脅,其他地主們終于屈服了。一個接一個的開始鼓掌。
不過任何團體里面都有些強硬派,絕大多數地主都開始鼓掌的時候,一個中年漢子怒喝道:“姓陳的,別人怕你,我不怕你。你有種把爺爺我殺了。這地我就是不借。”
話音剛落,陳克笑著揮了揮手。從屋外猛地就竄進三名戰士,兩名戰士分別拽住著中年漢子的兩臂,死死把他給制住。
就聽陳克笑道:“這位老兄只怕是天熱中暑了,或者是羊癲風犯了。別讓他咬了自己的舌頭。”
在壯漢的怒罵聲中,第三名戰士把早就準備好的布塞進壯漢嘴里面。然后用布條牢牢綁住壯漢的嘴。
“送這位老兄下去歇會兒,多給他喝點水。”陳克說完揮了揮手。
戰士們架起壯漢走了。一路上壯漢雖然也想奮力掙扎,努力吼叫。可在三名戰士的手里,這點子掙扎完全無能為力。他們的身影繞過營房消失在眾人視線中。地主們嚇得忘記了拍手,很快,就隱隱聽到傳來水桶潑水的聲音。膽小的地主們聽到這聲音都是身子一顫。其實與會的地主們里面頗有些強硬之輩,無奈安徽這地方的風俗就是想當官,也怕當官的人。如果是陳克自己主持會議,這些人當中的不少人估計早就起來發作了。但是縣令尚遠既然在,他們也不敢造次。
這次親見有人起來反抗,就這么跟掐小雞一樣被收拾了。而縣令大人對此視若無睹。那幾個性子剛烈的地主反倒有點慶幸自己沒有犯傻。
其實若是太平年間,遇到這種高壓做法,地主們或許還敢抗議。但現在畢竟是水災之后,地主們都知道這時候根本就是沒王法的時候。鳳臺縣現在看似有王法,那是因為縣令和陳克的保險團是穿一條褲子的。他們強行維持著秩序。保險團真的動起手來,地主們也完全沒有辦法。
眾人的視線同時落在縣令尚遠身上,卻見尚遠站起身來說道:“諸位,保險團的軍營里面也僻靜,我本來想在這里和大家詳細商談借地之事。但是俗話說選日不入撞日。我想著大家來這里也有幾天了,家里人肯定掛念你們。難道你們就不掛念家里人么。我想著干脆今天大家就把字據簽了。今天早早的回家和家里人團聚,有什么事情咱們過幾天再說。大家意下如何。”
地主們鴉雀無聲,不遠處的營房背面傳來一桶桶潑水的聲音。有地主忍不住回頭看過去,就聽尚遠說道:“這位兄臺是我們請來的,既然病了,我們得負責治好。不然沒辦法向他們交待。他就現在這里多住幾天,諸位放心,他病好之后肯定會簽的。諸位,字據我已經擬好,就等諸位簽了,我好行印。”尚遠說完,拿出了一張字據,放在桌上。
胡行至率先過去,拿起字據仔細看了,然后拿起旁邊的筆簽字畫押。方簽完字,只見尚遠卻拿起鎮紙壓住了下面的一行位置。緊跟著上來的是任啟瑩,她也不挪動鎮紙,直接在下面簽了名字。
看到有人帶頭,不少地主長嘆了口氣,若是不肯簽字據,自己肯定也要“生病”,然后留在保險團的營地里面“養病”。一個接一個,所有地主們都在嘩嘩的沖水聲中簽字畫押。
尚遠笑盈盈的吃頓便飯,地主們哪里肯吃。紛紛起身告辭。陳克與尚遠把這些人送到門口,告訴他們,明天繼續來這里開會,商議選舉人民代表的事宜這才送他們出去。看陳克沒有強留人的意思,地主們如蒙大赦的趕緊離去。一個都沒有停留。
倒是任啟瑩,劉進學與劉翼瑄,還有胡行至反倒從容的與陳克他們又閑談了幾句。胡行至說道:“陳老弟,明天我一定來這里拜訪。”
陳克笑道:“胡兄,明天我不在這里。你若是要找我,只能屈尊讓你去岳張集找我。”
“為何?”胡行至有些不明白。
“我要去勞軍。”
胡行至來了興趣,“哦?勞軍!那愚兄我能否同去,順道給大家帶些禮物。”
“胡兄不必客氣,同去是可以的。禮物卻不必了。”
“陳老弟幾時動身。明天一早就走。”
“那愚兄一定前來。”
“我恭候胡兄大駕。”
兩人拱了拱手,然后胡行至就走了。其他幾人雖然也想同去,但是卻不想拿禮物,只是告辭離開。
陳克與尚遠一進門,保險團的大門就緊閉上了。兩人走進大會議室,就見方才被拖走的那位壯漢渾身干巴巴的坐在桌邊,正在詳細看著那張字據。
“呂兄弟,為難你了。”尚遠笑道。
這位呂姓地主名叫呂松茂,見尚遠與陳克回來,他已經起身。聽尚遠說完,他笑道:“尚大人,陳先生。這不過是小事一樁。”說完,有些神色復雜的看著外面方才動過手的戰士繼續說道,“不過咱們保險團的兄弟手腳可真麻利。”
陳克哈哈一笑,“他們奉我的命行事,讓他們給你道歉可不行。我親自給呂兄弟道歉了。”說完,陳克深深一揖。
呂松茂連忙扶住陳克,“自家人,自家人。不用這么客氣。”雖然嘴里面這么說,呂松茂深色間的那點子不快飛到了九霄云外,臉上是笑開了花。
“光說話了,卻忘記辦正事。”呂松茂笑完才想起一事,“尚大人,我現在就把字據給簽了。”說完就拿起了筆準備在最后的位置上簽字。
尚遠連忙攔住他,“呂兄弟,道歉是一回事,也不能讓你白辛苦。來,這里我給你留了位置的。”說完,尚遠指了指方才自己用鎮紙在胡行至名下壓出來的那行空白。
呂松茂沒想到尚遠做事如此體貼,已經有些深深地感動了。“尚大人,家兄來信中說尚大人是家兄的好友。讓我平日千萬不可去打攪尚大人。但凡尚大人有命,我一定要全力幫忙。沒想到這次大水,反倒是尚大人和陳先生救出我全家。這大恩不言謝。尚大人有何吩咐,我赴湯蹈火定然相報。”
“都是自家人,不說兩家話。”尚遠笑道。
呂松茂刷刷點點的在排名第二的位置上簽字畫押。
等他簽完字,尚遠說道:“呂兄弟,反正你家鄉下的房子也毀了。縣城里面那房子太小,你全家住著未免太擠。我倒是覺得我們派人把弟妹孩子都接過來住,這里也沒那么多人住,房子也多些。你意下如下。”
“如此甚好。甚好。”呂松茂笑道。其實他也知道,自己“被抓”,若是現在就回家,未免也太過分了,尚遠這也是好意。
讓保衛科的人帶著呂松茂去安排住處,又派人晚上還呂松茂去接呂松茂的家人。周圍沒有了旁人,尚遠這才問陳克:“華副團長今天來是為了何事?”
“唉!”陳克苦笑道:“咱們的豬可是在是有太多的人惦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