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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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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齊會深。哎呀。”油燈的燈光下,青年瓷牙咧嘴的說道。陳克在油燈下看著這位青年,他大概有二十二三歲的模樣,相貌沒什么很特別的,留了個中分頭,是個學生的模樣。此時,齊會深解開了上衣,露出纖細的身材,從他白皙光滑的皮膚來看,應該是有錢人家的孩子。

  華雄茂練武出身,也知道些跌打損傷的簡單治療方法。此時他正在齊會深身上摸來揉去。方才游緱一棍子打在齊會深肋下,華雄茂和陳克把倒地不起的齊會深抬回作坊,看齊會深痛得連話都說不出來,華雄茂自告奮勇的檢查是否有致命傷。

  游緱突然推亮手電,光柱直接照在齊會深臉上,齊會深下意識的抬起手臂,這下牽動了受傷的地方,他唉呀叫了一聲。游緱可沒有什么憐香惜玉的心思,“那你跑什么。”她兇巴巴的問道,“在院里面就聽見讓你別跑的聲音。你還跑,不把你當歹人,把誰當歹人。”

  “哎呀!”齊會深又叫了一聲。華雄茂終于放開齊會深,“運氣不錯,肋骨沒斷。一會兒就歇過來了。”說完,他拿起桌面上的一張傳單看了看,只看了幾行字,華雄茂就笑道:“文青,這人和你一樣,居然也是革命黨。”

  “唉?陳兄是革命黨?”游緱驚奇地問道。

  “這年頭,自稱革命黨的多如牛毛,我也是自稱而已。不過齊先生,你在這種地方貼傳單,有人看么?”陳克好奇地問。

  齊會深氣鼓鼓的把上衣穿上,“當然有人看,不僅有人看,還有人打呢。”

  聽了這哀怨的話,陳克與華雄茂呲牙一樂,游緱臉上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神色。倒是周元曉還是毫無表情。

  陳克方才把齊會深搬回作坊之后,又專門把所有的傳單都給撿了回來。此時他拿起一張瞅了瞅。這是手寫的傳單。內容倒是抨擊帝國主義列強,抨擊滿清政府的內容。陳克拍掉紙上粘的土,又拿起了其他幾張。雖然是手寫,內容一模一樣,字體也一模一樣。倒像是印刷出來的。可見傳單的主人頗費了心思和精力。

  陳克把傳單整理好,弄臟的幾張也盡力給弄干凈。整整齊齊的傳單疊成一摞,放在桌上面。“齊先生,這是場誤會。我這里給你道歉了。”說完之后,陳克又故意跟了一句,“齊先生寫這些傳單,真的是花了大心思。可敬,可嘆。”

  從剛才被打倒之后,齊會深就覺得壞了。這一帶都是些普通的上海本地住戶,他以前從來沒有在這里貼過革命傳單,沒想到剛進了巷子,就突然蹦出來幾個拿手電的家伙,這可真把齊會深嚇住了。能用這樣方便的照明工具,肯定是大有來頭的人物。齊會深以前貼革命海報,召集革命同志,被巡捕房抓過幾次,這次在巡捕房從來不出現的地方被捕。看了此事不會善了。

  沒想到被人抬進了院子之后,發現這里竟然是一個染布作坊。院子里面的四個人都穿著樣式古怪的深藍色對襟布袍。仔細看的話,這種寬大的布袍居然是直接罩在外衣外面的。把他打倒的那個女生完全把自己當了歹人。

  接著,過來的幾個人倒是對自己盡心救治了。而且從他們的話里面得知,那個高個的北方青年居然也是個革命黨。這樣突然的變化,讓齊會深覺得一時沒了主意。不過看著幾個人雖然身強力壯,對自己卻沒有惡意,這心倒是放下了。

  等那北方青年把自己費了好大力氣寫好的傳單仔細整理好,又聽他主動道歉,齊會深的怨氣倒也消了一半。沒想到那北方青年最后居然冒出這么一句怪話,這可勾起了齊會深的好奇心。

  “聽方才那位兄臺說,你應該是是文青先生吧,請問文青先生,你方才最后幾句話什么意思?”

  “齊先生,這一帶住得都是普通的百姓,你在這里貼這傳單,準備讓誰看呢?”

  “自然是讓百姓們看。”

  “這一帶的百姓有幾個認字的?我不是說齊先生你這傳單有問題,能看懂你這傳單的人難道還把你這東西到處宣揚不成。這邊住的人都是些普通百姓,宣傳了你這傳單,是多掙一文錢,還是多吃一口飯。”

  聽了這話,齊會深沒有像陳克想象的那樣怒不可遏,相反,齊會深只是低下了頭,片刻之后嘆了口氣,“文青先生說的是。”

  正說話間,周元曉、游緱、華雄茂已經起身去繼續工作,大家沒有招呼陳克參加。陳克知道這是同事們體貼,大家不想打攪陳克和別人談革命。這是多好的同事啊。陳克心下盤算,如果現在就招攬齊會深,大家在頗為尷尬的情況下結識,根本不可能深談什么事情。反而讓現在的同事們不高興。衡量至此,陳克說道:“齊先生你先在這里歇歇,身體緩過來之后就先回家去吧。在這貼傳單事倍功半,倒是在那些經常貼海報的地方貼這些東西更好些。”

  說完,陳克站起身來就到院子里面開始干活。齊會深見四個人這么晚還在工作,覺得頗為好奇。難道他們也是在印刷什么東西不成,但彌漫在整個院子里面的味道卻明顯不是印刷油墨的氣味。站到門口,只見四個人在馬燈和手電的照明下圍著幾口鍋忙忙碌碌,的確像是染布的樣子,齊會深覺得很是奇怪,這些人這么大半夜不睡,就算是有新式的照明工具,也沒必要這么浪費。白天工作不好么?

  卻見那兩個高壯的青年扯動不同的繩子,把一匹匹布放進水缸,那個打了自己的女孩子,拎著手電在蒸籠和大缸間穿梭不停,不時把溫度計放進蒸籠和大缸里面測量溫度。一直保持沉默的那位在幾個大缸和水槽間做著齊會深看不懂的工作。忙忙碌碌的四個人之間話不多,配合的卻非常熟練。這應該是家染布作坊,看上去卻有種和其他工廠不同的地方。

  齊會深肋下被打中的地方疼痛逐漸緩解,看著忙碌的四人,齊會深本想告辭,卻有些不想離開。這辛苦工作的場面有種莫名的吸引力,齊會深很想弄明白到底是什么在吸引自己。上海作為中國的大都市,工人眾多。齊會深見過很多勞動場面,和眼前所見到的這幾個人相比,總有些奇妙的不同。

  又看了一陣,齊會深終于發覺這四個人與眾不同之處。和那些辛苦勞動的人相比,這四個人有同樣的疲憊,卻沒有絲毫的怠惰。齊會深見到的勞動者,給他的留下的印象是苦撐苦捱,勞動者們用盡力氣只是為了堅持到工作結束,沉重的勞動將這些勞動者折磨得麻木了。而這種麻木某種意義上又在保護那些勞動者,讓他們甚至感受不到辛苦。被生活折磨得麻木的勞動者,看上去死氣沉沉,配合了沉重的勞動場面,給人一種沉悶與壓抑。

  盡管齊會深在旁邊觀看,但這四個人對齊會深視而不睹。他們眼中只有手頭的工作,他們所做的一切僅僅是為了能夠精確的完成自己的工作。這四個人的注意力十分集中,動作充滿了生氣,他們竭盡力氣的目的是為了完成工作,把工作做到最好。這種主動性讓他們和齊會深見過的勞動者有了根本的不同。注意到這點之后,這四人的工作態度讓齊會深突然生出一種肅然起敬的心情。原來勞動竟然能這樣令人佩服。齊會深居然看呆了。

  在齊會深觀察陳克他們工作的時候,徐錫麟和秋瑾正在討論陳克。這兩位革命前輩看不到陳克是如何辛苦的工作。除了秋瑾曾經去過作坊一次,兩人對陳克的近況可以說完全不了解。

  “旋卿,你說我們明天要帶文青去見蔡先生么?”徐錫麟詢問坐在對面的秋瑾,他白天的時候向陳克說了此事,直到現在陳克和華雄茂都沒有回住處,徐錫麟感覺陳克對拜見蔡元培并沒有什么興趣。

  秋瑾笑道:“伯蓀,文青忙于賺錢也不是壞事。這總比那些只會到處借貸的人好。我看文青也是出身豪門,據那位游緱小姐所說,光是他抵押給我的這塊表,就得值幾千兩銀子。若是他手里還有錢,何必這么辛苦的工作。”

  提起游緱,徐錫麟只是哼了一聲。徐錫麟對游緱的印象并不好。這年頭留學生們多數都會做些事業。但游緱是女子,這是代女子很少拋頭露面。游緱身為女性留學生,一不做些事業,二不嫁人,倒是整天買醉度日,實在是極為另類的。據秋瑾所說,陳克和這位游緱倒是有些一見如故的感覺。本來徐錫麟對兩人都有些不滿,想到這兩人居然拉幫結派,這不滿更加膨脹起來。

  “也不知道他們在做多大的事情,竟然這么整夜不回住處。連雄茂也跟著他們一起廝混,這成什么體統?”

  身為江浙人,徐錫麟卻并不擅長賺錢,對于做買賣這件事情,徐錫麟有種說不出的抵觸。身為革命者,徐錫麟渴望的是那種能把自己整個燃燒起來的感覺。摧毀這個看不到任何希望的舊世界,徐錫麟堅信會,會有一個美麗的新世界在滿清轟然倒下的那一刻冉冉升起。

  或許是因為徐錫麟就是這樣的人,他感到陳克并沒有選擇和自己一樣的道路。在第一次見到陳克的時候,徐錫麟為陳克的見識嘆服。一來他想幫陳克一把,更重要的是,蔡元培的確邀請徐錫麟近期到上海會晤。所以他帶著陳克一起來了上海。而陳克并沒有如徐錫麟想的那樣一起參加革命運動,而是投身于賺錢的買賣。這讓徐錫麟感到,或許以前自己對陳克的看法是錯的。這種只顧及自己的想法,說得難聽點,這種“有奶就是娘”的作風,讓徐錫麟尤其不滿。

  看徐錫麟面色不快,秋瑾勸解道:“伯蓀,我知道你怪文青和雄茂自作主張。不過文青僅僅靠了你介紹的幾個人就能做起染布來。我覺得這是好事。就我看,文青不是一個薄情寡義的人,他若是賺到錢,絕對不會虧待你。你又不是那種能安心做這些事情的人,何必自尋煩惱呢?”

  “哼,我當然要怪他們自作主張。我本來想著,文青能幫著我說服蔡先生。沒想到他自己就知道做自己的事情。一開始他說有求于我,我以為文青只是客氣,沒想到文青還真的是個誠不我欺的老實人。到這會兒他們還不回來,明天他們能一早回來么?也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徐錫麟是越說越氣。

  “哈哈!”聽了徐錫麟埋怨的話,秋瑾忍不住笑出聲來。“伯蓀,沒想到你對文青還頗為重視。你放心了,文青不是不知輕重的人,估計他們這會兒是在作坊做事,你若是不放心,我去叫他們回來。”

  既然秋瑾都這么說了,徐錫麟總得給秋瑾些面子,“不必了。我想明天他們肯定能回來。天也晚了,旋卿你趕緊休息吧。”又說了幾句話,徐錫麟起身回自己住的屋子去了。

  陳克并不知道為了自己,徐錫麟和秋瑾的談話。就算是知道了,陳克也不可能有什么改變。一個小時的忙碌完成了預計一小時完成的工作量,大家按照計劃休息。周元曉和華雄茂兩人躺在屋子里面的床鋪上,很快就睡著了。今天晚上的體力勞動已經完成,按照計劃,周元曉需要兩點鐘起床查看染布的情況,陳克需要值守到兩點鐘。

  見到齊會深沒有離開,陳克請齊會深在桌邊坐了。低聲說道:“齊先生,大家都在休息。咱們聲音低些,不要打攪了大家。”

  游緱還是拎了自己的枕頭,趴在桌邊休息。陳克以前也不是沒有勸過游緱去床鋪上躺會兒,甚至專門為游緱支了張新鋪。游緱只是禮貌的表示感謝,卻從來沒有用過那張鋪。她累的時候,總是在桌上趴了睡覺。陳克也不想問那么多,對游緱只能聽之任之。

  “文青先生,你好像對我的傳單很不滿意,能否賜教。”齊會深看大家睡的睡,趴的趴,都已經停當。這才直截了當的低聲問道。

  “齊先生,我看你傳單上號召人民起來,思路挺好。但是人民為啥要起來和你去革命?反正看你的這些文稿,我是覺得,人民看不懂。”陳克邊說邊給齊會深倒了杯茶。

  “你這是何意?是說我不革命么?”

  “聲音小點,大半夜的別喊。”陳克說道。

  齊會深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人民要革命,是因為人民要通過革命得到更好的生活。革命就要推翻滿清,打敗列強的入侵。這是要死人的。你憑啥要百姓跟著你去舍生忘死?”

  陳克聲音很低,有些夢囈的感覺,和所說的內容完全不搭調。

  “國家到了這等地步,不革命那才是真的要死。”。

  “對啊。你說的沒錯,但是這話有啥用呢?人民信了你的話,是能多吃一個饅頭?還是能多穿一件衣服?革命是要讓大家過上好日子。建立一個新的天下,不僅僅是生活好,每個人都不被欺負,能堂堂正正的做人。所以呢,我覺得你這種傳單沒用。”陳克說完之后,把茶杯往齊會深身邊推了推,“先喝茶。”

  出乎陳克意料之外,齊會深沒有生氣,他喝了口茶,這才問道:“陳兄對革命有何見教。”

  “世上的道理都是相通的,我們是賣布的,那么肯定要知道誰會買我們的布。為什么要買我們的布。你要革命,肯定要知道人民需要革命么?就算是需要革命,每個人的需要也都不一樣。對于你來說,為什么要革命?看你的傳單,是為了打倒滿清,趕走洋人。對于我來說,為什么要革命?為了建設一個強大的新中國。為了建設這個新中國,所以我們要打倒滿清,趕走洋人。你不要讓大家去做一些吃力不討好的事情。”說完這些,陳克又覺得很不足,他突然引用了那句著名的話,“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

  齊會深聽了之后連連點頭,他看了看周圍已經進入夢鄉的幾個人,壓低聲說道:“有道理。可那中國應該是什么樣子?文青先生可否能給我講述一下。”

  兩人就這么低聲的交談著,外面的夜色晴朗,繁星點點,街上越來越靜寂,還真的是個談話的好時候。

  第二天一早,陳克與華雄茂就回到了住處。輕手輕腳的開門進了院子,陳克拉著華雄茂先去洗了澡。這幾天一直在作坊里面干活,除了汗味之外,染料的味道也不是那么好聞的。蔡元培可不是一般人,陳克可沒有這個膽量滿身異味的去見這等大人物。為此,陳克專門拿出了洗發水和肥皂。

  洗完了澡,正好是六點半。兩人都換上干凈衣服去見徐錫麟和秋瑾。無論怎么小心,洗澡的時候沖水的聲音總是比較大,而且平常這時候徐錫麟和秋瑾已經起床了。

  進屋后剛坐下,秋瑾就笑道:“你們倆香噴噴的,比女孩子還香。”

  “姨媽,見蔡先生臭烘烘的可不行。”華雄茂對洗發水清爽的味道很滿意。更不用說洗發效果了。

  看陳克和華雄茂一早就回來,經過洗浴后也是容光煥發的模樣,徐錫麟還算是滿意。看大家都已經收拾停當,徐錫麟帶了眾人一起動身。

  一行人最后停在某個院落前面。作為現代人,陳克擁有其中的一大特點,就是方向感不強。在上海的里弄小巷中穿行了好久,陳克已經不知道身在何方。迷魂陣一樣的路徑,他怎么都記不住。眾人在一處院子前停下,院門緊閉,帶路的徐錫麟拍響了門環。很快門上的一個小孔打開了,有人在從里面窺視出來。陳克突然生出一個念頭,如果按照自己看過的那些電影,對著小孔一槍打進去,然后破門而入的話,里面的人會是怎么一個表現呢?

  院門打開了,門口的人居然是陶成章,這讓陳克相當意外。一行人也沒有寒暄,徑直進了院子。陶成章關上了門,帶著徐錫麟等四人一起進了客廳。

  面對歷史上的這些著名人物,陳克感覺并不激動,看到蔡元培的時候也是如此。徐錫麟和秋瑾都見過蔡元培,所以蔡元培的目光很快就落在陳克身上,在紹興算是高個的陳克,在上海也是高個,加上北方人的方臉,在一群南方人里面很容易就被認出來。蔡元培問徐錫麟,“這位就是陳克陳先生吧?”

  徐錫麟趕緊答道:“正是陳克。”說完,他看了陳克一眼。陳克連忙走上前去,下意識的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周圍的人都是一愣,蔡元培很快復會過來,他也伸出右手和陳克握了握。“聽說陳克先生是從外國回來的?”蔡元培問道。

  “嗯,今年才回來,還沒多久。”

  “果然是儀表堂堂。”蔡元培贊道。

  “蔡公,別陳克先生,陳科先生的。陳克表字文青,這還是我幫他起的。您就叫他表字好了。”秋瑾笑道。

  “文青?”蔡元培重復了一遍。這個表字里面帶了個青字,蔡元培好像并不喜歡的感覺。

  徐錫麟又向蔡元培介紹了華雄茂,華雄茂連忙以學生禮向蔡元培致意。陳克這是第一次在正式場合見到滿清的禮數,他突然回想起自己和人結交時候的禮節。與徐錫麟秋瑾相見,陳克簡單的使用了拱手禮,和華雄茂根本沒有啥禮數,先打了再說。認識游緱等人,也沒啥禮數。想到此處,陳克覺得私下得向秋瑾請教一下禮節問題。

  大家落座之后,徐錫麟說道:“蔡公,文青在海外也聽說過您的大名,很是仰慕您。我覺得文青是個人才,這才敢引薦。”

  陳克目不轉睛的盯著蔡元培,這位未來的北大校長,這位名聲卓絕的人物和歷史書里面的照片相去不多。陳克一直有一種疑惑,為何民國時代的照片里面,那些成名的人物,都有種說不出的氣派來。如此近距離的觀察蔡元培這等人物,自然是學習研究的好機會。

  蔡元培今年38歲,和21世紀的人相比,顯得老了很多。這也是一個常態,陳克所見過的這個時代的人物,都比他猜想的年紀“年輕”不少。21世紀的時候,由于營養好,生活不怎么艱苦,每個人都看上去更年輕些。

  徐錫麟說話的時候,蔡元培臉上始終很平靜,如果從生物學的角度來說,可以說面部肌肉極度放松。這也是注意力足夠集中的表現。看完了蔡元培的表現,陳克忍不住看了秋瑾一眼,秋瑾也是神色自若的坐在椅子上,環視周圍的眾人,神態竟然和蔡元培一模一樣。陳克學著蔡元培的樣子,盡量完全放松臉上的肌肉,全神貫注的盯著蔡元培。

  蔡元培和藹的看著陳克,“聽伯蓀說,文青你才華橫溢,乃是經世之材。他還說文青你出身名門,卻因為革命離家。我是很贊嘆的。卻不知文青有何可以教我?”

  能在文人當中聲名卓著的蔡元培絕對有真材實料,陳克可不敢在這等牛人面前胡說八道,他連忙說道:“蔡先生客氣了。晚輩只是有一得之愚,想為國家做些事情。”

  “文青不必過謙,你的文稿我看了。的確是大家風范。我只有事想問文青,文清說滿清和洋務運動不得要領,這是為何?”

  “造一個工廠,總得知道這工廠是做什么的。無論是滿清還是洋務,只是為了建一個工廠,至于這工廠到底怎么用,等建完了他們也不知道。徒然花了大筆銀子,養了一堆人。卻毫無用處。滿清如此,洋務運動也是如此。所以我說他們不得要領。”陳克一面說,一面看蔡元培的反應。蔡元培只是微微點點頭。這位“未來”的北大校長,并不懂工業。“蔡公,不知道提起列強,蔡公第一想到的是什么?”

  蔡元培聽后,思忖片刻,答道:“堅船利炮。”

  陳克聽完,點頭稱是,“正是如此,滿清搞得那些東西,只是為了造出堅船利炮。外國的堅船利炮則是整個工業體系的產物。舍本求末,這就是滿清不得要領的地方。更何況,歐洲國家掌權的都是搞工業化生產的財閥,無論如何目的,他們都要推動國家工業化。中國不變制度,是絕對沒有前途的。”

  “可我看文青的文章,對外國的制度也不是如何贊同。”蔡元培接著問道。

  陳克正色說道:“若是要走外國的道路,且不說現在已經沒有機會。我只說一個具體的事情給蔡先生。一百多年前,瑞典和英國都在搞紡織業,瑞典人的紡織廠,童工死亡率超過30,英國人的紡織廠,保證無論你是誰,工人進廠三年就被累死。最后瑞典人的紡織廠在成本上比不過英國,被英國給擠垮了。若是推翻了滿清,蔡先生愿意讓中國也這么走一遭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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