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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懷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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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隔兩年,李耀廷可謂鳥槍換炮,在法租界買了一所大房子,光院子就占地幾十畝,園內綠樹繁花,毫無冬日之感。

  把行李放下,稍事洗漱后,大家再次匯聚到了客廳里,冰兒換了一件洋式衣服,戴上鑒冰送的頭飾,美目顧盼,艷光四射,但是當鑒冰從樓上下來的時候,一襲裁剪恰到好處的旗袍卻更有風華絕代之感。

  冰兒頓感氣餒,但卻沒有表現出來,反而極力贊道:“姐姐好漂亮哇。”

  陳子錕也換了一身衣服下樓,手里提著一個木盒,在茶幾上打開來,里面是一把造型粗獷彪悍的手槍。

  李耀廷眼睛一亮:“大眼擼子!”

  陳子錕道:“這是紐約黑手黨帕西諾家族的教父送給我的禮物,一共兩把,現在送你一把。”

  李耀廷拿起來把玩一番,愛不釋手,問道:“黑手黨是做什么買賣的,聽起來名頭很響。”

  陳子錕道:“黑手黨就是美國的青幫,教父就是咱們這里的老頭子,這禮物轉送你,再合適不過了。”

  李耀廷當即把身上的馬牌擼子摘下,換上這把嶄新的M1911,又沖門口招手:“四寶,你來。”

  一個彪形大漢走了過來,畢恭畢敬:“老板。”

  “這把馬牌擼子拿去,好好練槍。”李耀廷將自己的舊手槍遞過去。

  “謝謝老板!”名叫四寶的是李耀廷的汽車夫,看那一臉橫肉就知道是個能打的角色,雙手接過老板的槍,他受寵若驚,喜不自禁。

  見男人們總是在槍械的問題上糾纏,冰兒有些不耐煩了,拉住李耀廷的胳膊撒嬌道:“該去吃飯了,客人們都餓了。”

  李耀廷一拍腦袋:“瞧我!接風宴差點忘了,吃什么?”

  “四馬路上新開了一家大西洋西餐館,聽說蠻靈的。”冰兒忽閃著睫毛說道。

  李耀廷卻在她屁股上擰了一把:“誰問你了,大哥嫂子在外國什么西餐沒吃過,回上海還吃西餐,這不成心搗亂么。”

  冰兒很不快,大西洋西餐廳是她的最愛,自己連洋式衣裙都換好了,去不成多沒面子,這個李耀廷也是,平日里對自己百依百順,可一見了大哥大嫂,怎么就像變了個人一般。

  她不得不強作笑顏:“大哥大嫂,你們想吃什么?”

  鑒冰多么拎得清的一個人,哪能看不出冰兒的心思,要擱在以前,她肯定要壓一壓對方的威風,但是在歐美游歷兩年后,心性已經沉穩,便柔聲道:“客隨主便吧。”

  李耀廷一拍大腿:“那好,就去梅園酒家,那有本幫菜,也有淮揚菜,更有上好的狀元紅,咱們今天一醉方休。”

  陳子錕和鑒冰都點頭道:“好。”

  李耀廷一擺手:“四寶,備車!”

  梅園酒家是大家第一次見面的地方,包間依然是當初那個包間,客人還是當年的客人,只不過昔日一窮二白的愣頭青今天已經成為上海灘十里洋場嶄露頭角的大亨,而名滿滬上的四大名妓之一的鑒冰,此時已然是海外歸來的貴婦了。

  談到當年的故交,陳子錕感慨道:“不知道志清兄現在何方?”

  李耀廷道:“他啊,做股票發了一筆橫財,我勸他見好就收,就是不聽我的話,最后崩盤,搞到血本無歸,到處被人逼債,在我這兒躲了兩個禮拜,借了一千大洋,跑廣州去了,不說他了,說說你吧,準備怎么發展?”

  陳子錕道:“回陸軍部報到,看大帥怎么安排了。”

  李耀廷道:“就憑你留洋的資歷,還有吳大帥的欣賞,絕對飛黃騰達,兄弟,聽我一句話,手上有兵比什么都重要,這個世道,只有這玩意是最信得過的。”

  說著將手槍拍在桌子上,正巧伙計進來上菜,頓時嚇了一跳。

  陳子錕笑道:“把家伙收起來,你說的有道理,當今亂世,有槍就是草頭王,有槍才能挺起腰桿做人,對了,那個盧小嘉現在怎么樣了?”

  李耀廷笑道:“大錕子,你說哪壺不開提哪壺啊,這筆帳我還記著呢,不過盧永祥還沒倒臺,盧小嘉照樣在上海灘作威作福,我可全指望你了,將來扳倒他爹,我也能報這一箭之仇。”

  陳子錕道:“盧永祥倒臺是遲早的事兒,說說你吧,這兩年在哪兒發財?”

  李耀廷道:“我是什么賺錢做什么,酒吧賭場煙館股票債券,什么都做過,這年頭來錢最快的還是大煙,不過這生意一向被幾個大佬壟斷,我只能小打小鬧,有一項生意還不錯,你有閑錢可以投資。”

  “哦,什么生意?”鑒冰聽到這句話,忽然來了興趣。

  “地產。”李耀廷道,神色有些自得,“租界發展很快,英大馬路、法大馬路這些地方都是寸土寸金,想買也買不到,閘北和南市人口多,房屋密,也沒法發展,唯有滬西的地皮有潛力。”

  “怎么說?”鑒冰眼睛閃亮道。

  “呵呵,我聽小道消息說,租界準備向滬西拓路,修建幾條馬路過去,到時候馬路兩邊的農田肯定值錢,現在花幾十塊銀元都能買一畝地,將來翻個幾十倍幾百倍不成問題。”

  “可是,滬西是中國管轄的,工部局怎么會在那兒修馬路呢,不怕中國方面過問么?”鑒冰露出疑惑的神色。

  李耀廷哈哈一笑,道:“嫂子,你跟大哥留洋兩年,腦子不如以前靈光了,租界當局修路擴土,又不是頭一回了,他們愿意掏錢修路,滬西地皮漲價,經濟繁榮,市政當局稅收增加,何樂而不為,大家心照不宣而已,畢竟是發財的事情嘛。”

  這下鑒冰明白了,點頭道:“有道理,耀庭你真是越來越長進了,可惜我們手頭沒余錢,不然真的可以買幾百畝地屯著,等將來肯定發大財。”

  陳子錕卻變了臉色:“這幫賣國賊!”

  李耀廷趕緊賠笑:“大哥不要動怒,都是混口飯吃,咱國家連青島都保不住,何談滬西幾條馬路,再說人家工部局也沒說承認租界的管理權啊。”

  鑒冰也跟著勸:“就是,英國人法國人一定要修路,上海市政府真想管也管不了啊,工部局有警察,有萬國商團,市政府有什么?難道指望盧永祥替他們撐腰不成?”

  陳子錕發怒也是一時氣憤,轉瞬便想通了,自嘲道:“我是書生之見,讓大家見笑了,來,喝酒。”

  一直插不上話的冰兒終于找到機會,盈盈起身道:“大哥大嫂,我敬你們一杯,歡迎你們回上海。”

  陳子錕和鑒冰剛要舉杯,李耀廷卻道:“冊那,我還沒敬,怎么就輪到你敬酒了,懂不懂規矩。”

  冰兒尷尬無比,端著酒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一起吧。”鑒冰趕緊圓場,大家共同舉杯,飲了這杯酒。

  陳子錕在上海渡過了1923年新年,此間他曾去拜訪過一些故舊,法租界莫里哀路上的孫文別墅已經人去樓空,公共租界萬國商團俄國隊的安德烈.瓦西里耶維奇也早已離開上海,而閘北的精武會比三年前更加破敗凋敝,陳子錕在門外徘徊了許久才敲響了門,哪知道開門的卻是一張稚嫩而陌生的面孔。

  一打聽才知道,館主霍東閣已經遠赴南洋開分會去了,而坐鎮大師兄劉振聲則遠去關外弘揚精武精神,如今當家的是一個陌生的名字。

  大院里冷冷清清,刀槍劍戟上蒙著一層灰塵,陳子錕目光流轉,觸景生情,不免唏噓。

  “先生,您找哪位?”守門的小伙子狐疑的看著這個身穿洋裝的陌生人。

  “我只是看看。”陳子錕微笑著點點頭,轉身走了。

  一月中旬,陳子錕踏上了北上報到之路,此前他已經和駐扎洛陽的直魯豫巡閱使吳佩孚通過電報進行了聯系,吳大帥令他不必前往北京陸軍部,直接到洛陽赴任即可。

  閘北,上海火車站貴賓候車室,陳子錕大衣禮帽打扮,腳旁放著一口小皮箱,鑒冰淚眼婆娑的站在對面,手里捏著手帕,一副依依不舍的樣子。

  “洛陽那地方不比北京上海,沒有自來水,沒有洗衣房,你可要當心啊,不要喝生水,要勤換衣服,不然會生跳蚤的。”鑒冰喋喋不休的叮囑著,仿佛陳子錕是個沒長大的孩子要去野營。

  洛陽是吳佩孚大軍駐扎地,雖然以陳子錕的身份是可以帶家眷的,但初來乍到還是低調一些比較好,更何況洛陽窮鄉僻壤,鑒冰肯定過不慣那里的生活,所以陳子錕還是獨自前往。

  李耀廷和冰兒也來送別,他倆倒是笑嘻嘻的,李耀廷道:“大錕子,早點升官發財,弟兄們都等著跟你開飯呢。”

  汽笛長鳴,火車就要開了,陳子錕掏出懷表看了看,道:“我走了,大家別送了,再見。”說罷提起皮箱轉身而去,鑒冰哪舍得他走,緊追不舍,在月臺上奔走道:“到地方來信啊。”

  火車漸漸遠去,鑒冰累得香汗淋漓,在月臺盡頭停下腳步,望著遠方的列車埋怨道:“這個沒良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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