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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萬馬軍中取上將首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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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說陸軍中將曲同豐也算是久經沙場的宿將了,當年甲午海戰之時他就在定遠號巡洋艦上當二等輪機員,后來留學日本,陸軍士官學校步科畢業,論起資歷來,就連徐樹錚也要稱他一聲學長。

  曹三傻子和吳小鬼奇兵倒段,身為段系四大金剛之一的曲同豐領命出征,以邊防軍第一師師長的身份兼任定國軍西路前敵副總司令,率領大軍與吳佩孚的第三師對陣。

  西路軍的總司令是段芝貴,可這位皮條客將軍整天坐在長辛店的專列上打麻將,根本不問戰事,于是指揮權就落到副司令曲同豐身上,由他指揮西路軍五萬人馬。

  對于這場仗的勝負,曲同豐心里還是滿有數的,西北邊防軍的前身就是參戰軍,參戰軍是干什么的,那是準備開赴歐洲參加世界大戰的,大到拉火炮的挽馬,小到軍裝上的扣子,全部都是日本貨,伙食也不賴,肉罐頭、水果罐頭管夠,大夏天的還有冰鎮汽水供應。

  曲同豐曾經留學日本,是見過一些世面的,當今世界打仗拼的是什么,是鋼鐵、給養,沒槍沒炮沒子彈,光拿口號上,管蛋用!

  吳佩孚的第三師是有點名氣,可那是他們運氣好,碰上的都是軟腳蝦,遇到武裝到牙齒的邊防軍讓他再狂一個試試?不把丫挺的打出屎來都不算好漢。

  如同曲同豐預料的那樣,兩天前正式開戰后,邊防軍勢如破竹,東路軍在徐樹錚的率領下,擊敗直軍占領楊村,天津指日可下,西路戰事也頗為順利,今天前方發來戰報,吳佩孚大敗,已經退出高碑店向保定方向撤退,曲同豐聞訊后隨即將前敵指揮部南移,傍晚時分在涿州以南,高碑店以北的松林店安營扎寨。

  司令部設在村南頭的祠堂里,參謀人員按照曲司令的意思制訂作戰計劃,還編了一句話讓士兵們傳唱:直搗保定府,活捉吳小鬼。

  曲同豐興奮的徹夜未眠,連夜讓人從北京找來裁縫,為自己量體裁衣,制作上將大禮服,他甚至連上將肩章都給自己預備好了,縫在肩膀上對著鏡子洋洋自得。

  一直折騰到凌晨時分,曲司令才覺得困意襲來,脫了馬靴和軍裝,在躺椅上假寐了一會,正做美夢呢,忽然一聲巨響,驚得他一個激靈跳了起來。

  爆炸聲接二連三的傳來,夾雜著槍聲和喊聲,外面亂成一鍋粥,剛開始曲同豐還強作鎮定,讓副官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副官跑出去一看就傻了眼,火光沖天人喊馬嘶,熊熊烈焰中不知道多少人在狂奔。

  松林店彈丸大的地方,駐扎著定國軍西路司令部,邊防軍第一師的師部,第三師第五混成旅的一個騎兵連,陸軍十三師的輜重營,還有徐樹錚那邊第二混成旅的一個連,這些部隊互不隸屬,誰也不認識誰,全亂套了。

  副官急報曲司令,曲司令立刻意識到這是吳小鬼偷營!司令部地處戰線后方,大部隊都在幾十里外,單憑一個警衛營根本擋不住,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吧。

  一聲令下,護兵們架起司令就走,匆忙間連馬靴都沒來得及穿,只順手拿了件軍裝,剛從祠堂側門鉆出來,迎面一群戰馬沖過來,將走在前面的護兵沖了個七零八落,緊接著一個騎士舉槍就打,護兵們應聲而倒,曲司令稀里糊涂就被俘虜了。

  誤打誤撞竟然生擒了一個陸軍上將,陳子錕豪氣萬丈,剛要縱馬疾馳,胯下這匹戰馬卻中了一顆流彈,長嘶一聲倒地不起,將陳子錕壓在了下面,曲司令摔了個七葷八素,爬起來就跑,別看他體態肥胖,跑起來到挺快。

  王德貴見狀急了眼,縱馬從后面追上,一個餓虎撲食將曲同豐撲倒在地,照著腦袋瓜就是一頓老拳。

  李長勝隨后趕來,勒馬停下,招呼趙玉峰一起將戰馬尸體搬開,關切的問道:“陳大個子,沒受傷吧?”

  陳子錕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沒事,快走!”

  可剩下的兩匹戰馬也撒開蹄子跑了,陳子錕一咬牙,從地上死人身上摘下兩支花機關槍,拋了一支給王德貴道:“汽車!”

  王德貴會意,接了槍一馬當先殺向停放汽車的地方,陳子錕將曲同豐抗在肩上,單手端著花機關槍緊跟其后,嘴里還吆喝著:“都閃開,司令受傷了!”

  這一招還真好使,路上居然沒人阻攔他們,奔到汽車旁,陳子錕拉開車門將昏迷不醒的上將丟進去,自己從司機位置下面抄了根曲軸,到車頭前猛搖起來。

  李長勝和趙玉峰也鉆進了汽車后座,王德貴跳在旁持槍警戒,聽到汽車轟鳴聲響起,他迅速拉開車門跳了進去,花機關依然對著前方。

  陳子錕也跳上車,迅速打開車燈,一踩油門,汽車嗚的一聲怪叫開動了,沿著來時的路向村口沖去。

  前方數百步兵亂糟糟的堵住去路,陳子錕猛按喇叭,雪亮的車燈照的大兵們睜不開眼睛,王德貴舉槍朝天掃了一梭子,大叫道:“都閃開!”

  身后忽然槍聲大作,有人高喊:“攔住汽車,他們綁了曲司令!”

  陳子錕當機立斷,緊咬牙關,猛踩油門朝著人多的地方就沖了過來,王德貴身子從車窗里探出來,手中花機關槍扇面掃射,大兵們如同秋風掃落葉般栽倒在地,沒被打倒的也被汽車撞飛。

  汽車呼嘯而來,村口掩體里的重機槍本來槍口向外,此時再想調整方向也來不及了,崗哨剛要舉起步槍,一顆冒煙的手榴彈就丟了過來,炸的他們鬼哭狼嚎。

  終于殺出一條血路,陳子錕緊繃的神經這才稍微放松了一下,摸摸身上,全須全尾,又問大家:“都沒事吧?”

  激戰中腎上腺素上升,就算中了子彈也覺不到疼,所以陳子錕有此一問。

  王德貴笑道:“菩薩保佑,連根毫毛都沒傷到。”

  李長勝也笑了:“當兵二十年,這場仗打得最過癮。”

  陳子錕道:“還想再過把癮不?”

  趙玉峰抹一把頭上的冷汗,驚魂未定:“哎呀媽呀,打死也不來第二回了,我這小心肝到現在還撲通撲通的。”

  哄堂大笑,陳子錕道:“瞅瞅咱撈的大魚怎么樣了?”

  其實曲同豐早醒了,一張大連憋得鐵青,神氣的八字胡也垂下去了,閉著眼睛不說話。

  李長勝拍拍他的臉:“長官,醒醒,別裝了。”

  曲同豐無奈,睜開眼道:“弟兄們,我是曲同豐,你們把我放了,我保證絕不追究,另外給你們每人五千,哦不,五萬大洋。”

  又是一陣哄笑,就連最貪財的趙玉峰都忍不住譏笑道:“曲司令,您把我們當三歲小孩耍啊。”

  汽車速度越來越慢,發出噗噗的聲音,最后干脆不走了,陳子錕跳下車,掀開引擎蓋一看,搖搖頭,咣當一聲蓋上千瘡百孔的引擎蓋道:“下來走吧。”

  此時天已經蒙蒙亮了,鄉間空氣清新,鳥語花香,前方是一片茂密的樹林,大家下了車喘息抽煙,陳子錕大笑道:“皖軍連個會用兵的人都沒有,若在此放個哨卡,我等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話音剛落,樹林里跳出一群頭頂著樹葉的大兵來,黑洞洞的槍口瞄準他們,陳子錕頓時傻眼,慢吞吞的舉起了雙手,趙玉峰嘴里叼著的煙卷也掉了,捶胸頓足道:“早知道就不跟你們一起來了。”

  忽聽陳子錕一陣大笑,那群兵也哈哈大笑,趙玉峰定睛一看,原來是自己人,師部警衛營機槍連的弟兄們到了。

  “張連長,你們怎么來了?”趙玉峰立刻恢復了精神。

  張連長將駁殼槍收起來道:“我等奉大帥軍令,在此伏擊漏網之魚。”

  趙玉峰有些納悶:“什么漏網之魚?”

  張連長道:“大帥親自帶兵突襲松林店,這會兒怕是已經得手了,你們這是?”說著他用手指了指曲同豐。

  “我帶著幾個弟兄抓的俘虜。”趙玉峰無比輕松的解釋道。

  一小時后,眾人回到了松林店,此時天光已經大亮,松林店遍地狼藉,到處斷壁殘垣,打谷場上密密麻麻蹲著俘虜,原來就在陳子錕等人大鬧松林店之后,吳佩孚親率精銳突襲皖軍司令部,不費吹灰之力就得了手,生俘司令部前體人員,唯獨少了一個曲同豐。

  正在到處搜索,喜訊傳來,原來曲同豐已經被抓,而抓他的人正是放火燒了松林店的有功之臣。

  吳佩孚得報仰天大笑,道:“來人呀,給我帶上來瞧瞧。”

  副官道:“是,帶曲同豐!”

  吳佩孚道:“敗軍之將,誰要見他,直接送保定,任憑曹大帥處置,我要見的是咱們第三師的好兒郎。”

  滿身征塵的四個人被帶了上來,趙玉峰腳跟一并,挺起小胸脯道:“報告大帥……”

  吳佩孚舉起一只手阻止了他的報告,上下打量著這四個人。

  趙玉峰是師部的少尉軍需官,這個人辦后勤還行,上陣打仗絕對不是這塊料,從他閃爍的眼神就能看出來,這場仗絕不是他指揮的。

  另外三個人,吳佩孚也認識,兩個老兵分別是伙房和馬棚的班長,這種老兵油子,軍事技能雖強,但積極性不高,遇事能躲則躲,吃糧當兵對他們來說就是一份職業而已。

  吳佩孚的目光停在最后一名二等兵身上,這個小兵是在衡陽入伍的,槍法膽色都不錯,看他血染軍裝依然面不改色,面對自己凌厲的目光也泰然自若,那像是初經戰陣的二等兵,分明是個浴血疆場的老將。

  “你來報告。”吳佩孚一指陳子錕。

  “是!”陳子錕挺直了腰桿,一五一十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敘述了一遍,他用詞準確,條理清楚,時間、地點、人物、數量都說的清清楚楚,只不過將自己大大美化了一番,本來是誤打誤撞進了松林店,被他演繹成當機立斷,奮不顧身摧毀敵軍司令部的英雄壯舉。

  他講述的時候,吳佩孚不停踱著步,從一個人說話的邏輯性和遣詞造句上,完全可以看出此人的受教育程度,他基本可以確定,自己麾下這個名不見經傳的二等兵一定是受過高等教育的。

  “干的不錯。”吳佩孚點點頭,“你們四個就算將功補過,丟失糧草的罪責我就不追究了,下去休息吧,等進了北京再論功行賞。”

  “謝大帥!”四人一同敬禮。

  趙玉峰高喊一聲:“向右轉,齊步走。”可陳子錕卻向前一步再次敬禮道:“標下愿帶兵直搗長辛店,活捉段芝貴獻于大帥。”

  “陳子錕,你胡扯什么呢!”趙玉峰急的差點哭了,心說你丫的想立功可別拉著我們啊。

  吳佩孚卻哈哈大笑:“小子,你膽子不小,一個小小二等兵就敢夸下如此海口,你當我帳下這些將軍都是廢物么?”

  陳子錕面不改色:“將軍們干的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大事,萬馬軍中取上將首級的小事,區區二等兵就能做了。”

  吳佩孚臉色一沉:“好小子,你當自己是常山趙子龍啊,好,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活捉段芝貴的,你要多少兵馬?”他心中打定主意,如果這小子不識時務,張口便要一旅一團的兵馬,那便是個夸夸其談之輩,不值得栽培,如果他懂得兵貴精不貴多的道理,只要百余精兵,那便是個可造之材。

  只聽陳子錕道:“我只要三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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