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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狠人小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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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天后的一個傍晚,斧頭幫的幫主老疤在十六鋪碼頭附近的一個賭檔推了幾圈牌九之后,叼著煙卷晃蕩出來,在弄堂后面的臭水溝旁解開褲子開始放水。

  一條黑影悄悄走了過來,老疤嘴里哼著蘇州評彈的段子,搖頭晃腦,胯下水龍噴射,不亦樂乎,完全沒注意到危險已經臨近。

  黑影舉起斧頭,毫不猶豫的劈了下去,利斧夾著風聲落下,老疤到底是混跡江湖多年的滾刀肉,下意識的腦袋一偏,可腦袋躲過去了,身子躲不過,斧頭正劈在他肩膀上,深深嵌進了骨頭里。

  老疤中了一斧,腎上腺素急速上升,竟然覺不到疼痛,反而反手從肩膀上拽出斧頭反劈過去,黑影早有防備,閃身躲過,老疤怒吼一聲撲將過去,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兩人扭打在一起,翻了幾個跟頭之后,肩頭上血流如注的老疤終于倒地不支。

  黑影撿起斧頭,將老疤的手掌按在地上,一支支手指挨個剁了下來,鮮血撿了他一臉,但動作沒有絲毫遲疑,做完這一切,他將老疤的尸體掀進了臭水溝,這才揚長而去。

  二十分鐘后,彼得堡彈子房更衣室,李耀廷對著鏡子往臉上貼橡皮膏,襯衣領子上全是血,同事走進來問道:“領班,怎么了,和人打架了?”

  “沒事,跌了一跤,謝謝關心。”李耀廷呲牙一笑,彬彬有禮的答道,拿起毛巾對著鏡子里的自己,仔細擦著額頭上的血點,他小拇指的地方,戴了一個黑色賽璐珞的筆套。

  打扮停當之后,李耀廷站到了彈子房門口,左顧右盼,從煙盒里彈出一支三炮臺到嘴里,掏出火機點燃,深吸一口從鼻孔里噴出煙來。

  他看到墻角處蹲著的四個頭戴舊氈帽的癟三,微微點了下頭,為首一個癟三,將帽檐壓一壓,將頭扭到了一旁。

  彼得羅夫老板拖著肥胖的身軀從俱樂部出來,到馬路對面的彈子房視察生意,上海的冬天一點都不冷,尤其對一個俄國人來說,他剛喝了一瓶伏特加,粗壯的脖子上往外滲著汗珠,很舒服。

  大街上車水馬龍,和往常一樣充滿喧囂,彼得羅夫走到彈子房門口的時候,忽然一群小癟三沖了過來,天知道他們瘦小的身軀怎么蘊含這么大的力量,竟然將體重二百磅的彼得羅夫撞翻在地。

  彼得羅夫用俄語罵了一句,他感到有只手伸進自己懷里去掏皮夾子和金表,這些可惡的小赤佬膽大包天,竟然當街搶劫,如果年輕二十年,彼得羅夫可以輕松的將他們制服,可惜他老了。

  “住手!”一聲怒吼響起,然后彼得羅夫就覺得身上一輕,掙扎著撐起身子一看,彈子房領班李耀廷和這幫竊賊扭打在一起,遠處響起警笛聲,癟三們扭頭便跑,李耀廷剛要追趕,卻軟綿綿的倒在了地上。

  彼得羅夫爬過去一看,李耀廷背上深深一道血口子。

  “李!”彼得羅夫急切的喊道,李耀廷是彈子房新來的伙計,詼諧機靈,有著北方人的忠厚,還會說幾句英語,很得自己賞識,短短幾個月內就升做了領班,若不是出于對中國人天生的蔑視,彼得羅夫甚至想把彈子房交給他打理呢,現在看來,中國人里也是有男子漢的。

  湖南衡陽,北洋陸軍第三師大營,南方的冬天雖然沒有鵝毛大雪,但是濕冷無比,營門口的哨兵凍得兩腮通紅,依然堅守崗位。

  一隊學生逶迤而來,聲稱要向吳大帥請愿,哨兵不敢怠慢,急報中軍,過了一會兒,但見一老軍獨自匆匆趕來,向眾學生拱手致意:“吳某來晚了,各位里面請。”

  學生們面面相覷,不敢相信這個四十多歲的老兵就是傳說中的常勝將軍吳佩孚,但看他從容的氣度和哨兵恭敬的態度,分明就是吳大帥。

  “大帥,救救湖南,救救我們吧。”領頭的學生冷不丁的喊道。

  其余的男女學生也緊跟著喊“大帥,救救三千萬湘人。”

  “這是怎么回事?慢慢說。”吳佩孚急忙詢問。

  為首學生從懷里掏出一份請愿書來高高舉在頭頂道:“吳大帥,這是我們湖南學界給您的請愿書,請您主持正義,驅逐張敬堯。”

  吳佩孚緊鎖雙眉道:“張督軍是北京政府任命的督軍,我吳佩孚不過是一個師長,你們找錯人了,要驅逐張敬堯,得去北京找大總統。”

  學生道:“北京政府被安福國會把持,世人皆知,張敬堯仰段祺瑞之鼻息,同是國賊,張賊在湖南,橫征暴斂,解散學校,人民傾家蕩產,忍氣吞聲,唯有衡陽吳大帥轄地,百姓安居樂業,太平興旺,我們不要張敬堯,我們要吳大帥!”

  后面學生一起振臂高呼:“吳大帥,吳大帥!”

  吳佩孚嘴唇上的小胡子慢慢翹了起來。

  那學生又道:“嗚呼,有不可不克日興師之勢,何況湘省人民望大帥之拯救者,若大旱之望云霓乎。”

  說著,竟然高舉雙手跪了下去,大哭不已。

  學生們也跟著跪了下去,莫不痛哭流涕。

  吳佩孚扶起這個,那個跪下,根本忙不過來,第三師的大兵們慢慢圍攏過來,聽著學生們對張督軍的控訴,不禁也流下了熱淚。

  “湖南人真遭罪了。”王德貴感慨道,抬起袖子擦擦眼角,他和陳子錕正好經過營門,看到了這一幕。

  陳子錕凝視著吳佩孚的一舉一動,忽然說道:“師長似乎挺受用的。”

  王德貴道:“那可不,大學生是什么人,那個個都是文曲星下凡啊,都給咱師長跪下了,能不受用?”

  陳子錕沒說話,心中卻在盤算,五四這么一鬧,段祺瑞和徐樹錚的安福政府被架到火上烤,為萬民所指,此乃天時,地處南北交戰前線,隨時可以得到南方各軍的襄助,此乃地利,民心所向,連大學生們都來求他北上,如此說來,天時地利人和,吳佩孚占全了,看來一場惡戰就在不遠了。

  那邊吳佩孚聞言安撫學生,許諾盡快給予答復,學生們不依,說是得不到答復就不走,沒想到這一招難不倒吳大帥,吳佩孚當即讓副官處招待他們住下,好菜飯款待著。

  回到司令部,吳佩孚擊掌大笑:“大事成矣。”

  一個穿長衫戴眼鏡的中年人道:“恭喜將軍,揮軍北伐指日可待。”

  吳佩孚道:“再等等,此番北進,不死不休,沒有萬全的把握,我是不會拿三萬將士的性命當兒戲的。”

  中年人點頭道:“開拔北進,廣西陸榮廷,云南唐繼堯都要松一口氣,可以適當的向他們索要一些開拔費,湖南譚延闿、趙恒惕也要表示一下才行,這樣以來,起碼能籌集六十萬軍餉,有這筆錢,解決張敬堯不成問題。”

  吳佩孚笑道:“打張敬堯,用不著第三師出馬,只要我一撤,湘軍就夠姓張的頭疼的。”

  中年人道:“將軍英明,那現在應該如何處之?”

  吳佩孚道:“再發通電!”

  單調的日子過的特別快,轉眼間三個月的約定早就到了,可陳子錕依然音訊全無,鑒冰擔心自己搬家導致陳子錕回來找不到地方,亦或者來信無法收到,隔三差五就回原來做生意的地方詢問。

  煙花界向來是新人換舊人,鑒冰金盆洗手之后,立刻有新人頂替了她的位置,續租這座院子的是一個叫柳如煙的女校書,論起來和鑒冰都是一個媽媽帶出來的姐妹。

  “姐姐,我幫您留意著呢,如果有信件電報,立刻派人送過去。”柳如煙笑容滿面。

  “拜托妹妹了,我就不打擾妹妹做生意了。”鑒冰盈盈起身而去,柳如煙親自送出大門,揮舞著手帕道:“姐姐常來玩啊。”

  目送這輛奧茲莫比爾汽車遠去,柳如煙臉上依然掛著笑,回到書寓,從抽屜里拿出兩封信,一封是廣州寄來的,一封是湖南衡陽寄來的。

  “姐姐,我這就燒給你。”柳如煙翹著蘭花指,將兩封信湊到煤油燈上點燃了。

  從四馬路出來,鑒冰覺得心神不寧,鬼使神差來到了閘北精武會,找到館主霍東閣詢問陳子錕的下落。

  “鑒冰女士,請跟我來。”霍東閣表情嚴肅,將鑒冰帶到一間屋子,正中央擺著兩副牌位,一副是精武會創始人霍元甲的,另一副上面赫然寫著陳真的名字。

  “五師弟他走了,他是為國家和民族犧牲的,我們不會忘記他。”霍東閣點燃一炷香,遞給鑒冰。

  鑒冰不接,扭頭便走,沖出精武會上了汽車,手忙腳亂發動起來,盲目的在道路上亂開,任憑冬天的風透過車窗吹著流淚的臉。

  直到晚上,失魂落魄的鑒冰才回到寓所,催債的人坐了滿屋,雖然鑒冰已經金盆洗手,但是吃穿用度的規格都和以往一樣,每月至少要三百塊錢才能打發,坐吃山空就是金山銀山也架不住,更何況她的積蓄全都打了水漂。

  房東、米鋪老板,珠寶鋪掌柜、皮草店伙計都點頭哈腰:“鑒冰小姐,您回來了,您看這賬目是不是先結了?”

  鑒冰將手上的鉆戒摘下來往桌上一丟,又脫下翡翠手鐲:“夠不夠?不夠還有。”

  “夠,夠。”債主們諂笑著退下了。

  鑒冰獨自垂淚,良久才長嘆一口氣,收拾頭面,準備著明天回四馬路,掛牌營業。

  忽然傭人捧著一大束花來報告:“先生,門口有人放了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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