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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家法森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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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飯后,李征五派車送他們回大東旅社,一路上陳子錕心事重重,愁眉不展,蔣志清知道他還在為身世煩惱,便道:“陳老弟,既然你是陳其美的義子,改日我帶你到陳府上一問便知此事來龍去脈了。”

  陳子錕喜道:“真是有勞蔣兄了。”

  蔣志清道:“陳英士和我亦師亦友,他的侄子陳果夫亦是我的好友,你又是陳英士的義子,你我自然就是兄弟,兄弟之間客氣什么。”

  回到旅社,裁縫鋪子的老板帶著成衣已經等候老半天了,見他們回來趕忙拿著衣服請陳子錕和李耀廷試穿,說如果不合適可以立刻返工。

  上海的裁縫真不是蓋得,如此之短就把衣服做了出來,上身一穿,筆挺合體,襯衣熨燙的棱角分明,西裝褲線更是筆直如刀,配上皮鞋,端的一個玉樹臨風的翩翩美少年。

  兩人欣喜不已,蔣志清付了余款,打發裁縫回去了,陳子錕拿出李征五給自己的錢,要付給蔣志清,卻被他一把推回:“說好是我送你們的衣服,給錢那就是不給我面子了。”

  陳子錕只好作罷,收拾了自己的舊衣服,再次向蔣志清道謝,說已經在精武會找到住處,不必再住大東旅社了。

  湊巧,李耀廷這兩天出去閑逛,在公共租界找到一份工作,包吃包住待遇不錯,也打算搬離大東旅社呢。

  聽聞二人都要搬走,蔣志清流露出不舍的神色來:“晚上梅園酒家,我為二位擺宴壯行。”

  陳子錕笑道:“人還在上海,又不是上刑場,壯的什么行。”

  蔣志清不依:“那可不一樣,我擺宴是預祝二位兄弟在上海揚名立萬,開創一片天地,不許不去,叫上鑒冰一起,咱們一醉方休。”

  當晚果真在梅園酒家擺了一桌豐盛的宴席,鑒冰不但如約前來,還叫了幾個姐妹來捧場,全都是四馬路有名的校書級別的名妓,蔣志清這邊也將陳果夫、戴季陶約來,大家開懷暢飲不提。

  看到里外一身新的陳子錕,鑒冰眼里都快滴出蜜來了,坐在陳子錕旁含羞帶嬌,聞言軟語,曲意逢迎,把在座幾個男士羨慕的要命,坐得最近的李耀廷更是不時吞咽著口水,一雙眼睛滴溜溜的在鑒冰身上打轉。

  酒過三巡,蔣志清向陳果夫提到了關于陳子錕的身世問題,陳果夫凝神想了一會道:“我二叔素來仰慕鑒湖女俠,既然子錕兄是秋瑾先生收養的孤兒,二叔自然鼎力相助,二叔在上海交游廣闊,一言九鼎,大家都賣他面子,請李征五開香堂收徒,拜霍元甲為師,這些都是一句話的事情。”

  陳子錕道:“可是農勁蓀先生說,是陶成章帶我去拜師的。”

  陳果夫不屑道:“雖然陶成章頗有名氣,但精武會卻是在我二叔鼎力相助下才成立的,霍師傅更是經我二叔介紹才加入的同盟會,沒有我二叔的面子,陶成章想辦成事情也沒那么簡單。”

  陳子錕道:“這么說,我真的是令叔的義子了。”

  陳果夫道:“二叔乃江湖豪杰,收義子是很平常的事情,只是遇刺之后,嬸娘已經回湖州老家去了,具體情況,我會寫信幫你詢問。”

  陳子錕道:“有勞果夫兄了。”

  鑒冰在一旁打趣道:“好了,不要說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了,后天在跑馬廳召開郭欽光烈士的追悼大會,你們去么?”

  “去,當然要去。”大家紛紛響應,如今五四風潮愈演愈烈,已經成為一種時尚,據說有些當紅的女校書,因為沒趕上時髦,不會說抵制日貨之類的新名詞,生意一落千丈,門可羅雀呢。

  酒醉飯飽之際,蔣志清提議道:“咱們一見如故,不如效仿古人,義結金蘭。”

  眾人都說好,找酒家借了香爐和關二爺的塑像,一字排開在武圣面前醉醺醺的念著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之類的誓言,亂糟糟的就結拜了兄弟,桌上杯盤狼藉,鑒冰等一幫女人在旁邊的吃吃的笑,場面倒也有趣。

  當晚,陳子錕就搬離了大東旅社,來到培開爾路73號的精武會時,已經是晚上十點鐘了,看到武館大門緊閉,陳子錕不好意思打擾別人,走到后墻,一躍而上,扒住墻頭翻了進去,剛落地就聽到腦后一陣風聲,他就地一滾躲過了一擊,正要抽槍,卻發現襲擊自己的人正是司徒小言。

  “五師兄,怎么是你?”司徒小言很不好意思的將棍子藏到了身后,看她一身緊衣窄袖的打扮,應該是在巡夜。

  “呵呵,我回來晚了,怕吵醒你們。”陳子錕抓著后腦勺笑道。

  樓上的燈亮了,劉振聲推開窗子問道:“什么人?”

  “大師兄,是五師兄回來了。”司徒小言抬頭說道。

  “讓他上來。”劉振聲關上了窗戶。

  陳子錕來到劉振聲的房間,看到大師兄的桌子上攤著文件、筆墨和畫到一半的拳譜,不禁肅然起敬。

  劉振聲聳聳鼻子,問道:“喝酒了?”

  陳子錕點點頭:“朋友請客。”

  “喝的是花酒。”劉振聲的鼻子挺靈,聞到了陳子錕身上沾染的脂粉氣息。

  “叫了幾個陪酒的。”陳子錕倒也不避諱。

  劉振聲的眉頭卻皺了起來,語重心長道:“酒是穿腸毒藥,色是刮骨鋼刀,我們精武會中人,提倡文明的生活方式,不鼓勵抽煙喝酒,更禁絕嫖妓,念你是新來的,就不處罰你了,以后注意,這份精武會弟子章程,你拿去好好研讀。”

  說著遞給陳子錕一份厚厚的冊子,陳子錕隨手一翻,里面全是手工正楷抄寫的會規,他頓時頭昏腦脹起來,強打精神道:“大師兄,沒事我回去歇著了。”

  “你去吧。”劉振聲威嚴的擺擺手。

  陳子錕回到自己的房間,發現小桌子上擺著一碗白飯,兩碟小菜,一盆海米冬瓜湯,一摸碗還是熱的。

  司徒小言笑嘻嘻的走進來說道:“餓了吧,趁熱吃吧,熱了好幾次了,可能味道不太好了。”

  陳子錕晚上光顧著喝酒了,這會還真有點餓,拿起碗筷就吃,邊吃邊道:“謝謝你,小師妹。”

  司徒小言道:“不用謝我,是大師兄讓我給你留飯的。”說完,拈著兩條麻花辮在一旁看著陳子錕狼吞虎咽的吃飯,等他吃完了麻利的碗筷收拾到托盤里端了出去,站在門口道:“對了,洗澡在后面公共浴室,時候不早了,五師兄早點休息吧,明天要早起哦。”

  陳子錕躺在床上,久久睡不著,從關東到北京,從北京到上海,又要開始一段新的生活了。

  關外冰天雪地中縱馬馳騁,快意恩仇刀口舔血的那些日子;還有老北京城墻根下冰糖葫蘆的叫賣聲,北大校園里慷慨激昂的演講,和林文靜、姚依蕾之間那些風花雪月的往事;上海黃浦江上的兵艦、外灘充滿異國風情的建筑,仗義任俠的蔣志清、多情的鑒冰,還有精武會里熱情的師兄弟們,這些點點滴滴充斥著他的腦海,讓他無法入眠。

  好不容易終于睡著了,才剛入夢鄉,就被人推醒了。

  “五師兄快起來,晨練了。”睜開眼睛就看到司徒小言焦急的臉,陳子錕昏頭昏腦支起身子問道:“啊?”

  “晨練,趕快院子里集合。”司徒小言說完趕緊跑了,陳子錕胳膊一松,倒頭又睡,躺了幾分鐘,忽然想起會規里似乎有這么一條,早上集合不到如何懲罰,驚得他慌忙跳起來胡亂披上衣服,趿拉著鞋子跑到院子里,看到全部弟子已經列隊完畢,秩序井然的站著,而此時天才剛蒙蒙亮。

  陳子錕剛想往隊伍里站,卻被劉振聲叫住:“五師弟,會規第五條是什么?”

  陳子錕老老實實道:“不知道。”

  沒人敢笑,院子里鴉雀無聲。

  劉振聲道:“早集合遲到者,杖責五十。”

  陳子錕下意識的摸摸屁股,又看看兵器架上的水火棍,頓時后悔起來,早知道如此,就不加入精武會了,在大東旅社的彈簧床上睡著多舒坦啊,就算睡到日上三竿也沒人說三道四。

  劉振聲冷冷看了一眼陳子錕,又道:“五師弟剛來,不清楚會規,這是我的責任,應該由我代為受罰,來人啊,拿家法來。”

  兩個弟子抬了一根藤杖來,神情肅穆無比。

  陳子錕哪能讓人替自己挨打,剛要說話,被劉振聲制止:“五師弟,你不要動,如果在家法儀式上搗亂,受罰更重。”

  陳子錕知道精武會的家法森嚴,便不再言語,默默站著。

  劉振聲趴在長條凳上,褪下了褲子,喝道:“杖責五十,開始。”

  “大師兄,不能啊。”弟子們紛紛勸道。

  “打!”劉振聲厲聲喝道。

  執法弟子只好揮起了藤杖,但卻輕輕落下,劉振聲罵道:“沒吃飯么,用力!”

  藤杖高高舉起,重重落下,劉振聲眉頭都不皺一下,打到后來,他的表情也變得痛楚不堪,但還是硬撐著挨了五十杖。

  雖然沒打在陳子錕身上,但每一杖都重重打在他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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