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講明來意之后,便坐在那里喝水,靜靜等待著冰寒招的最終決定。
冰寒柏的心里此時很不平靜,杜若的突然到來,讓他明白一件事,就算沒有自己找曾毅來的事,曾毅也會主動找自己的。
“騙貸”這個字眼,放在任何人的身上都可能會成立,但絕對是跟孫翊無緣的。作為南江省省長孫文杰的兒子,孫翊根本就無需去騙貸,他只要明著暗著稍稍露一下口風,那些排隊等著要送錢給他的人,就會立刻主動登門的。
根據公安部這份文件上的介紹,平川建設和均勝公司是把白陽市政府無償提供給他們的一千畝地,全部抵押給了銀行,從而套取資金十三億,這筆資金,將用在星星湖項目的前期開發投入上。
只看到這里,冰寒柏就已經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孫文杰的這位寶貝公子這次絕對是玩火玩昏頭了,論智謀、論手段,他都不是曾毅的對手,卻非要去liá撥對方,結果引火燒身,反把自己給栽進去了。
嚴格來說,孫翊的這筆貸款,不能算是騙貸,因為如果鼻陽市的星星湖項目進展順利,那么孫翊就有用星星湖項目的盈利進行還貸的能力,就算他賴著不還,那銀行也可以收回那一千畝地,這些土地屆時是有價值的,可以抵消大部分的貸款。
但現在的問題是,榮城機場突然修改了航線,導致星星湖項目前景黯淡,那孫翊抵押給銀行的一千畝地,就變成一文不值的郊野荒地,就算這些地里能種出金子來,它也值不了十三個億,實際估值可能連兩千萬都不到。用不到兩千萬的東西,就從銀行換走了十三個億這絕對是明目張膽的騙貸行為了。
整個事件中最為關鍵的一環,就是那個航線逼停,堪稱是神來一筆。正是這個變故,將別大公子的正常抵押貸款,變成了騙貸,而且是證據確鑿、不容抵賴板上釘釘。
冰寒柏的心智是何等厲害,短短的一瞬間他就想明白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但想明白之后,冰寒柏也不得不佩服,這次如果換了是自己身在局中,可能都無法識破這道致命的殺機。
曾毅這小”子太厲害了從頭到尾,他把每一個環節都算計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這是一個非常犀利的連環局可能從那個叫做陳龍的公安雷局長去平川建設抓人起,孫翊就掉進了這個局中,他沒有往外爬,而是一步步把自己推向了坑底。
先是平川建設抓人,再是叫停龍山機場,緊接著星星湖項目被逼停,再然后,就是龍山機場工程的重新上馬,雙方你來我往,這一系列眼hā繚亂的交鋒不僅搞暈了所有不清楚內幕的人就連孫翊這個局中人,也被íhò住了,他以為曾毅這種ā擾式的攻擊,只是能給自己制造一些麻煩但無法給自己造成傷害。
當他調集所有資源進行大舉反擊,全境壓上以為已經將曾毅逼入死地,大局已定時,杜若這個經偵局的局長,卻從背后下手了,輕輕的一記釜底抽薪,便讓孫翊潰不成軍,難以自保。
從星星湖項目被逼停的那一刻起,情形就已經發生了變化”但孫翊卻并沒有隨著情形的變化而做出變化,他還以為自己的抵押貸款是正常貸款呢,卻不知道這個想當然的念頭,把自己給坑了。
孫翊原本可以見好就收的,但他沒有,在龍山機場重新啟動之后,他依舊是咄咄逼人,yù置曾毅于死地而后快,卻沒料到最后的結局,會跟自己想象中的有那么大的差別。
冰寒柏在不可能任命曾毅為自己秘書的情況下,卻依舊點了曾毅的名,甚至還把曾毅叫來親自談話,除了表達善意之外,這其實也是對曾毅的一次拯救,他想幫曾毅化解孫翊的這波攻勢,賣一份人情。但冰寒柏沒有料到,曾毅早已想好了后手,就算自己不幫忙,人家也是自保有余。
現在杜若來找自己,是什么一種目的,冰寒柏很清楚,這是來邀自己聯手的。自己不過是幫了曾毅一個小忙,曾毅卻立刻回報給自己一份大禮!
杜若并不著急,拿著水杯緩緩啜著,他知道冰寒柏表面上雖然是在很“仔細”地閱讀文件,其實是在心里進行利弊權衡。但杜若相信,冰寒柏一定會跟自己聯手的,冰寒柏低調這么久,無非就在等待這么一個機會。
果然,冰寒柏看完文件,“啪”一聲合上,將文件扔在了茶幾上,當時臉è一沉,道:“十三個億!他們的膽子未免也太大了,胃口也太肥了吧!”
杜若就放下水杯,腰板坐直,道:“寒柏書記,您看這”
“我只有一個態度:無論采取什么措施,動用什么手段,一定都要追回這筆貸款,確保人民財產無損失!”冰寒柏厲聲說道。
“是!”杜若“略”一下站了起來,殺氣騰騰。
冰寒柏的神è此時稍緩,抬手小小一壓,示意杜若不必把自己當作上級看,他道:“杜若同志,那一切就拜托給你了,我先替南江的父老鄉親謝謝你!”
“請寒柏書記放心,我們公安隊伍,永遠都是人民葬眾的堅強守護。”杜若把手里的警帽往頭上一戴,隨即一個立正,道:“寒柏書記,事不宜遲,那我現在就去部署行動,立即采取措施!”
冰寒柏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而是移步將杜若送到辦公室門口。
看著杜若離去,冰寒柏眼角一抬,隨即背著手,慢慢踱回了辦公室,如果今天這樣的機會都能錯過的話,那他就不是冰寒柏了。
何況冰寒柏很清楚,就算自己不跟杜若聯手,杜若也照樣會出手的,拿住孫翊,就是保住了曾毅:但如果雙方連手的話,將會是對孫文杰的一次致命打擊。
曾毅這小子對南江的政局把握得太精微了,他知道該找誰合作,才能將自己反擊所能取得的效果最大化:而且他很準確地把握住了出手的時機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殺招,殺氣直逼孫翊背后的大靠山而來。
回到辦公室,冰寒柏坐在辦公桌前,氣定神閑地繼續批閱文件,好像什么事也沒有發生過。
過了有二十分鐘冰寒柏放下手中的文件,拿起了桌上的電話道:孫文杰省長,現在有空嗎?如果有空,就請你到我這里來一趟吧,有重要的事情!”
孫文杰接到冰寒柏的電話第一時間就把秘書叫了進來,問道:“最近省里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秘書想了想就提了幾件事,道:“除了這幾件事,好像也沒有別的了。”
孫文杰心里就有了底,他從抽屜里取出兩包好煙裝著,就邁步走了出去,心道冰寒柏到南江之后,可從來沒主動讓自己過去商量事情,聽說冰寒柏要定曾毅為秘書,他不會以為一個小小的曾毅,就能幫他拉攏到方系人馬吧。
眼下那幾個方系的大人物也彼此有些面和心不合了呢孫文杰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畢竟方南國走了,群龍無首,誰也不甘于屈于他人之下嘛。
省委大樓跟省政府大樓就是幾步之隔孫文杰從側門出了省政府大樓,一拐彎就上了省委大樓。
孫文杰省長來得好錢,坐!”冰寒柏的臉上,向來都很少能看到笑意,不過這不代表他不熱情。
“班長相召,我這個當旨手的,哪敢不從啊!呵呵。”孫文杰笑著跟冰寒柏握了手,一起坐到了里面的沙發上,孫文杰順手拿出煙,抽出一支遞給冰寒柏。
冰寒柏把煙點著,吸了一口,道:孫文杰省長,咱們倆搭班子也有幾個月了吧!”
孫文杰笑著點頭,道:“是,有三個多月了,其實我早該過來的,但知道寒柏書記剛到南江,下基層的安排比較多,所以就沒有過來打攪你。”
冰寒柏一擺手,笑道:“我知孫文杰省長是個大忙人,平時事務繁多。我沒記錯的話孫文杰省長參加工作的那年,應該是”
孫文杰一邊順著話題往下聊,一邊心里就琢磨開了,這冰寒柏今天找自己過來,到底有沒有正事啊,怎么全是這些沒滋沒味的清水話,總不會真是找自己來掰扯家常里道的吧!
聊了有二十多分鐘,看冰寒柏還沒有進入正題,孫文杰就有些坐不住了,這個情況似乎很反常啊,冰寒柏可是個雷厲風行的人,出了名的耿直,怎么今天跟自己聊了大半天,卻始終沒有一個主題啊。
正準備用言語試探一下呢,冰寒柏突然站起身來,朝辦公桌的方向走了過去,隨即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道:“今天我收到一份公安部的文件,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有必要孫文杰省長知道一下,畢竟事情沒有糟糕到無法解決的地步嘛!”
孫文杰看冰寒柏拿出文件,就知道正題來了,只是他很納悶,公安部的文件,能跟自己有什么關聯呢。
冰寒柏說完,把文件輕輕放在孫文杰面前,然后坐在一旁,重新抽出一支煙,點著了慢條斯理地真著。
孫文杰拿起來一看,當時心里就突突一跳,怎么會這樣呢!在星星湖項目的上,雖然他始終都是不支持、不反對的態度,也從不過問孫翊的運作情況,但有一點他是可以肯定的,這絕不會是騙貸,因為沒有這個必要,更沒有這個可能。
但看完文件,孫文杰就意識到問題出在哪了,是大形勢發生了變化!
“寒柏書記,在這件事上,我不好發表什么意見!但如果經偵覺得有必要進行調查,那我也是支持的!調查一下也好嘛,是不是騙貸,
是不是無法歸還貸款,就都一清二楚了!”
孫文杰就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他是不會在這個問題上被冰寒柏拿出的。
警方的立足點是騙貸,那么只要及時歸還了貸款,騙貸這個結論就很難站住腳了。十幾個億雖然是大數字,但不可能一下子全投出去,現在提前歸還貸款,相信所差的缺口并不會很大,即便是差一點,也不難解決。
再進一步,自己只要解決了航線的問題,讓星星湖項目重回正軌,那么騙貸一事就根本無從說起了。
想在這個問題上跟自己談條件,似乎還差了點分量吧!
孫文杰心里這么想著,他更擔心的是有人會在這件事上做文章,關于領導子女經商的問題,一直都很有爭議。雖然上有禁令,但人非圣賢,只要是不違反原則、不提供方便,老老實實地經營,大家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默許了。
可真要是被拿出來講的話,就不怎么好說了。
冰寒柏似乎早料到孫文杰會這么講,道:“你也不要多想,畢竟這不是最后的結論。”
心里裝著事,孫文杰就待不下去了,講了兩句,就向冰寒柏提出告辭,他得去趕緊把這件事的內情弄清楚。
出了門,就碰到正急得滿頭是汗,在門口直打集的吳秘書。
吳秘書上前一步,低聲道:“老板,有急事……”
孫文杰使了個眼è,示意秘書小心講話,就邁步朝電梯走了過去,臉上看不出有絲毫的慌亂。
進了電梯,吳秘書就立刻道:“剛收到消息,公安部經偵局在省武警總隊的配合下,把孫翊從公司帶走進行調查,另外還有均勝的常俊龍、銀行的一位科長!”
孫文杰就知道自己上了冰寒柏的當,冰寒柏拉著自己聊東聊西,原來是在配合經偵局的行動,讓自己無法進行干擾。
吳秘書又道:“公安部經偵局的局長,就是前任榮城市公安局局長杜若。”
一瞬間,孫文杰就在心里做出了抉擇,自己要去跟冰寒柏談一談了。經偵局敢在南江采取如此果斷的行動,肯定是跟冰寒柏達成了默契,同時,也一定是掌握了實實在在的把柄,人已經被抓走了,自己現在再去了解什么內情,去做什么彌補措施,都是于事無補的。
唯一的辦法,就是去找冰寒柏,用他的話講,事情還沒有糟糕到無法解決的地步嘛。
電梯門一開,孫文杰沒有走出去,而是重新返回樓上,去敲了冰寒柏辦公室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