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成都府街道上,行人漸漸多起來。
七八月的燥熱天氣,于此時已然消失不見,換之是爽涼之感。
兩旁樹木,枝葉隨風擺動,盛綠色彩下,掩藏著是衰敗的先兆。
大帥門前,白綢已然揭下,大門護衛一個個和往昔一樣堅守崗位,一種凜冽威嚴,卻隨著老帥歸西而漸漸消去。
初登位時,魏存東余威還在,可現在過了二個月,終于成都上下的人,清醒的認識到,魏存東已經死了,強人不在了。
大門前一溜馬車,都是中等樣式,少有豪華者。
這情形,卻是兩月來常見,往昔往來于大帥府的豪族大戶的子弟,現在一個個少見蹤影,換之,卻是些欲借機上位的小官員,這些人,在老帥在世時,連大帥府也是難進。
現在,卻成了大帥府常客。
不得不說,雖是同樣位置,不同人來坐,到底威懾力不同。
“大帥,您且放心,這些事情,小的定會辦得妥當,定不會辜負您的信任。”會客廳內,幾名青年,正與新帥魏賢說話。
因涉及到修筑城墻、募捐款項諸事,說話的青年,很是自信的向上座那人保證著。
魏賢看著對自己連連保證的這幾人,心里輕輕嘆一口氣。
其實,若非自己權威不夠,又何必與這些人浪費口舌?
他不是沒想過,效仿父親,對不聽話者實行鎮壓,二弟和幾位族人,以守孝為名,遲遲不肯前往封地,手下官將都是父帥舊臣,手掌大權,對自己命令雖不違抗,但也并非震懼,這情況下,給人以把柄,只會令自己處于尷尬處境。
罷了,只需再給一年半載時間,自己便能收服些勢力,扭轉如今局面。
想至此,魏賢面上帶著和熙微笑,說著:“既是如此,此事就交與諸位了。”
打發掉這幾人,管家從外面步入。
魏賢嘆口氣,微帶些疲倦的看向他:“二公子那邊情況如何?”
“回主上的話,二公子這段時日,在新府守孝,除請來的和尚道士為老帥念經祈福,未見有官吏出入。”
“他若真有孝心,倒好辦了。”魏賢揉揉眉心,說著。
“大公子,還繼續派人盯著嗎?”管家小心翼翼問著。
魏賢沉默片刻,說著:“他再拖,也不能拖過百日守孝期,再過些時日,他就要起身前往井城縣了。這段時日,你們日常監督就是了。”
已過去兩個月有余,現在大局已定,對方縱是不憤,不會有辦法改變,對這二弟,他倒是不怎么擔心了。
只是憂心文陽郡動靜。
“本以為兩月前便會迎來一場惡戰,實是想不到,對方絲毫動靜皆無……莫非,是文陽長定兩郡出了問題?”
魏賢還真是盼望事實便是如此,他現在缺的正是時間。
給他一年半載,就算是無法收服父親留下整個勢力,至少不會如現在這樣,處處受人所制,不得施展。
他卻不知,就在他思索此事時,王弘毅已在文陽府做出決定,舉兵朝成都方向而來。
聞此消息時,魏賢正在閱讀父親所留書簡,看到精彩之處時,管家踉蹌蹌從外面奔入,狼狽模樣,實屬少見。
“出了何事?”蹙起眉,看著管家不住喘息,魏賢緩緩問道。
“主上,剛有探子來報,說是文陽軍朝成都府方向來了!”管家喘一口氣,很是順溜的將話說出來。
“你說什么?”魏賢大驚:“此事當真?那個探子現在何處?帶他進來!”
“諾!”
與老帥在時不同,魏賢對身邊人很是信任,因此,本不該通過管家報于自己知曉的情報,也可讓管家接觸。
聽到主上吩咐后,管家很快便將探子帶到魏賢面前。
“將軍,文陽府起兵二萬五千,已經浩蕩前來了,由王弘毅親領。”
聽著對方將打探到情報再重復一遍后,魏賢終是慌了神。
雖已是新帥,打仗之事,他卻是經歷甚少,這時,竟然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到底是管家跟在老帥身邊時間久了,見新帥來回于房間內走動兩趟后,終是小心翼翼提醒:“主上,老奴是否去請幾位大人去議事廳候您?”
魏賢這才想到應該做的事,心情漸漸平復下來,說著:“恩,你這便去請……”
想了想,這時,竟不知該用誰,又不該用誰,到底是沒有自己班底,對父親班底諸人雖識得,卻并不甚了解。
剛繼任兩月有余,便遇危機,實是令他茫然。
不過總算是魏家子弟,這茫然只是在心里一轉念,到底未顯現出來。
隨后點了幾個父親甚是器重的大將。
又補充道:“再叫上葛壽,以及仲邢二人。”
這二人算是自己一派,雖只是副將,多加培養,有可能有所作為。
管家應聲而去,不到一柱香時間,眾人在議事廳聚齊。
當魏賢將得到情報告與眾人知曉后,議事廳內,片刻間沉默下來。
“怎么,文陽軍還未到,諸位便怕了不成?”雖自己內心亦是畏懼,作為新主,魏賢只是為人寬厚些,卻并不傻,亦非無能之輩。
只是權威不足,不能令眾人服自己。
這時,他自是曉得,文陽軍攻下成都府,就是魏家消亡之時。
他可清楚記得,去年父親滅掉的宋氏一族,與文陽長定之主王弘毅有著何等關系。
別人若歸降王弘毅,或許尚可,魏家子弟歸降王弘毅,便是自取滅亡。
面對著沉默下來的諸將,魏賢只得沉下氣,讓自己盡量做的像一方主帥。
“大帥,當務之急,一是增派人手,固守住城門,二是多備守城之物,三是聚集城中軍隊,并防止有人借機制造城中恐慌,還有若有可能,派使者,前往附近郡城,請求支援……”
成都府有防御之力,聞文陽軍前來的諸人大驚過后,開始有人進行布局建議。
魏賢雖心中不安,到底還是聽取意見,立刻準了。
成都府這邊開始人仰馬翻的備戰,距離成都府尚遠的一處坡地上,原地略作休整的文陽軍,已是布滿整片曠野。
王弘毅此時已翻身下馬,與隨行幾員大將,圍坐一圈,正對著一張簡易圖指指點點。
“主公,若從這條路走,不出五日,便可抵達成都府。”一大將指著圖中一點,向王弘毅建議的說著。
此時王弘毅卻目光落在地圖另一角,心里改變了主意:“若是我軍先不前往成都,而是繞道,去取陽樂郡呢?”
王弘毅指著成都府另一面的陽樂郡,頗是興味的說著:“如是先取陽樂郡,那成都府便會成一孤城。成都府是繁榮之地,能在戰斗中少些破損,我軍接手后,會省心不少。”
“陽樂郡?”旁邊一員大將想了想,忽地說著:“此郡太守,應是裴成炎吧?此人倒是有些本事,只不過向來唯魏存東馬首是瞻,此去怕是一場惡戰。”
“先取此郡,對攻克成都府極為有利。”王弘毅說著,思至此,他終是下定決定,對左右人等說:“通知下去,軍隊改道,移師陽樂郡。”
“諾。”
陽樂郡,郡城中本是一片平靜,卻隨著一騎的奔馳而過,帶起焦躁氣息來。
“太守大人!太守大人!大事不妙了!大事不妙了!”得到情報的一個官吏,連跑再喊,在得到通報后,奔跑至太守裴成炎面前。
“到底出了何事?如此大驚小怪?”裴成炎慢悠悠說著,這吏是他的侄子裴信。
“太守大人!文陽的定遠將軍,帶著二萬軍,直撲陽樂郡來了!”裴信急的說著。
“定遠將軍來了又如何……”裴成炎依舊慢悠悠說著,卻突然停下動作:“你說誰來了?”
“定遠將軍!定遠將軍帶著二萬軍,朝陽樂郡方向來了!”
重復的話,頓時讓裴成炎頓時一驚,連手里的杯盞落地,都是不知,他猛的立起來,厲聲說著:“此事當真?若有虛假,軍法處置。”
“大人,叔父,這事怎敢謊報啊!文陽大軍已離城不足三十里了!”裴信帶著哭腔說著。
聽到這話,裴成炎臉色蒼白,在房間里徘徊著,但是還是力持鎮靜:“城中還有多少兵?”
“大人,城中原本有三都兵,但是給大帥當初抽去了二都,現在只有一都了。”裴信說著。
“還不快去召集大將,議怎么樣抵抗?”裴成炎就吩咐的說著,見著裴信不動,皺眉說著:“你有什么想法?”
裴信突然之間撲在地上,跪地叩頭,哽咽說著:“現在城里只有一都兵,只有一千五百人,這一千五百人,如何抵抗著二萬大軍?”
“住口,一千五百就不能抵抗了?古來都有千人守上幾個月的!”裴成炎大怒,呵斥的說著:“別讓我再聽見這無君無父的話,還不下去!”
“叔父,你想想,現在大帥已死,新主軟弱,叔父,我知道你受了大帥的恩,想報君,可是這一千兵怎么抵抗,再說,王弘毅大軍一到,豪門大戶各有異心,難道不會集眾開門?”
“叔父,你敢殺盡城中豪門收其私兵,以抵抗幾個月嗎?”說到這里,裴信號泣之聲頓時拉高,充滿著房間:“若不如此,只怕三日都不到,這些豪門就要拿我們裴家的人頭來獻城!”
“叔父,你要為我們裴家滿門想想啊!”
聽了這話,裴成炎心里猛地一悸,剎那間臉色煞白。
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懷天心,施德養。不屈表示世人要有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