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了,一個侍從作出恭迎的姿態,請他進去。
王守田進去,心中有些恍惚。
只見身處一間書房,這書房很大,按照現代來說,有上百平方米,卻極是清幽。南部一架駕紫檀書櫥,滿滿的書籍。
西首一張書桌,上面堆積著一卷卷文書,前世,自己也在這書房中批閱著公文,決定著全鎮的大事。
“田兒,到這邊來。”一個聲音說著,說著,這人甚至站了起來,這時,王遵之又是一番氣象。
只見他身子挺得筆直,不知道為何,隱隱有著一種難以形容的龍虎之姿。
王守田凝神看去,只見王遵之此時,氣相大變,原本只有著紅黃之氣,現在卻紅氣幾乎全部轉化成金黃之氣。
這也許是文陽鎮最近氣數大增的原因,但是更多就是回光返照。
王守田心中浮現出傷感。
自然世界,日落時,天空短時間發亮。
人將死時神志突然清醒或短暫的興奮。
同樣,氣數滅亡前,會有短暫的繁榮。
少年青年中年行運,都是好事,但是老年最忌行旺運,往往導致運大壓命。
這時,王遵之又坐到書桌前,向他招手說著:“過來,讓我仔細看看你。”
王守田移步過去,來到王遵之前。
此時,王遵之精神很不錯,眸中帶著晶亮的神光,看了他好一會后,才微微一笑,說著:“不愧是我王家千里駒,不過數月工夫,你已有如此成績,文陽府交于你手,我也算放心了。”
“大帥知遇之恩,我永不敢忘。”王守田單膝跪地,向王遵之叩謝知遇提攜之恩。
“以后就不必再說這些話,只待行了儀式,你便可改口,換個稱呼了。”王遵之受了他這一禮,讓其起身,在自己身旁坐下,有些傷感的說著。
王遵之看著眼前年輕人,愈看,愈覺得和自己年輕時很像,當然,這更多是心理作用。
“你母親……身體還好嗎?”有了這個兒子,想起記憶中那個賢惠的女子,王遵之語氣越發輕緩了。
“大帥,家母身體甚是康寧。”王守田恭敬回答的說著。
“那就好,那就好,她是有福氣的人。”王遵之點點頭,不過此時,說實際,什么都比不上兒子,這一說就罷,又仔細看了上去,一臉不舍。
他自知時日不多,這時看上去,只見兒子穿著官服,佩著長劍,氣宇軒昂,神態從容,雖然臉上盡是恭敬之色,但英氣勃發,卻是遮掩不住,心中的歡喜根本無以言表,只覺得自己終還不是兩手空空。
看見王遵之露出歡喜莫名的神色,王守田只覺喉嚨乾涸,吞咽困難,眼中都有些發紅發酸。
王遵之平靜下了心情,親切說著:“我歡喜你的神態和眼神。”
王守田微微一愕,卻聽王遵之說著:“剛毅,熱誠,大志,你可知道,當年我也有這神態和眼神。”
“亂世軍中,看多了人杰,嘿嘿,驚才絕艷、運籌帷幄、風度翩翩、剛毅果決的,都多的是,你說原本大帥,為什么看上我?選我作繼承人?”
“就因為我還有著熱誠和大志,沒有完全變成冷酷和野心。”
“親冒矢鋒、南征北戰,絞盡腦汁,生殺予奪,這等鎮帥多的是,可是為何不成大器,就是因為只有野心而無大志,只有算計而無熱誠,如此怎能得大運恩澤萬民?”
王遵之說到這里,自失的一笑說著:“可惜,大帥看錯了我,我才能不足,不能造就大器,只守了這片基業,無法寸進,辜負了大帥的期望。”
在王遵之的心中,對不起大帥的,只是這點,至于夫人的事,雖然已經下令賜死,卻也不覺得有錯,死后見了大帥,也是何愧之有。
王守田抬頭望去,只見王遵之臉上,一現即斂深深自嘲苦笑,只覺得心中不由一痛。
見這神情,王遵之也覺得自己說多了,搖頭失笑說:“我召你來,本是要告訴你,我已經決意立你為嗣子,我和大帥的大志,就由你來繼承了,可是看到你,卻忍不住心中高興,故對著你說起心事來。唉!可能我真的老了。”
王守田按捺住心情,說著:“謝大帥,我一定繼承二代大帥之志,統一蜀地,統一這亂世的天下。”
這是他第一次吐出了真言。
王遵之倒反而一怔,統一蜀地,這倒可以說,統一天下,卻是王遵之連想都不敢多想,聽了這話,不由一驚。
下一刻,王遵之仰天長笑,狀極歡暢,片刻,才指著王守田說著:“你這小子,不想有此潑天大志,若是以前,我必怒而斬之,以免給我王家惹上滅族之禍,可是看你所作所為,都是固本培元之舉,又懂正奇相濟之理,也許你還真有這一線機會。”
王守田剛才才說出這話,就暗中后悔,現在聽了,舒出一口氣。
王遵之又想起一事,說著:“在你之前,我還曾收過一名義女,想必你也有所耳聞,但未必見過其人,儀式那日她會和承業一同前來,到時,我給你們兄妹引薦一番。”
“諾。”王守田低下頭應著。
幼鳳啊,她和李承業,成了他一大宿敵,他怎么可能未見過。
不過話說回來,這一世,他與妹妹,倒還真的未曾見過。
在書房內,二人閑談許久,王守田前世便與這王遵之父子一場,重活一世,自是相談甚歡。
對王守田,王遵之越發滿意了。
又接到了情報,這宋氏已收下聘禮,王遵之心情頓時大快:“儀式,就定在二日后,鎮內所有主將主官都會前來,還有皆是府內大族,到時候,你就可和他們定下君臣名分,我也放心了。”
“到時候,不但授你嗣子之位,也授你義從軍指揮使之職,你覺得如何?”
義從軍指揮使,都是由大帥親自擔任,王守田心中一驚,這指揮使之職,就是六品,現在自己還難以掌控。
聲望和名分都有了,但是器不足,這時心中一動,就求官說著:“大帥,這等大事,當然由你吩咐,只是聽聞您原本有過宣德大夫之職,我愿請之。”
王遵之心中一動,這宣德大夫,就是當年自己在大帥時,確定為繼承人前的官職,現在再賜給了他,就是傳統了。
“不錯,你攻占了太素縣,不可無賞,我就封你為宣德大夫之職。”
這宣德大夫之職,并無多少實權,但是其器就是正七品,王守田大喜,磕頭說著:“多謝大帥!”
這一應下,就見頂上金印猛的發生變化,不過此時當然不及細看,王遵之心情甚是愉悅,卻突然咳起來,越咳越是厲害。
王守田忙喚人進來。
早有人去請醫官,因有醫官就住在府上,只片刻工夫,人便已至。給王遵之檢查過后,醫官就說著:“大帥,你不能操勞了,要立刻休息。”
王遵之揮手,讓王守田下去,才說著:“我的身體我知道,你保我一年,我就別無所求了。”
“大帥!”醫官不由喊了一句,見大帥無力揮手,他只得退了下去。
當天,王守田便住進了大帥府。
王遵之將其安置在離自己住所很近一處院落。
一路行來,有侍女引路,這見路途門楹修潔,花園姹紫嫣紅,環境清幽。
到了一處院前,這院子雖然不大,但陳設物件具是上品,望其格局,竟是這府中,僅次于主家所住院落之地。
派去服侍他的下人,皆小心翼翼,對王守田甚是殷勤。
“你們退下吧!”王守田說著,心中有些納悶,前世自己還拜見了夫人,這次大帥提也不提。
等下人皆退下,王守田凝神自觀,只見頂上之氣,竟在這片刻之間,已經穩定了。
金印盤旋,里面容器擴大了不少,里面白紅之氣不斷翻滾著,外面白氣不斷滲入,而這些白氣,又絲絲轉紅,每轉紅一些,就似乎濃縮了許多,空出一片區域,這時又有白氣涌入填充。
紅氣不斷轉深,這實是大變化,并且其氣生機勃勃,仿佛欲以沖天而飛。
等氣完全變成赤紅,就意味著穩坐了縣級大位。
下一步就是赤紅轉黃,若是完全能轉成金黃色,這就是“五品黃堂”稱呼的來源。
文陽鎮節度使,名義上是四品。
要知道,本朝定制,文陽鎮雖然是小鎮,也賜一旌一節,得以軍事專殺,行則建節,府樹三纛(大旗),威儀極盛,集軍、民、財三政于一身,節度使的僚屬,都由節度使辟舉,然后上報朝廷批準。
這節度使的品級,就是正四品,可是由于戰亂和人口的原因,實際真正氣運只有從五品左右,自己正式成為嗣子,只要再突破一級,從六品格局,就算在命格上還有些差距,但是相差不遠,就可坐穩嗣子大位了。
王守田觀此氣相,心中暗暗思索著。
躺于塌上,又想起自己前世宿敵李承業。
想到儀式這日,李存義和李承業,以及眾將也將前來觀禮,那時,再仔細觀看這些人的氣數,到時候才可未雨綢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