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紫言聽著這話,心中咯噔一跳。大夫人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對自己說外間戲子的故事,既然說起這話,必是有來由了。既然說起這事,多半就是和自己有關聯了,多半是那花滿樓的妹妹生下的孩子有什么貓膩了……
沈紫言想了想,杜懷瑾雖然有包養戲子的傳言,可是他自己說得明明白白,之前從未沾染過任何一個女子,自然不可能和花滿樓的妹妹搭上了。至于福王府的另外兩位公子,如果是大少爺杜懷瑾,大夫人這話也不好和自己開口吧。畢竟自己和大夫人還沒有好到那種程度,可以推心置腹。若是二少爺,那就是大夫人懷著看笑話的心情要拉著自己一起作壁上觀了,以她的為人來看,又似乎不像。
越想越覺得好奇,但是也不好表現的太急切,只得抿了抿茶,耐心聽著大夫人說下去。
大夫人顯然也是覺得有些不好啟齒,沉默了一陣才繼續說道:“這事我們那里知道的人也不少,據說花滿樓的妹妹和李家三公子有些瓜葛,后來就生下了一個兒子,就在不久前那姑娘病死了,花滿樓也不過風光了幾年,現如今正是落魄的時候,哪里肯收養那孩子!我早前就知道那花滿樓的妹妹不穩重,生下了私生子,也不過因為她是名角的妹妹,才風聞了這些閑言碎語,哪知我后來才聽說那孩子被抱養回了李家……”
沈紫言大吃一驚,抬頭看向大夫人,“這話可當真?”李家三公子就是沈紫諾的小叔子……
只聽說宋氏進門以后添了一個女兒,就是那孩子抱回了李家,這么大的事情,沈紫言不可能不知道。倒是只聽說李家二公子李駿在外有個私生子……
大夫人點了點頭,“我也不是那等喜歡亂嚼舌根子的人,只是事關令姐的婆家,這才和你說道說道,金陵城知道的不多,可是我娘家那里知道的人不少。我也不敢扯謊,特地派人回娘家打聽過,你若是有什么疑慮,大可以派人去打聽打聽……”
沈紫言頓時心亂如麻,一時間想到了許多許多,猶豫著要不要將此事告訴沈紫諾。現在那孩子雖然養在李家,可沒有一個說得出的名分,大家也就含含糊糊的這么叫著。若李駿是簡簡單單被人誤解,那還好說,要是他打算替他弟弟背下這黑鍋,沈紫言作為沈紫諾的親妹妹,可是萬萬不能同意的。
只不過,沈紫言苦笑了笑,自己雖然是沈紫諾的妹妹,可對于李家的家務事,根本沒有插手的權力。現如今,也只能先和沈紫諾商量商量,再看看情勢,才能決定該如何做。
這樣想著,沈紫言很快就平靜了下來,對大夫人說道:“俗話說家丑不可外揚,這事還請大嫂暫且不要說出去。”大夫人連連點頭,“你放心,這話我只和你一個人說過。只不過,我也有話要勸勸你,這事你可得好好和令姐說說,免得到時候自己吃虧!”
這話哪里用大夫人提醒,沈紫言早已盤算好要和沈紫諾好生說說,只不過還是感激大夫人的提醒,“大嫂說得是,這事我定然會好好和大姐絮叨絮叨的。”大夫人嘆了一口氣,“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沈紫言想到沈紫諾柔弱的性子,也嘆了一口氣,想著大夫人是有孕在身的人,也不多留,忙起身告辭。大夫人親自送著她出了門,連連囑咐她,“要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只管來和我絮叨,我成日里窩在暖閣里,也沒趣的緊。”因為這一胎來得艱難,大夫人自然是甚少出去走動,沈紫言也能理解她閑來無趣的心情,忙應了一聲。
大夫人又吩咐身邊的媽媽給她掌著兩個燈籠送她回院子,沈紫言想到杜懷瑾還在院子外面候著,含含糊糊的拒絕了:“倒不用勞動兩位媽媽了……”大夫人卻格外堅持,“那可怎么行,這路上不好走,你要是磕著碰著了,可怎生是好?”
沈紫言還未來得及答話,就聽不遠處一個婆子驚呼:“三少爺,您怎么來了?”沈紫言一個激靈,忙望向聲音的來源處,就見到濃密的樹蔭下,杜懷瑾背手而立,也看不清神色,只是給人一種格外安心的感覺。
也不知杜懷瑾低聲和那婆子說了些什么,就見那婆子急急忙忙的奔過來了,“三夫人,三少爺來接您回去呢。”大夫人聽著就笑了起來,“這可真是夫妻情深……”笑著轉向方才拿著燈籠的媽媽,“這燈籠也不必打了,有三少爺呢。”聲音里是少有的戲謔。
在眾人面前,沈紫言面上一陣發熱,好在天色已晚,也看不出來她面紅耳赤的模樣,慢騰騰的朝著杜懷瑾的方向走去,方才被大夫人帶來的消息所困擾的心情也變得輕快了些。大夫人站在門前,看著他們二人比肩而立,活脫脫一對金童玉女,眼里劃過一抹落寞,久久沒有說話。直到小咖忍不住提醒:“夫人,外間風大……”大夫人這才回過神來,腳步沉重的走向內室,嘴角溢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沈紫言跟著杜懷瑾出了院子,就歉意的笑了笑,“和大嫂說了一會話,就忘了時辰了。”杜懷瑾輕笑道:“沒事,我也正好看了看月色。”沈紫言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想到大夫人說的話,情緒有些低落。她從來不是自尋煩惱的事情,可是聽著大夫人話里的意思,再想想李駿的表現,就覺得自己的擔心不是空穴來風。
難不成李駿是打算自己認下那孩子?
杜懷瑾及時察覺到了她的低落,輕聲問:“是不是大嫂和你說了些什么?”沈紫言苦笑了笑,搖了搖頭。又想到天色太黑,他可能看不見自己的動作,就說了句:“也沒什么大事。”
落在杜懷瑾耳中,就是有事的意思了,追問道:“到底是什么事?”
一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架勢,沈紫言并不想拿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來麻煩他,只是這事事關沈紫諾,也正好讓他幫著出出主意。想了想,就將大夫人的話盡數告訴了他,“……我就是擔心大姐夫會認下那孩子。”
她說完這話,杜懷瑾也是面沉如水,他沉吟了半晌,說道:“十九八九是這樣了。我聽說李家三公子的夫人,脾氣暴烈,堪稱是河東獅吼,若是知道李三公子有這事鬧出來,多半會不依不饒了。”
沈紫言聽著他的話,心里無名怒火噌噌直冒,明明是李家三公子的私生子,憑什么要養在李家二公子名下?哪怕李家二公子是做哥哥的,應該幫襯著弟弟,可也沒用這種背黑鍋的說法!再說,那孩子不明不白的,養在李駿名下,自己的姐姐將被置于何地?這要是李駿自己的風流韻事造成的孽果,沈紫言自然也沒有別話可說,可這事和李駿一點干系沒有,為什么到頭來負起責任的卻是李駿?
說白了,李駿認下那孩子,那孩子就是名義上的庶長子,沈紫諾嫁進去才多久,剛剛小產,還沒有自己的孩子,現在憑空就冒出了一個庶長子,怎么看怎么生氣!雖說小孩子是無辜的,可這禍是李家三公子闖下的,也沒有讓沈紫諾和李駿來承擔這后果的道理!
光是這樣想一想,就覺得讓人著惱,不自覺的聲音放大了些,“總不能為著李三公子的夫人,就這樣不明不白的認下那孩子吧。”杜懷瑾的聲音不急不緩的傳了出來,“現在倒也未見得分明,我猜李夫人還不知道這孩子是李三公子的吧。”
沈紫言頓時語凝,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難不成是大姐夫瞞著李尚書和李夫人,就這樣偷偷抱回來的?”杜懷瑾摸了摸她的頭,“你先別急,明日你就找個由頭去尋著大姐探探口風。李尚書和李夫人都不是那不明事理的人,若是知道那孩子是李三公子的,不可能糊里糊涂的就讓幾個婆子帶著。多半是大姐夫在他們面前說了什么,他們只當那是大姐夫的私生子,你姐姐又是后進門的,自然也是不好處置那孩子了。”
“這么說,就是大姐夫顧念手足之情,想要為李三公子瞞下了。”沈紫言一聲冷笑,“這可真是好哥哥!”杜懷瑾聽著她話里的諷刺,輕輕笑了一聲,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你也別急,回頭和大姐好好說說,這事我看還是要和李夫人挑明的好。”
這話正說到沈紫言心頭去了,她贊同道:“我也是這樣想,這事一定要和李夫人挑破,只是不能由大姐去說,得想個別的法子才好。”說著,似笑非笑的看向杜懷瑾,“據我所知,三郎的鬼點子是最多的。”
杜懷瑾無辜的眨了眨眼,“娘子誤解了……”沈紫言嗤笑了一聲,“娘可說過了,三郎從小就是個調皮搗蛋的,鬼精鬼精的人……”杜懷瑾撫額輕笑,聲音里帶了幾分曖昧,“娘難道沒和你說,她盼孫子盼了好幾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