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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天下何人不通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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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八十一、天下何人不通賊?(上)

  老老王書名:

  至此,朝廷官軍對鎮江發動的第一波反攻,就這樣宣告失敗。A!!

  “……安大人如今都到這份上了,您該不會心里還顧慮著名聲,甚至心向著朝廷吧?”

  “……德金先生,您這可就說錯了,他們雖然賣相稍微差一點兒,但身體可絕對不差啊咱們之所以讓這些貨è光著屁股一路受凍過來,就是存著替您擇優去劣的打算吶”

  “……王老兄,您說今天這事……應該不會有什么問題吧?”

  伴隨著夾雜了黃浦江濕水汽的秋風,在大金帝國江東征討行營官軍的前方,五千名捆綁系露ǒ男的對面,慢慢走來了一大群面目猙獰、渾身臟臭的類人生物。

  預示著死亡的晦暗氣息,緊緊地縈繞在這支隊伍頭上,沒有人知道下一刻會有誰倒下去死掉,也沒有人知道自己還能活上多久,只是在槍口和刀劍的逼迫之下,麻木地繼續著這場仿佛永無盡頭的死亡行軍。

  八十一、天下何人不通賊?

  康德三年十月初,雖然突襲帝都南京的西洋艦隊,已經暫時退卻。但趁勢而起的黨人,確切地說是閹黨的雅易安和郭波兩位大公公,依然聚眾盤踞在距離南京不遠的鎮江重鎮,對南京虎視眈眈,時常作勢攻打,氣焰甚是囂張,屬于朝廷必須第一批鎮壓的專政對象。

  ——這是租界方面如今的重要炮灰兵力,來自塞爾聯邦的豺狼人奴隸兵。

  唯一與尋常胖子不同的是,在他那充滿了油的球型軀體表面,還覆蓋著一層暗灰è的細iǎ鱗片,顯示出這是一個得變了形,近似于皮球狀的狗頭人。

  呆愕了片刻,他抬起袖子,不敢相信地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一聽買家居然要壓價,王啟年頓時就急了,像受了莫大的污辱一樣嚷嚷起來:“……如今這年頭物價暴漲,就是一頭豬也要七八兩銀子,一個人五兩銀子,實在是便宜得不能再便宜了”

  但問題是,與上戰場對著一幫臭男人脫ù子賣屁股相比,芙蓉圣女顯然更喜歡留在繁華的京城之中,享受愚夫愚fù的頂禮膜拜,以及王公貴族的宴請奉承。

還有南洋香料群島的種植園,由于環境嚴酷、勞動強度大、死亡率高,同樣每年都要補充大量的奴隸——總之,在遠東這片地面上,如今只要有貨源,就絕對不會有哪個人販子虧本的  ——就在這片飽受戰火蹂躪的廢墟之中,迎著蕭瑟的秋風,一隊隊瘦骨嶙峋的露ǒ體男人,被麻繩五uā大綁,然后又聯成一串,在刺刀和皮鞭的逼迫之下,沿著通往上海的官道,渾身哆嗦著踉蹌前進。

  王啟年神è奇怪地望了他一眼,甚為驚訝地提高了聲調,“……如今就算是三歲iǎ兒都知道,這朝廷已經是兔子尾巴長不了啦俗話說,皇帝還不差餓兵呢但您這次出兵東征,可有拿到戶部的一文錢一粒米?

  ——可憐的安爾樂將軍,在這個悲催時代的逼迫之下,您也終于墮落了。

  而在這些本應彪悍嗜血的豺狼人,此刻卻奴顏婢膝地簇擁在一頂滑竿周圍,上面半躺著一個充滿暴發戶氣息的胖子——頭戴金è的絲綢軟帽,身穿金紅相間的絲綢長袍,領口和袖口都用金線和銀線繡出繁復的uā葉條紋。而仿佛酒瓶一樣粗細的手指上,還套著一枚直徑足可以做狗項圈的鉆石戒指。

  上海西郊,這片原本商旅往來、村鎮稠密、熱鬧繁華的地方,此時已經只剩下了一片殘破和凄涼。

  對于此次人口買賣的jiā易雙方而言,王啟年這邊本來就是無本生意,能夠撈到這樣一筆銀子,就已經心滿意足了。而狗頭人jiān商德金自然也不會虧損——上海租界固然是殘破不堪,消化不了這些人口。但隔海相望的東瀛列島,如今大戰方息,人口銳減三分之二,到處都是無人耕作的荒廢農田。各地諸侯富豪,都很樂意拿出窖藏的金銀,來換一些緊缺的青壯勞力。

  而嘗到了甜頭的王啟年和安爾樂,為了將這種無本生意繼續做下去,很快就丟了最后一點良心,合伙炮制出一封奏報,送往蘇州費立國大學士的莊園,舌燦蓮uā地如此聲稱說:“……我部奉均命征討上海,浴血奮戰十余日,殺敵不計其數。只是敵人勢大,我軍死傷逾五千,實在無力堅持,只得撤回蘇州整補,以待來日再戰……計劃征兵若干,籌餉若干,還請大人核準……”

  由于連續好些天都沒吃沒穿,又餓又凍又病,這些骨瘦如柴的可憐人并沒有走出多遠,就開始陸續倒斃在路邊。但其余那些同樣飽受病餓折磨的“新兵”,卻根本沒心思幫助這些這些倒斃的同袍一把,只是將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前方,有氣無力地一步步挪動。而監督他們的洋槍隊老兵,則罵罵咧咧地將倒斃者的繩索砍斷,丟棄在路邊的野地里,順便再往iōng口捅上幾刀,以免有人裝死。

  “……人能跟豬比嗎?”德金當即就瞪了他一眼,“……而且瘟豬也是沒人要買的啊”

  思慮再三,這倆人最后認為,別的事情可以不管,總之一定得要先多搞點人來壯壯聲勢,俗話說螞蟻多了咬死象,只要湊夠了人頭,淹也把黨給淹死了。

  “……誒?大人,您可不能說話不算話啊每個最少五兩銀子,這已經是底價了啊”、

  誰知這宮里的太監,還真是比不得宮外的閹人——這兩個公公雖然長相還威猛,但打仗實在是十竅通了九竅,一竅不通啊,所以當即就犯愁了:這仗該怎么打呢?

分——割——線  至于讓這些“貨物”一路露ǒ體受凍的虐待折磨,在德金眼里,其實也沒什么了不起的——以販奴船底艙那種地獄般的惡劣環境,通常若是能有一半的人活著抵達目的地,就已經算是好運氣了。

  極少數重返家園的幸存者,此時也都已經恍如行尸走仿佛幽靈一樣徘徊在那些殘垣斷壁之中,搜檢著家園廢墟中任何一點可用的東西。看到有大隊人馬經過,就全都躲起來遠遠窺視,眼神中充滿了恐懼。

  于是,這兩位公公就討了道圣旨,宣稱在南京城內外的所有富戶,限期三日之內,按照家產多少不等,都要出兵一人到十人,自己準備武器馬匹,跟著他們一起征伐鎮江。

  “……怎么會有問題呢?安大人,您就放一百個心吧不是我王啟年自夸,在下做事一向牢靠得很吶”

  王啟年總辦揚起馬鞭,厲聲喝止道,“……都給我把起來,臉神}最}快些別怠慢了咱們的衣食父母”

  作為一名經驗豐富的奴隸販子,狗頭人德金仿佛看牲口似的,先檢查了他們的身體,看是否有殘疾,又用力拍拍他們的肩膀,試試力氣,最后讓他們張開嘴,察看牙齒是否缺損。

  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后,康德皇帝英明睿智地發現,以費立國大學士的教訓來看,漢人書呆子大概是不會打仗的,而滿洲親貴又告病的告病,有事的有事,實在不好強求……最后實在沒辦法,就從身邊的太監之中,選拔了兩個看上去相貌最威猛的公公,讓他們帶兵討伐盤踞鎮江的閹黨。

  “……嘿嘿,這么不靠譜的漂亮話,你究竟是在誰啊?分明就是你們人手不足又沒經驗,生怕貨物在夜里逃了,結果才成現在這副病歪歪的熊樣……”

望著前方不遠處黃浦江面的粼粼波光,以及租界守軍在江畔渡口設立的一座崗亭哨所,雖然心中早有準備,但也不知是為什么,安爾樂將軍還是感覺有些心慌意  按照康德皇帝的作戰計劃,反攻鎮江這一至關緊要的重任,應當由他心目之中的最強戰力——剛剛用陣大破西洋蠻夷,因功被拜為國師的魔教芙蓉圣女來負責。具體做法就是讓她招攬京畿各地的魔教黨徒,聯手反攻鎮江,然后朝廷在后邊摘桃子撿便宜。

  安爾樂將軍表情頗為苦惱地搔著頭發,“……不管怎么說,咱們也是堂堂朝廷官軍。不用心御敵倒也罷了,還ī通洋人做這種缺德買賣……總感覺心里有道坎過不去啊”

直至二十年后,王啟年和安爾樂的兇名,在江南各地,仍然是可止iǎ兒夜啼的存在。家長教訓自家頑皮iǎ孩的時候,總是愛說:iǎ鬼,叫你再不聽話,就被王啟年和安爾樂那兩個惡鬼剝光衣服捉了去  于是,她便借口要為皇家辦一場七七四十九天的祈福祭典,硬是推掉了這一苦差事。

  這些丑陋的人形怪物,粗看起來只比普通人略高一些,但體重卻是普通人的至少兩倍,全身覆蓋著蓬松厚實的灰綠è皮頭顱活象一只鬣狗,長著骯臟的黃牙和血紅的眼睛,身上則披著臟兮兮的皮甲,腰間掛著銹跡斑駁的大刀和流星錘,總算顯示出了幾分文明的痕跡。不過看著它們的模樣,似乎更喜歡用爪子和牙齒來解決敵人,然后開心地撕咬著熱騰騰的血啜飲白uāuā的腦漿……

  看了看身邊這些已經大半年沒有正經發過軍餉,最近才靠敲詐鄉村發了一筆iǎ財的洋槍隊老兵,安爾樂將軍忍不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又一次向魔鬼屈膝投降,讓心中堅持的最后一絲理念就此崩塌——道德良知、軍人守什么的都給老子見鬼去吧兜里有錢才是最最要緊的……

  “……就待在渡口的哨所崗樓里啊”王啟年抬手遙遙一指,“……喏,他們已經出來了……”

  為今之計,與其效忠這個不得人心的韃子朝廷,敗亡之后還要落個罵名,倒不如趁著朝廷這塊招牌暫時還有點用,想辦法盡量大撈一把。日后不管是拉隊伍占地盤,還是找個太平地方當寓公,好歹手里也能落下些錢財不是?另外,就算您自己不計得失,可洋槍隊的這些弟兄跟著您出生入死了好幾年,怎么著也都得讓他們日后有個著落啊”

  既然芙蓉圣女忙著保佑皇室,沒空離京出征,康德皇帝也就不敢強求,以免這位神通廣大的女人在氣急敗壞之下,把對皇室的賜福改成詛咒……可這場討伐鎮江叛黨的戰事,總歸是要找人去打的。

  ——古有以毒攻毒之策,朕今天就來個以閹攻閹,必能有奇效出現……康德皇帝大概是這樣想的。

  “……嗯,你說買主會在黃埔江邊等著,不用我們帶人深入租界。可如今都能看見渡口的哨所了……”

分——割——線  王啟年總辦很自信地拍著iōng脯說道,“……我已經跟洋人那邊談好了價錢,每個壯丁五兩銀子,一手jiā錢一手jiā貨,絕無一絲賒欠……再說了,若是這些洋人把咱們給坑了,之后又該找誰去收貨啊?”

  更要命的是,士兵可以拉壯丁,軍官可就沒處找了。偏生皇上又催得緊,兩位公公只好領著這么一幫無組織無紀律的大雜燴,慢騰騰地出了京城往東走,結果很快就成群結隊地開iǎ差,越走人越少——要知道,就算是一個學校的學生們高高興興出去ūn游,有老師帶隊班干部負責,都經常會出現走丟了的,何況這兩位公公手下這么一幫心不甘情不愿的炮灰送死鬼呢?

  “……怪物啊————”

  雖然這位來自無冬城的狗頭人商販并沒有多少語言天賦,暫時尚未掌握翔龍帝國的復雜語言,但依靠“通曉語言”的神術,還是能讓他與本地捕奴隊首領進行比較流暢的溝通。

  “……這就是你們剛販來的新鮮貨?看起來不怎么好啊”

  王啟年總辦一邊搓著手指,一邊陪著笑臉,如此解釋說,“……若是身體不好的家伙,或者有什么隱疾的人,這一路上早就被凍死餓死或者病死,在路邊喂野狗了。能經歷九九八十一難,活著來到這兒的,都是身子骨結實到不得了的伙子您瞧,咱們是多么的保質保量,萬事都先替客戶著想啊……”

  德金從鼻孔里哼了一聲,隨后開出了個壓低過的價錢,“……像這么爛的貨每個最多三兩銀子”

  ——就在奉命攻打上海的江東征討行營,搖身一變成了洋人的捕奴隊之時。攻打鎮江的那一路朝廷官軍,同樣也在這個群魔舞的世舞臺上,開始了自己頗為精彩的華麗表演。

  跟充斥于這個老朽國度每一處角落的各種官場怪談一樣,氣數已盡的翔龍帝國大金王朝,在覆滅前夕所發動的最后一輪全面反攻,也不出意料地變成了一場極度荒謬的大笑話。

  “……哦,是么?我怎么覺得他們好像連風都能吹走呢?”

  雖然兩個月前涌入此地的魔教暴徒們,在一番大肆劫掠之后,眼看著此處沒了油水,早已紛紛散去,但在這一路上,還是時不時可以看見被戰摧殘過的痕跡——暴lù在荒野上的尸骸,盤旋在天空中的烏鴉,被燒成焦炭和灰燼的村落市鎮,長滿了茂密荒草的田野,成群流著啃食腐尸的野狗……

  所以,他遲疑了一會兒,就命令隊伍停下來休息,然后對王啟年總辦問道:

  事實上,他們此時所看到的景象,也確實是能夠令絕大多數人感到骨悚然。

  由于兩位公公嚴重缺乏組織能力,這支討伐軍還沒走到鎮江,就已經基本上跑光了。剩下兩位公公大眼瞪iǎ眼,覺得沒法回去跟皇上jiā差,索眼一閉牙一咬,直接倒戈投靠了作鎮江的郭波公公。

嘿嘿世之中,各地藩鎮都忙著搜羅勇士、整軍講武,磨刀霍霍地要爭奪天下。咱們的康德皇帝呢,卻是把錢財都拿去供養幾十萬活著費空氣死了費土地的八旗子弟,然后任憑自家兵馬窮死餓死由此可見,這朝廷早已爛透了,將來不是黨或者魔教得勢,就是哪個強藩節度使進京坐江山  “……什么怪物那是尊敬的德金先生,咱們這一回jiā易的大客戶萬萬不可失禮了”

  八十一、天下何人不通賊?

  “……這個……怎么說呢?我的話不是這個意思……”

  狗頭人德金不滿地抬起一根胡蘿卜粗細的手指,對著這些渾身凍得又青又紫,有些還在發燒打擺子的露ǒ體男人晃了晃這么一幫病漢回去,你叫我賣給誰啊?”

  當確認了對面的身影并非幻覺之后,曾經留學西洋,見多識廣的安爾樂將軍本人,倒還沒什么特殊反應,可是他手下的那些見識淺薄的士兵,卻是一個個驚慌失措地慘叫起來:

  “……哎,怎么會呢?”王啟年總辦趕緊活動起了他的如簧巧舌,“……這都是絕對的上等貨è咱們剛剛才從鄉下征集起來的,身體全都結實得像牲口力氣大,聽話,還好養隨便給點吃的就能干活”

  ——當然,就算是這場殘酷的死亡行軍,畢竟還是有終點的……

  然后,這支披著官皮的捕奴隊,就讓江南各地的鄉間村落,又遭了一回妻離子散的大難……根據不完全統計,在大金王朝滅亡前夕的最后幾個月里,王啟年和安爾樂這兩位江東征討行營的哼哈二將,先后從江南各府縣鄉村,擄掠青壯男丁六萬以上,其中只有約摸一半左右,被活著押運到了上海租界,然后又只有三分之一熬過了販奴船底艙的折磨,活著抵達了目的地……

  “……哦,是嗎?那我再瞧瞧……”安爾樂將軍隨口應付著,同時抬眼望去……于是便一下子愣住了。

  ——在一隊青面獠牙的豺狼人衛兵的簇擁之下,巨熊軍團的隨軍商人,已經許久沒出場的狗頭人德金,瞇著他那對幾乎只剩一條縫的iǎ眼睛,翻身跳下滑竿,走到了這五千名渾身哆嗦的露ǒ男之中。

  雙方經過一番討價還價,爭得面紅耳赤,最后總算以每人三兩八錢銀子的價格,敲定了這筆生意。

  可問題是,像上前線當炮灰這種高風險低收益的蠢事,有哪個富人愿意去賠錢又賠命啊。所以折騰了幾天之后,兩位公公只搞到了一幫uā錢請來甚至綁來的替死鬼,從殘疾人、病人、七旬老翁到五歲兒童都應有盡有,至于武器馬匹更是完全沒有,能夠扛一根木頭棍子就算是不錯了。

  一旦決定了徹底不要臉,安爾樂很快就不再患得患失,變得精神了許多,“……對方的人究竟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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