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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四十二、孤家寡人之死(下)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穿越時空的蝴蝶

時間:正月初三下午天氣:陰轉晴地點:山.因幡國.鳥取沙漠.下酷城天守閣頂層  陳舊泛黃、遍體污漬的紙拉門,被人“嘩”的一聲用力移開,露出了后面的空曠房間。

  一般來說,城堡天守閣的頂層,都是城主或大名的住處,也是裝飾陳設最為奢華的地方。

  然而,下酷城天守閣頂層的這個房間,卻是寒酸樸素得很,雖然寬敞開闊,但既不見半件家具,更沒有壁畫、浮雕之類的裝飾,唯有地上鋪著的發霉榻榻米而已。

  一個枯瘦邋遢的年輕男子,正屈腿跪坐在這個寒酸的房間中央。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白色內衣,然后為了抵御正月的嚴寒,不得不緊緊裹著一條臟兮兮的被子,長長的頭發如海藻般亂七八糟地披散下來,再搭配上纖細的身材、慘白的膚色、充滿了血絲的紅眼睛、奄奄一息的頹廢氣質……實在很像是一只整天嘮叨著“我好恨啊”的怨靈女鬼……

  (具體造型可參考《絕望先生》中的家里蹲同學)

  當然,在場的諸位入侵者,都不會犯下這樣的低級錯誤,把仁孝天皇陛下與女鬼給弄ún淆的。

  ——由于之前那位被年下小正太男寵yòu拐私奔的皇后,在臨行之前搬家搬得實在太徹底,就連天皇陛下的御用紫衣和十六瓣菊uā徽紋大禮服,也不小心一塊兒卷走了,目前正作為重要戰利品被丟在外面的沙丘上……所以,可憐的仁孝天皇陛下,就只能穿著睡衣裹棉被了……

  聽到紙拉門被打開的聲音,這位末路天皇終于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只是頗為厭煩似地瞇起了而已,似乎是因為發呆得太久,大腦還沒怎么開始工作……

  然而,在下一瞬間,他的瞳孔便張開了最大程度,被這隊討伐者的奇妙身姿給華麗麗地雷倒了:

  一身金燦燦的奢華長袍,手持黃金權杖的三井龍姬大小姐;換上了神器級粉紅色蕾絲女仆裝,腰間插著兩把手槍的銀發偽娘候補選民;穿著翻毛領白色狐皮大衣,手里捧著法術卷軸的黑暗精靈女政客,裝備著…式皮甲和短劍、長鞭、淬毒弩箭,暴露出大片黝黑肌膚的黑暗精靈女戰士;頭上插著鑲嵌有七彩寶石的金步搖,額前戴著金銀絲ún合編織的鏤空頭冠,手持白色紙束(御幣),身穿一襲紅白色巫女服的公主殿下……以及最后面一個披著十六瓣菊uā徽紋大禮服、步履蹣跚的白發老人。

  霎時間,仁孝天皇的思維不由得凌亂了。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闖進來的應該是一群滿臉胡須,肌肉糾結的粗魯軍漢才對……

  “……呵呵,居然是一幫女人來取朕的性命?這也未免太瞧不起朕這個堂堂天子了吧”

  半響之后,他才弱弱地開口嘀咕了一句,因為兩日水米未進,嗓音顯得很是模糊和嘶啞。

  但盡管如此,門外的眾人還是如臨大敵:澤娜公使撕開了法師護甲的卷軸,萌釘宮內親王舉起了御幣,三井龍姬將權杖往地下輕輕一頓,在身邊構成一道無形的防御屏障。

  而菲里則是輕輕念誦了一句咒語,啟動了3級偵查法術“奧術視覺”。

  隨著瞳孔被魔力變成紫色,他眼中的景物立刻開始抖動扭曲,各種魔力流動所產生的靈光,迅速依次閃現……然而,似乎是與門外這邊的光輝璀璨相對應,仁孝天皇坐著的室內,卻是一片可悲的黯淡無光——沒有法術陷阱,沒有魔法道具,就連仁孝天皇本人身上,也沒有任何使用法術的痕跡。

  “……房間里什么法術痕跡都沒有,這可真是奇怪了……他的懷里應該是八尺瓊曲玉、草薙劍和八咫鏡這三件神器吧怎么探測起來一點魔力反應都沒有?呃,莫非那些其實是仿造出來的什么贗品假貨?”

  他忍不住轉過身子,向萌釘宮內親王如此問道,只是對方還沒來得開口回答,那邊聽覺敏銳的仁孝天皇卻已經一下子就炸毛暴怒了。

  “……假貨?哼這三件神器,乃是天照大御神所賜,皇家一代代傳承至今,不知在多少次驅妖除魔、祈求安泰的祭典上用過,歷年來鎮壓降服妖魔邪神無數又怎么可能會是假貨?”

  呼啦一聲,仁孝天皇掀開了裹在身上的被子,一手持劍,一手捧鏡,脖子上掛著神玉,仿佛一副殉道者的模樣,傲然屹立于透窗而過的寒風之中,“……縱然這世道素來是成王敗寇,朕也是眾神賜福,百靈加護的天命之主天生就該凌駕于萬民之上汝等蠻夷逆賊,悖逆作亂,縱使一時得勢,將來也必遭天譴就讓這三件神器,來見證朕的蒙塵崩滅吧汝等可以羞辱寡人卻不能褻瀆神靈”

  看到這貨都已經是眾叛親離、窮途末路,連衣服都被卷走沒得穿了,居然還能一邊哆嗦著一邊表現得這么牛氣沖天,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狂妄姿態,在場眾人先是一愣,隨即便氣不打一處來。

  三井龍姬大小姐當即就上前一步,用黃金權杖指著天皇的鼻子,破口大罵道:“……住口汝這殺父殺兄殺弟的不仁不孝之徒,殘害天下萬千生靈的獨夫民賊你可知我國因為你挑起的這番禍亂,短短一年之間就被摧殘到了何等地步?非但無數名城大邑淪為鬼蜮,天下人丁驟減大半,就連平安京之汝家宗廟皇陵,如今也慘遭妖邪魔物肆意蹂躪而今汝已是惡貫滿盈,死期將至,莫非到現在還不知悔嗎?”

  仁孝天皇卻自顧自地整了整衣服,從容答道:“……且不說這點小小災禍,縱使列島陸沉、黎民盡成魚鱉,那又如何?自古豈有不亡之國?歷來又豈有不滅之城?天照大御神以此三件神器為證,將這列島賜予我家,如今天下皆叛,就是讓這個國度為朕殉葬,也是理所當然。朕今日崩則崩矣,亦是絕不屈膝媚敵”

  聽得這番不知羞恥的言辭,眾人都有些大腦當機的感覺。反倒是因為年老體弱,最后才走到樓上的熊澤天皇,卻當即就撲哧一聲笑出了聲來。

  “……呵呵,只要手里有了這三件破爛,就是眾神賜福,百靈加護的天命之主?就能號令天下,無人不從?哼老夫都已經七十多歲了,也還沒癡呆到這等地步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卻已經糊涂得如此厲害。嘿嘿,而更讓老夫想不到的是,就是如此不自量力的傻瓜癡人,也能登基稱帝,君臨天下,甚至還攪得舉國大亂……唉這可真是國之將亡,必生妖孽啊”

說罷,這位老人便推開旁人,徑自走上前去,隨手挽起袖子,亮出一塊不知從哪兒揀來的板磚——這位陛下居然是老當益壯,想要以天皇之尊與對方親手廝打  而仁孝天皇見狀,也趕緊就要拔出草薙劍迎戰……可惜他這幾日心灰若死,又餓又凍,還沒休息好,弄得手腳動作甚至還不如七旬老漢靈敏——結果尚未拔出劍來,就被熊澤天皇迎頭一磚拍倒,血流滿面地撞在了墻壁上,連劍、鏡、玉三件神器,也都被搶了去。

只是事情發展到這里,還沒有結束——在眾目睽睽之下,熊澤天皇竟然再一次掄起磚頭,朝著八咫鏡猛砸數下,當即就將其叮呤當啷地化作許多碎片;然后又拔出草薙劍,橫過來往磚頭上用力一拍,頓時折斷成兩截;最后把八尺瓊曲玉放在地板上,連砸了幾磚頭下去,便把它弄成了一堆碎末玉屑  幾乎就是在電光火石之間,仁孝天皇就已經被一磚拍倒,而那三件神器也已經被同一塊板磚輕松搗毀,讓原本如臨大敵的眾人跌了一地的眼鏡。

  那仁孝天皇癱倒在墻邊,眼睜睜地看著引以為最后依靠的三件神器,被人毫無敬畏之心地逐一搗毀,一時間神色呆滯,瞳孔發散,許久才叫道:“……你你這南朝余孽居然這般無法無天連三件神器都敢砸毀,難道就不怕高天原諸神震怒嗎?還不快點自盡謝罪,以免禍及后人?”

  雖然仁孝天皇吼叫得聲色俱厲,但熊澤天皇卻是滿臉的不屑,當即就朝他吐出一口濃痰,“……呸自盡謝罪?要自盡,也是你這糊涂蟲應該去自盡都已經是天皇了,卻連這點最基本的宮廷秘史都不曉得唉罷了罷了就讓你死也死個明白吧這三件玩意兒,哪里是什么天賜神器啊不過是宮廷匠人仿制的贗品而已只不過被打造出來也應該有幾百年了,勉強可算是珍稀古董罷了……”

  “……這……這……怎么會是這樣……”

  仁孝天皇一時間失魂落魄,但隨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頓時眼神一亮,“莫非……”

  “……別亂想了,那三件神器的真品,也不在朕的手里……當年南北朝分裂的時候,宮中的三件神器就都已經是贗品了。”

  仿佛是猜到了對方的想法,熊澤天皇微微嘆了口氣,隨手丟下板磚,然后用憐憫的眼神望著墻邊這個年輕人,緩緩說道。

  “……正如你剛才所說的那樣,自古豈有不亡之國?歷來又豈有不滅之城?自從天照大御神賜封我族建立大和朝廷,于近畿開國定鼎的上千年來,雖然皇統血脈萬世一系、綿延不斷,但也先后歷經過無數次的戰亂兵變。故而最初的那三件神器,早已散失得不知去向。之后歷代復制的贗品,也散失過多次,如今你手里的這些貨色,根本就是贗品的贗品的贗品了”

  “……這三件神器,真是贗品?可是在宮中舉辦祭典的時候,朕分明能用它們來驅除鬼神……”

  盡管已經是半信半疑,但仁孝天皇還是心有不甘,強要爭辯。于是熊澤天皇只得繼續解釋:

  “……不錯,縱然是贗品,這三件神器也依舊能辟邪除魔。但讓那些妖魔感到害怕的,乃是深受萬民敬仰畏懼的天子,以及天子身上的皇者之氣,而非這幾件凡人打造的死物。”

  “……當年平安朝初期,皇家權勢臻于極盛的時候,一旦宣讀圣旨,哪怕是枯草朽木都能開uā結實,連天上的飛鳥也要聽從旨意……可到得如今,區區幾封圣旨,哪里還有這般神效?

  究其根源,還不是因為皇家之勢日漸傾頹,先是為外戚篡權,然后又被武家架空,直至無權無勢,最終淪為拱手木偶,只能坐在皇宮這座大神龕里,享受一點殘羹冷炙的香火供奉罷了……既然連原本遵紀守法的世間凡人,都已經目無君王,那些弱肉強食的鬼神生靈,又豈會將一個傀儡帝王放在眼里?

  只是這京都的皇位終究還在,武家開幕府也需要皇家授權,所以哪怕是近世的傀儡天子身上,多少也還有一點余威殘存。再加上千年古都平安京的祖輩余蔭,還要考慮到高天原上的天照大御神……因此京都附近的神魔妖物,基本上都會給歷代天皇賣一個面子,不敢亂來。但到了別處,就沒那么便宜了……”

  略微停頓了一下,熊澤天皇忍不住又一次搖頭嘆息,“……唉,說來說去,什么血統門第和天神賜福,其實都是假的,只有錢財和兵馬才是真的。自古以來,就唯有強權才是公理。當年為什么三件神器一出,任憑你是何等豪強之輩,都要退避三舍?關鍵還不是因為它們背后有著京都朝廷坐擁天下的聲威與兵馬?可以發動舉國之力,將一切叛徒都碾成齏粉?

  而如今的京都朝廷呢?兵馬也沒了,州郡也管不住了,聲威更是跌落到了谷底,現在連京都也給折騰成了魔都……這三件神器放在你的手里,又能代表什么?”

  說到這里,他便從懷中抽出一份明黃色卷軸,丟在地板上,“……瞧瞧看吧,這是朕在江戶町雜貨鋪里寫的封官圣旨,響響當當的人臣之極,正一位的關白啊若是在當年的平安朝,只怕是十萬貫錢財也換不來這么一封圣旨。可是這年頭在朕的手上,卻只值十五貫,還賣不出去”

  門外眾人看著這封卷軸掉到地上,沾滿了黑乎乎的灰塵,霎時間便毫無一絲貴氣可言——這東西在過去真正被人看重的,其實是背后的無上權勢,當權勢消失無蹤之后,它也就是普普通通的一紙空言而已。

  “……這八尺瓊曲玉、草薙劍和八咫鏡,其實也是一樣的道理——既然是國之重器,就要有至上國運和萬千人心來承載,才能大放異彩——若是國勢強盛,時運亨通,則贗品亦能成神器;若是國勢衰頹,奄奄待斃,則神器亦將為凡物如今你已是眾叛親離,連自己的皇后都跑掉了,人心背離到這等程度,又哪里還有什么資格代表這個國度,使用這等鎮國神器?”

  這一通疾言厲色的呵斥下來,仁孝天皇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但猶自不服:“……朕如今已是落難之輩,自然只能任憑爾等羞辱。可是朕這些年來一心恢復皇權,讓王政復古,尚且用不得三種神器。難道你這給蠻夷和財閥為虎作倀的敗類,就有資格使用這等鎮國神器?”

  “……老夫自然是沒有這個資格,以后也不會有誰再具備這個資格了”

熊澤天皇不由得低下頭來,神情復雜地望了他一眼:“……因為京都靈脈暴動,從此化作魔都,皇家的一切宗廟陵寢,還有sì奉天照大御神和高天原諸神的許多神社,已經全都被妖魔所玷污,諸神必然震怒至極。而歷代先皇的余蔭,至此也已是蕩然無存,京都的王氣與龍脈,更是就此徹底斷絕,再也不可能復興  若是皇室子孫再不振作,而天照大御神也不再臨凡賜福的話,等到幾代之后,只怕是連傀儡都沒得做,唯有改朝換代,直接禪讓其他神裔強者為君了不過,這些未來的事情,都已經與你這個罪魁禍首毫無關系,還是仔細想想死了之后,該怎么跟列祖列宗還有天照大御神交待吧”

  說罷,熊澤天皇便恨恨地一甩袖子,轉身退回眾人之中。

  而仁孝天皇卻是神情木然地沉默了片刻,隨即“哇”地大叫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然后重重地仰面翻倒在了榻榻米上,就此不再動彈了。

  等待了片刻之后,見眾人一個個都僵在門口沒動靜,萌釘宮內親王殿下便率先走了過去,拾起那斷了的贗品草薙劍,在仁孝天皇的身上狠狠戳了幾下,沒有觀察到什么反應,只是仍舊顧慮著對方的垂死掙扎,不敢把手指伸過去查探呼吸——若是被咬一口可就慘了。

  而菲里.泰勒少將則是解下了自己的一把魔法手槍,壓上子彈,扳開保險,然后塞進熊澤天皇的手里,“……雖然這家伙看上去像是已經被氣死了,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請您補上一槍吧!”

  熊澤天皇掂了掂手槍,又看了看榻榻米上不知死活的仁孝天皇,稍微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湊了上去,把槍管壓在對方的太陽穴上,然后轉過頭去,閉上眼睛,用力扣動了扳機。

  ——隨著一聲回蕩在冬日沙漠之中的清脆槍響,以及一簇飛濺上紙拉門的鮮血,曾經在這悲慘的一年時間里,yòu發了這場亂世浩劫的危險火種,終于就此徹底熄滅了。

  但盡管如此,眼下仍然有著那么幾縷殘煙余燼,還縈繞在遙遠的西南天際,繼續徘徊不去……

——征伐九州的最后一戰,即將在仁孝天皇斃命之后打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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