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紅的夕陽下,某座被拆掉了大部分幕布,只留下頂棚和骨架的大型軍用帳篷內,穿上了華麗軍禮服的菲里,正臉色古怪地舉著一把邊沿帶著斑斑銹跡的舊斧頭,站在帳篷中心的空地上,望著眼前這位閉目跪坐在草席上面的中年大叔,一時間有點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而在他的四面,則是里三圈外三圈的圍觀閑人,擠得密密麻麻、人頭攢動。在無數道好奇的眼力聚焦之下,感到壓力很大的菲里,一時間額頭上青筋暴起,臉上更是掛滿了糾結的黑線。
“……這個……為什么必定要我來當介錯啊?我可是連雞都不會殺的說”
他神情哀怨地回頭望了一眼自己的彪悍女友,像小孩子一樣撅著嘴巴抗議,而蕾妮則是仿佛知心的大姐姐一樣,勉勵似地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沒事的,不要再抱怨啦親愛的小菲里,既然已經你選擇了參軍征戰的人生道路,怎么能連揮刀砍人這項基礎功都不會呢眼下既然有這么一個絕佳的實驗機會,自然要好好地把握住啰放心,就是不警惕砍歪了或者沒砍動,也沒有誰會來追究你的責任……”
——當然不會有人來追究,因為被砍頭的人已經逝世了,而四面那些圍觀的人……他們只會把這種撲街事跡當做笑話廣為流傳 “……雖然這話并非沒有道理,但我怎么總感到你只是一心想看笑話呢?”菲里愁悶地嘀咕道。
“……哎呀,既然夫人都發話了,長官您就從了吧再說這也是武人之本分——我國古代的武士元服成年之時,都是要斬殺幾個人來試刀練膽,必須見過了血能力算是真漢子的……”
由于偶然偷窺到了菲里給女朋友表演猛虎落地式和青蛙軋逝世式討饒,深知其夫綱不振到了何等悲催的地步,因此東方偽娘黑島仁也壞笑著幫腔起哄,“……如今雖然已經是依附火器和法術為戰斗主流的時代,但那些真正的勇士,依然需要能夠白刃見血而面不改色,所以您就從了夫人吧”
菲里沒好氣地瞪了這個滑頭一眼。
“……本官雖然沒殺過雞,但是逝世在我手下的活人和怪物可是絕對不少要不然你認為我這少將軍銜是怎么來的?但問題是,除非情勢所迫,否則根本沒有哪個法師會愿意自貶身價,和平常戰士一樣揮刀砍人的啊……唉為了避免鬧出洋相被觀眾笑話,是不是再彩排一下比較好?”
——幸好準備切腹的德川京介隊長,此刻正閉著眼睛雙手合十,一心念誦超度自己的,沒重視到身邊這些不像話的議論,否則早該氣得跳起來砍人了……話說回來,這切腹又該怎么彩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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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在參軍數年,轉戰三塊大陸,經歷過那么多場或爆笑、或悲催、或撲街的非正常詭異戰斗之后,被菲里親手干掉的敵人至少也有幾十個了。
不過,他畢竟也算是位高權重的一方人物,平常只需發號施令就是,偶然幾次出手斃敵,也基礎都是遠距離的魔法對戰或火器射擊,很少有貼身搏斗的場景,更不用說像這種眾目睽睽之下的殺人表演……嗯,確實地說,應當是“被自殺”表演……
所以,菲里由于從未練過刀法,而初次上手就要被這么多人圍觀,對此心中未免感到有些忐忑。
更糟糕的是,光是這場切腹儀式本身,就已經顯得很是不倫不類了。
一場比較成功的切腹儀式,需要準備哪些基礎條件?
嗯,以最簡略的標準,首先要準備兩把武士刀——其中一把刀給切腹者自己開膛破肚,另一把刀則是介錯人用來砍頭的——接著還有給切腹者用來包裹肚皮的白布,凡是下刀的部位,最好都不能裸露在外。這既是為了防止污血飛濺到四面,有礙觀瞻;也是為了避免肚腸流出體外,事后難以收斂……在菲里看來,這實在是一種既人道又環保的先進做法。
然后,還要給逝世者弄一套盡可能華麗的武士大禮服,好讓切腹的人逝世得體面一些。
最后是一條墊在切腹者膝下的草席,既是為了避免血污浸透地板難以清洗(假如是在室內切腹的話),而且萬一逝世者的人品實在太差,搞到無人收尸的話,還可以用這條沾滿血漬通常沒人敢要的草席,把逝世者直接裹起來,隨便刨個坑丟進去下葬。
假如再要更人性化一些,那么或許還會準備一個和尚,給逝世者做一場法事來超度亡魂。
但這些貌似平常的東西,在菲里的這支耐色瑞爾帝國特混雜牌軍之中,匆促之間都并不輕易搞到——首先,最近在江戶招募的本地新兵,大多完整不具備最起碼的紀律和素質,此刻都還留在后方的軍營內進行加強性練習。這次被菲里拉出來討伐日光東照宮的都是老兵,自然不會有誰會穿東瀛武士的袍服。唯一跟著過來的黑島仁上尉,體型又明顯太小了,根本沒法把衣服交給切腹的德川京介穿戴……而日光這處所本來就人煙稀疏,又剛剛慘遭亂兵洗劫,短時間內同樣也沒處找一家武士宅邸去借禮服。
折騰了老半天之后,菲里總算在查抄那家膽敢給軍團供給變質乳制品的牧場時,從管事老頭的臥室里搜出一件粉紅色的絲綢睡衣,刺繡和料子都還算不錯,模樣也和武士服比較類似,就讓洗過澡的德川京介湊合著穿上,再往肚子上包裹了幾圈被檢查出發霉污染準備丟棄的陳年醫用繃帶,便可以下刀切腹了。
而正經的武士刀就更是沒處搞了——巨熊軍團的西方老兵基礎都是設備火槍和長矛,而半途參加的印加人則更愛好彎刀和狼牙棒。高級軍官雖然有自己的佩劍,但都是鑲嵌了金箔或寶石的昂貴奢侈品,而武士用來切腹的刀子,按照習俗卻是要和他一起陪葬的……于是,這些吝嗇鬼誰都不愿意捐出自己的佩劍。
事實上,巨熊軍團在鎮壓江戶旗本武士暴之時,曾經緝獲過一大批武士刀,但由于接下來的各類事情紛至沓來,一時來不及處理,因此迄今還丟在祥瑞號的貨艙內,這次出征自然也沒有攜帶。
最后,還是黑島仁上尉良心大發,捐出了自己的兩把武士刀。德川京介倒是很平靜地收下了,而菲里卻不幸親眼見識過黑島仁所學的“野原家屁劍流”刀法,因而對這把曾經多次插過男人的武士刀,產生了極度的厭惡情緒——插進肛門的甚至還是刀柄,而非刀刃 喂喂,這哪里是野原家屁劍流刀法啊?分明就是基佬自流刀法吧這么硬插難道不怕得痔瘡嗎?
因此,出于對沾染皮膚病、梅毒和尖銳濕疣的擔心,菲里打逝世也不肯拿起這把刀。至于他自己的少將佩劍,從頒發至今都還沒用過一次,因此也沒有磨開刃,而臨時趕工磨刀似乎也有點來不及了……
于是,菲里只好扛起了一把工兵砍柴用的斧頭,隨便砍了一棵小樹算是練習,就來試著砍人……然后創造預定為切腹場合的帳篷四面,正被成百上千的好事者給擠得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他和剛洗過澡的德川京介都被堵在了外面,怎么也進不去,等得都要不耐心了。
最后還是菲里在情急之下吼了一嗓子:切腹的人和幫忙切腹的人都還在外頭沒進去呢你們這些傻瓜堵著路想要看什么吶?這才叫恍然大悟的眾人乖乖離開一條通道,讓德川京介進去切腹。
而接下來,也不出眾位圍觀者的意料,這位趕鴨子上架的介錯,果然是把事情給華麗麗地搞砸了。
——德川京介臨終禱告完畢,將武士刀刺入自己的腹部,但接下來就痛得使不上力量,連從左到右橫切的第一刀都還沒有割開,更不用說下一刀從肚臍到咽喉的縱切了,而過度緊張的菲里,卻已經把斧頭提前劈了下來,而且還歪了一些,很不巧地劈中了他的右肩……導致右臂當場骨折,武士刀脫手滑出,這切腹自然也就切不下去了。
看到居然沒劈對地位,四面觀眾噓聲一片,大感為難的菲里趕忙抬起斧頭,又對著德川京介的脖子連劈了三下。惋惜人的頸椎骨是很堅硬的,而菲里的臂力又明顯很糟糕,以致于持續劈了三斧頭都沒劈斷,最后反倒不警惕把帳篷的支架給砍斷了,導致全部頂棚都呼啦啦地坍塌了下來,把帳篷內的幾個人都給當場網住,還順勢打翻了旁邊用于照明的煤油燈,讓火苗舔上了幕布……
成果,等到菲里、蕾妮和黑島仁這三位履行者掙扎著爬了出來之后,再回頭一看,那位切腹切了一半的德川京介,還有這座用油布搭建的軍用帳篷,都已經化作了一團熊熊燃燒的大火球……
——竟然把切腹搞成自殘……也不知該說是富有創新精力,還是已經笨到連切個腹都不會切了……
因此,望著暮色中的這片火光,菲里不由得滿臉糾結地暗自嘀咕:早知道弄成這個局面,是不是應當再多彩排幾次?嗯,例如可以讓德川京介把肚皮切開,再用完整治療術恢復,然后持續一遍遍地切,一遍遍地試……總之要把這種最高難度的十字切給弄到很熟練了,才好表演給大家看嘛 聽到如此囧囧有神的荒謬假想,在場的其他人也全都思維糾結了,掛上了滿頭滿臉的黑線。
——你把布滿武士尊嚴的切腹儀式當成什么了?雜耍嗎?
然而,沒等這些無聊的家伙糾結多久,一封從橫濱發來的十萬火急的魔法傳訊,就逼迫著巨熊軍團仿佛脫韁的野狗一般,呼哧呼哧地連夜踏上了流亡狂奔的返回之路。
“……租界兵變,兩軍對峙街頭,內亂在即,務必速來聲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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