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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六、各懷心思的“官軍”們(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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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四十六、各懷心思的“官軍”們(續)

  一百四十六、各懷心思的“官軍”們(續)

  事實上,從出兵進京勤王的那一天開始,島津怒志就從來沒有想過要做什么朝廷忠臣,而是無時無刻不想著如何自己開幕府做大將軍。

  但是,要做到這一點并不容易,除了推翻舊幕府騰出位子之外,最首要的前提就是必須壓得住朝廷,其次則是要鎮得住其余強藩。

  在這個皇權已經頹喪千年之久的島國,各藩武士都只效忠于自家主公,對于從來不給他們發放俸祿的朝廷,則最多不過是還有一點面子上的尊敬,背地里甚至百般嘲諷,鄙夷至極。

  但是在一般庶民當中,尤其是偏僻地方的鄉下人當中,天皇和朝廷還是有著相當龐大的潛在影響力。例如此次朝廷的倒幕詔書剛一發出,就有相樂總三這樣的鄉下土豪,自備干糧帶著一村子的農民前來“勤王”……如果不能至少在短時期內摧毀朝廷的群眾基礎,屬于武士的政權就難以鞏固——的確,真心效忠朝廷的武士恐怕寥寥無幾,但卻多的是想要借著朝廷旗號來攪局的野心勃勃之輩,就如同現在的他一樣。

  不過,就當前的整體局勢而言,這個可憐而可笑的小朝廷,似乎也幾乎不存在坐穩江山的可能性。

  在島津怒志看來,原本統治這個國家的江戶幕府,確實是已經內憂外患、腐朽不堪、亂象橫生,甚至連西洋人的傀儡走狗都做不好,最終搞得自爆解體,土崩瓦解……可謂是咎由自取,自作孽不可活。

  但這個號稱要王政復古,領導國家走上富強之路的京都朝廷,又能有幾分振興的蓬勃朝氣呢?

  看看現在的滿朝文武,都是些什么人啊?

  那些自詡門第高貴的公卿貴族,差不多都是一丘之貉,國之蠹蟲。他們只懂得中飽私囊、以權謀私、索賄受賄、貪腐成風,距離朝廷宣布復權不過短短兩個月功夫,就已經一個個都撈得身家百萬,妻妾成群,乃至于開始大肆揮霍攀比……可這些貴胄子弟又做了些什么呢?

粗看起來,他們貌似也很忙碌,什么事情,他們都要插手。什么事情,他們都要過問。什么事情,他們都要吃拿卡要。一旦稍有不順心,馬上就在天皇的耳邊打小報告,百般詆毀……可問題是這種勤勞完全是用錯了地方,忙來忙去兩個多月,除去肥了自家腰包,根本是連一星半點的兵權、政權都沒有幫朝廷收攏,中樞對地方的控制力不是衰弱,而是壓根兒沒有更別提什么安撫民心、穩定根基的頭等要務——京畿之地的人都快要死光了而那位整天夢想著王政復古的仁孝天皇,也是一向都是說著圣賢的話語,做著不仁不孝的齷齪事情。偏偏又連偽君子都做不像樣,總是好大喜功而又缺乏擔當,時常追逐小利卻又無視全局——就是要做一個暴君,也沒有這種做法的啊  想要屠戮億萬、滿手血腥、天下震怖而又權位不倒……這暴君又豈是容易做的?

  對于在外面真正替他奔走做事的臣子,仁孝天皇總是吝嗇得什么都不肯給,各種要求卻是高得離譜,還時常刻薄寡恩,絲毫不念君臣之間的情誼;對于隨身伺候的近臣內侍,倒是無下限的寬厚縱容,寵溺到了駭人聽聞的程度,就連把大批軍械彈藥搞到不翼而飛這種天大的簍子,都能視而不見;對自己則更是全無自律之意,自詡為圣君明主卻又忌諱諫言,一再陷忠臣于死地而不知反省……

  幾個月的時光下來,那些原本還對“圣君臨朝”抱有幾絲希望的外地武士們,眼下都已經是心寒如冰——自己毀家起兵、累死累活卻無人在意,死在戰場也沒有撫恤和追贈,甚至還要被朝中公卿侵吞家產……而若是稍微有一點過錯,或者僅僅是積蓄豐盛惹人眼紅,就會被揪出來苛刻問罪……

  跟著這樣的君王,這樣的朝廷,哪里還有誰會生得出什么誓死效忠的心思?

通過這段時間的近距離接觸,武士們已經看清了這位“圣君”的真面目。而悍然撕毀預先談妥的優待條款,逼迫所有舊幕府權貴辭官納地的卑劣行徑,也讓那些綁了征夷大將軍前來投奔卻慘遭過河拆橋的幕府舊臣傷透了心;那么通過赤報組長相樂總三被卸磨殺驢的悲慘遭遇,以及出爾反爾的免稅圣旨,還有即將強行“預征”的明后兩年貢賦,也該讓那些無知的庶民們對這個朝廷感到徹底絕望了吧  看著御座上這位“絕世圣君”在志得意滿之間,一步步將未來的路子徹底走絕,島津怒志的心中真是無限地快意。

——這世上最讓人痛苦和憤怒的,不是完全看不到任何希望。而是明明已經給了你一個唾手可得的美好希望,然后又把這個希望在你眼前給硬生生地破壞掉啊  再說得具體一點,這世上的御民之道,要么索性就是愚民到底,壓根就不給老百姓半點念想,直至渾渾噩噩地累死餓死;要么就是開啟民智,與時俱進,力圖革新,真正打造出一派蓬勃旺盛的新朝氣象。

  而最最忌諱的,就是先畫個香噴噴的大餅勾人流盡了口水,到最后卻又翻臉不肯兌現,甚至還把你手里的最后一口粗糠都要奪去……

一旦心理落差被放大到了這等地步,哪怕是再怎么溫順、麻木和愚昧的民眾,也會被搞得怒氣填膺,忍受力超過極限,進而徹底爆發  到了那個時候,既然德川家自棄天下,朝廷又背棄民意,無法指望,那么能夠懾服群雄、安定國家之人,除了他這個血脈高貴、功勛卓著、軍威鼎盛的島津家督,又還能有誰呢?

  朝廷公卿確實也有明白人,提防著他和他麾下的兩萬薩摩健兒不假,讓他出征寒冷的北陸道,遠離了九州島的根據地。可是這戰亂稀少,災荒未發的奧羽、北陸之地,糧食、馬匹、鐵礦出產皆甚豐足,遠勝薩摩貧瘠之地百倍。只要能夠占領下來,稍加整頓梳理,又何嘗不能成為島津家定鼎天下的新基業?

  回顧歷史,當年開創德川幕府的那只老烏龜,被遷出了三河國岡崎城的歷代祖地之后,還不是沒幾年就在關東扎根立足,隨即一口氣成功席卷了天下嗎?

  至于京都的倒幕軍陣營當中,貌似可能和島津家競爭的其余軍頭,那就更加成不了氣候了。

  長州藩雖然最早起兵,但內部分歧重重。除了“奇兵隊”總長緋月宗一郎出身微賤、缺乏根基,急于擴展勢力,故而帶著千把人進京覲見之外,其余那些有家有業的長州土豪,都縮在藩內不愿出境遠征,也別指望他們能給緋月宗一郎提供什么支援——憑著先前內亂時結下的血海深仇,沒有背后捅刀子就不錯了。

  土佐藩、肥前藩、佐賀藩和其它一些藩國沒有參與京都之戰,只是在戰后趁著幕府一時來不及調整應對的空隙,悄悄偷渡了幾百兵馬進京湊熱鬧打前站。但是等到幕府方面反應過來,立即就把海路截斷了,而已經進京的這些家伙也就成了棄子,偏偏人數又少,裝備也差,被朝廷打發去大阪郊外和幕府軍對壘,卻又不發糧餉,沒吃沒穿,混得都蠻慘的。

  在這些倒霉的諸侯當中,其余藩國只是丟了些多余的閑人,倒還沒傷著什么元氣。但最倒霉的土佐藩,因為就在四國島,距離大阪太近,并且海岸線漫長,于是被耐色瑞爾帝國遠東艦隊在這兩個月充作了訓練靶場,輪換著派出軍艦天天肆意炮擊,還時不時登陸突襲劫掠一番。而土佐藩的軍隊卻是在海邊疲于奔命,但依舊攔截不住偷襲,眼下藩里已經是港口、町鎮盡毀,靠海的領主城堡坍塌了一半,漁夫片板不得出海,藩里唯一的戰艦都被海兵隊跳幫俘獲……總之給蹂躪得比薩摩藩還悲催。

  剩下還有一些“自發勤王”的浪人野武士,以及根本說不清來歷的土匪、山賊、流氓和忍者,總人數雖然多達數萬,但基本上都是十幾人、幾十人一伙的小團體,裝備水平和戰斗力更是不用指望。又不如相樂總三的赤報組,敢于遠赴關東開創新局面,而是成天猬集在京畿附近打家劫舍,還時常爆發血腥火并,想讓他們安靜幾天都難,更別提什么同心協力了。

  盡管在某些公卿的暗中撮合之下,這些境遇慘淡的咸魚們最近似乎爆發覺醒,有了組成一個廢柴大聯盟和島津家對抗的跡象。但就算把京城里的所有其它兵馬統統集結起來,頂多也不過三萬人,更不是兩萬薩摩軍的對手。更何況,廢柴就是廢柴,這些家伙都聯絡這么多天了,卻連個領頭人都推舉不出,反倒是在某位公卿的宅邸里連續群毆了好幾場……所以島津怒志根本沒有把他們放在心上。

唉,只是兩萬大軍滯留于京都,口糧消耗龐大,周邊郊區又已經被各路野武士劫掠得差不多了,因此島津軍的糧秣籌措很是艱難。這一次出征的軍糧,似乎只有等上路之后再想辦法了……島津怒志有些遺憾地如此想道,眼下剛過秋收時節,再過一陣子應該就能嘗嘗越后那邊的越光米了吧  還有一件煩心事,就是他麾下那些生于南國的薩摩健兒,似乎不怎么適應近畿地區的氣候環境。最近的這些日子里,軍中時常有人感到身體虛弱、氣力衰微,卻又瞧不出什么明顯的病癥,大概是水土不服的緣故。眼下就要開拔北上,距離故土更加遙遠,希望這種情況不要更加嚴重……

  當然,盡管島津怒志躊躇滿志,在心中如此思忖著未來的宏圖偉業,但面上卻是越發的恭謹守禮,與眾位將領一起拜伏于堂下,聆聽著仁孝天皇激勵他們奮勇討敵的“圣訓”:

  “……時局多艱,圣意欲與天下同休戚。故望諸君各自勉勵,一掃歷來驕惰之陋習,以盡忠報國之誠意努力奉公為要欽此——”

  然而,這位雄心勃勃的藩主殿下所不知道的是,他和他麾下的兩萬薩摩健兒,在此刻都已經只剩下大概兩個多月的短暫壽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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