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曾經把我當做學習的榜樣。我其實是有愧的,”朝香宮鳩彥看著面前的裕仁,有些落寞的說道,“殿下知道我的學習榜樣,又是誰嗎?”
裕仁緊緊盯著朝香宮鳩彥,搖了搖頭。
“是伊藤博文首相。”朝香宮鳩彥說道,“沒有伊藤首相,就沒有今天的殿下。”
聽了朝香宮鳩彥說出伊藤博文的名字,裕仁不由得全身一震。
朝香宮鳩彥似乎很滿意裕仁的反應,他知道,此時的裕仁,應該已經想明白了一切。
在關于日本近代歷史的記載中,一直有這樣一種傳聞:在日本幕末時期在位的日本孝明天皇和德川幕府征夷大將軍德川家茂私交甚厚,故而一直主張天皇與將軍“共治天下”的“公武一體”,而這顯然和“維新志士”們的政治要求大相徑庭。所以日本“倒幕派”中的超級陰謀家巖倉具視(此人出身孝明天皇侍從,是日本宮廷與長州、薩摩兩強藩的政治聯盟的撮合者)竟直接策劃了針對幕府將軍德川家茂、孝明天皇統仁和佑宮皇太子睦仁父子二人的連環政治謀殺!
據傳說這個有著“明治之狐”綽號的家伙先是策劃了幕府將軍德川家茂的神秘死亡,接著又安排死士直接刺殺了孝明天皇,而后又殺害了自幼體弱多病的皇太子睦仁,最后再上演了一幕日本版的“貍貓換太子”——以昔年日本南北朝之時的南朝后醍醐天皇的后裔大室寅之佑代替睦仁,冒充睦仁成了后來的日本天皇!
而這位由大室寅之佑冒名頂替的日本天皇便是開創了“明治時代”的被日本人推崇有加的一代“英主”明治天皇!而那名刺殺孝明天皇的死士,就是后來的日本首相伊藤博文!
這“刺殺皇室”“李代桃僵”的計謀。始作俑者亦是這位伊藤博文。
而伊藤博文在日本二次“征清”遭到慘敗被多國瓜分后自殺,德川幕府重新上臺,當年首先起兵助德川家對抗明治政府仍然在世的藩主家臣們曾經把這件舊帳又翻了出來,要求追究“明治賊臣”的篡逆罪行,日本定國大將軍德川慶喜為避免引發政治動亂,沒有再追究此事。但這件事卻因此而廣為人知,甚至流傳進了皇宮。這件事完全顛覆了“明治維新”在日本人心目中的光輝高大的形象,動搖了明治時代的日本親西方政治勢力在日本的基礎,也給年幼的裕仁內心以很大的刺激。
而當朝香宮鳩彥在現在這個時候說出這樣一句話的時候,給了他從來沒有過的震撼。
“那么說,我父皇的死,也是叔父在效法伊藤故相當年的所作所為,是這樣嗎?”裕仁好半天才勉強讓自己平靜下來,他說著,身子在不住的微微晃動著,此時的裕仁,顯然內心已經憤怒到了極點。
“殿下和陛下既然如此推崇中國,當知道中國一位圣人說過,所謂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殺一人以換一國之國運鼎興,又有何不可!”朝香宮鳩彥大聲說道,“但為維新大業,凡擋路者皆可殺!無論何人!哪怕是天皇!亦可殺!伊藤故相當年能有如此豪氣,真人杰也!”
裕仁發出了一聲大吼,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想要向朝香宮鳩彥撲去,他身旁的阿南惟幾和三名侍衛官急忙拉住了他。將他牢牢的又按回到了椅子上。
朝香宮鳩彥看著裕仁,眼中閃過一絲嘲弄之色。
狂怒的裕仁拼命的掙扎了幾下之后,他盯著朝香宮鳩彥的眼睛,突然間平靜了下來。他放棄了掙扎,擺了擺自己的肩膀,示意阿南惟幾等人放開自己。
阿南惟幾等人有些猶豫地看著朝香宮鳩彥,朝香宮鳩彥點了點頭,阿南惟幾等人松開了抓住裕仁的手,裕仁很隨意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被弄亂的衣服,看著朝香宮鳩彥,平靜地問道:“叔父接下來的行動是什么,能夠告訴我嗎?”
朝香宮鳩彥緊盯著裕仁,沒有說話。
裕仁微微一笑,取過桌子上早就準備好了的鋼筆,在一張白紙上試了試,確定能夠寫出字之后,他用筆在桌子上已經蓋好了御璽的“御詔”簽名處流利整齊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就象他平時在一些文件上簽字一樣,沒有任何滯澀之意。
裕仁簽完名字,將鋼筆蓋好筆帽,放在了桌子上。
“叔父現在可以說了嗎?”裕仁用十分輕松的語氣問道。
可能是對裕仁剛才的“角色轉換”還有些不適應。朝香宮鳩彥看著裕仁在詔書上簽完自己的名字,神情居然顯得有些恍惚,聽到裕仁的問話,他這才回過神來。
“一會兒,中國的吊唁專使就要到了,這位專使先生就是華夏共和國總統孫綱的二兒子孫晨碩,”朝香宮鳩彥的嘴角露出了一絲殘酷的笑容,“我已經為他準備了一個隆重的歡迎儀式,”他看著裕仁,笑道,“我想,當孫綱先生知道自己兒子的死訊,對于如何維持對日本的友好政策,他是會做出另外的考慮的。”
聽了朝香宮鳩彥的話,裕仁哈哈大笑了幾聲,然后突然止住了笑容。
“那我就等著叔父的好消息了。”他打了個哈欠,對朝香宮鳩彥說道,“我累了,要休息了。”
裕仁的話音剛落,窗外突然響起了凄厲的槍聲,朝香宮鳩彥暗暗心驚,他的目光不自覺的向窗外望去,卻發現裕仁正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他有些惱火地擺了擺手,阿南惟幾和另外幾個人將裕仁帶了下去,送到了另外一個房間里。
等到阿南惟幾等人退出,裕仁一頭倒在了床上,嘴里念叨著父親的名字,開始忍不住啜泣起來。
晚霞。殘陽如血。
一堵土墻邊,幾名身穿近衛師團軍服的日本士兵正舉著步槍,不停的射擊著,而就在這時,一發炮彈流星般的飛來,擊中了土墻,劇烈的爆炸產生的沖擊波蕩平了一切,人和墻全都看不見了,不一會兒,一輛車身上繪有行龍徽標的坦克的身影出現了,巨大的炮塔在緩緩的轉動,似乎在尋找著下一個犧牲品。
看見坦克出現,黃錦尚放下了望遠鏡,滿意的點了點頭,轉身對華夏共和國海軍陸戰隊第一師第一旅(綽號“暴龍”旅)旅長朱賢鑫少將說道:“這一回海軍陸戰旅的弟兄們受累了。”
“這有什么了,只不過是平定叛亂而已,又不是真的打仗。”朱賢鑫自信地一笑,說道,“何況還有軍情處的兄弟接應,要是贏得不漂亮,我都沒法回去向總統交待。”
在得知日本首都東京發生了政變和叛亂,大正天皇及濱口雄幸首相被害,攝政宮裕仁親王和日本皇室成員及日本政府多名官員被囚之后。華夏共和國總統孫綱在第一時間作出了反應,命令在北海共和國集訓的海軍陸戰隊“暴龍”旅在海軍的護送下立即前往東京平叛,“用最短的時間恢復日本首都的秩序”,同時孫綱還命令前往日本的黃錦尚“采取果斷行動,消除亂黨和支持亂黨的日本民間敵對勢力”,接到了命令后,中隊立刻展開了行動。
由于駐守東京的近衛師團大約有三分之一的人參加了叛亂,并且基本上控制了東京城的各處戰略要地,而且還以攝政宮裕仁親王的名義發布詔令和無線電廣播,“矯詔紛出”,使日本各地謠言紛起。結果各地的日本海陸軍隊都陷入了不同程度的混亂,未能及時出動平叛,所幸中隊及時在東京灣登陸并向叛軍發起了進攻,才遏止了事態的進一步惡化。
“幸虧沒有讓使團的船靠岸。”朱賢鑫看了看停泊在海灣之中的孫晨碩和中國吊唁使團的座艦“楚豫”號輕巡洋艦,對黃錦尚說道,“要是他們早到一天,還真就有麻煩了。”
“那倒不一定。”黃錦尚微微一笑,“其實他們來,并不光是為了吊唁日本天皇的。”
聽了他的話,朱賢鑫微微一愣,他看了看黃錦尚,沒有再問,而是將注意力又集中到了眼前的戰斗上來。
突然間,遠處已經變得黑下來了的天空中出現了三顆紅色信號彈,照亮了周圍的黑暗。
“我要去逮那只瘸腿的狐貍了。”黃錦尚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微笑著沖朱賢鑫打了個響指,朱賢鑫看著軍情處的特工們和他一起消失在了黑暗中,有些好笑地點了點頭。
一聲巨大的爆炸傳來,將躺在床上已經睡著了的裕仁從夢中驚醒。
裕仁起身來到了窗前,只見遠處的街道上騰起了一團巨大的火球,而槍聲在爆炸聲之后,開始變得不那么激烈了。
裕仁被囚禁的房間是在帝國大廈的六樓,可以很輕易的看清楚外邊發生的事情,在看到遠處正在進行著的激烈戰斗后,裕仁搬過了一張椅子,坐到了窗前,仔細地觀看著街頭的戰況,仿佛在欣賞一場精彩的表演。
當他看清楚了出現在街頭的一輛輛中國坦克時,他嘆息了一聲,點了點頭。
從他給朝香宮鳩彥在偽詔上簽字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朝香宮鳩彥注定不會成功。
他的冒險行為,只會給日本帶來更多的災難。
正象他預料的那樣,朝香宮鳩彥的輕舉妄動,給了中隊再次進入日本以最好的口實。
經過這次事件,裕仁差不多現在就可以做出這樣的判斷,那就是日本作為一個國家。也許從今天起,將不復存在了。
看到中國坦克正在不斷的向帝國大廈的方向推進,他的臉上,寫滿了苦澀。
看著外面激烈的戰斗,想到自己可能面對的命運,他的心不由得一陣緊縮。
此時的他,不知怎么,求生的渴望變得異常強烈。
可他知道,現在的自己,根本無路可逃。
也許是白天的驚嚇所造成的身心疲憊再次襲來,坐在椅子上的裕仁再次的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凌厲的槍聲再次將他從椅子上驚醒。
因為這槍聲,是自帝國大廈內傳出來的。
聽到外邊傳來的槍聲、慘叫聲和凌亂的腳步聲,裕仁有些驚恐的站起身來,就在這時,只聽“砰”的一聲,門被撞得碎裂開來,一個粗壯的身軀從外面飛了進來,重重地摔在了裕仁的面前。
這個人掙扎著想要直起身來,盡管他的臉上滿是鮮血,表情顯得份外的猙獰,但裕仁還是能夠認出來,他就是朝香宮鳩彥派來看守自己的侍衛官阿南惟幾。
阿南惟幾看到裕仁,本能地將手里的槍對準了裕仁,但當他看清楚了面前的人是誰的時候,握槍的手漸漸的松弛了下來。
裕仁呆呆地看著遍體鱗傷的阿南惟幾,點了點頭,剛想說些什么,只聽“砰”的一聲槍響,阿南惟幾握槍的手腕伴隨著一道血光斷裂開來,阿南惟幾驚駭地張大了嘴巴,但還沒等他發出喊聲,隨著又一聲槍響,阿南惟幾的頭部迸出了一團血霧,他立刻伏倒在了地上,不動了。
由于離得太近,阿南惟幾的腦血飛濺到了裕仁的臉上,裕仁木然地看著已經被打死的阿南惟幾,伸出手不自覺的摸了摸自己的臉。
“殿下受驚了。”有人說道。
“一切都結束了嗎?”裕仁喃喃地問道。
“是的,都結束了,殿下。”有人回答道。
裕仁點了點頭,緊張的神經在瞬間松弛下來,他感覺自己的身子一下子軟了下來,慢慢地滑倒,這時,幾個人飛快地沖到了他身邊,扶住了他,沒有讓他摔倒。
這些人簇擁著裕仁離開,當裕仁來到帝國大廈一樓的大廳的時候,看見了嘴里塞了毛巾被五花大綁得象待宰的狗一樣伏在地上的朝香宮鳩彥。
裕仁長嘆了一聲,閉上了眼睛。
皇宮別苑,會客廳。
“請殿下節哀,”孫晨碩看著一臉憔悴的裕仁,說道,“對于天皇陛下的去世,中國政府、我父親和我本人都深感悲痛,但事已至此,殿下必須要堅強起來。”
“謝謝……”裕仁一邊用微弱的聲音回答著,一邊點了點頭。
“請原諒我的失禮,因為事關重大,有些事情我必須要向殿下您問清楚,”孫晨碩從一位中國官員手中取過一份詔書,一邊緊盯著裕仁的眼睛,一邊問道,“這份叛亂分子偽造的詔書上面有貴國的國璽和您本人的簽名,我們已經確定了璽印和您的簽名的真實性,我想知道的是,這份詔書是您自愿簽署的,還是叛亂分子逼迫您簽署的?”
“是他們逼迫我簽署的。”裕仁聽到孫晨碩的問話,心里頓時又變得緊張起來。
“據叛亂分子首領的招供,他們原本打算在政變成功后,推舉殿下為天皇,并且以新天皇的名義對我國發動‘圣戰’,”孫晨碩說著,目光突然變得凌厲起來,“您知道這將意味著什么。”
“是他們逼我的,我對所有的這一切都一無所知。”裕仁似乎從他的目光當中讀懂了什么,不由得心膽俱裂,幾乎是在用哀求的語氣答道,“我愿意對因為我的軟弱所產生的過失承擔責任。”
孫晨碩看著額頭滲出了冷汗的裕仁,不由得微微一笑,“好了,我明白了,”裕仁聽到他的語氣突然間又變成了一團和氣,一顆懸著的心放了下來,“相信很多人在面臨同樣的事情的時候,都會和您一樣表現。這些過失并不是您造成的,您沒有任何責任,不必為此而感到內疚。”
孫晨碩說著,從衣服口袋里取出了一個小小的錦盒,遞給了裕仁,“這是我父親送給您的禮物,請您收下吧。”
裕仁忐忑不安的接過了錦盒,小心地打開了盒蓋。
錦盒里面的紅色絨布襯墊上,是一枚通體布滿鮮艷紅色的名貴雞血石印章。
裕仁拿起印章看了看,上面陰刻著蒼勁有力的“和為貴”三個篆字。
“這是父親閑暇時向國內印學大師習篆后刻的,托我轉交給您,”孫晨碩說道,“希望您能夠明白,日本人民今天的和平生活來之不易。”
“我明白。”裕仁啞著嗓子一邊回答,一邊將印章珍而重之的收了起來。
“對于那位給日本人民和您的家庭都造成了極大的不幸的兇手,您打算如何處置?”孫晨碩又問道,“聽說他是您的叔父。”
“我沒有這樣的叔父。”裕仁立刻回答道,“此人罪孽深重,在法庭審判后,將依照日本法律,公開罪狀,明正典刑。”
“聽說日本的死刑當中有斬首?是嗎?”孫晨碩問道。
“是的,由于過于野蠻,現在已經基本不用了。”裕仁說道,“現在都是按照萬國公例,實行槍決。”
“那太好了,這對日本來說,是很大的進步。”孫晨碩滿意地點了點頭,“到時候我希望您能去親眼觀看一下,也許這對您失去父親所造成的心理創傷的恢復有所幫助。”
“我一定會去。”裕仁點了點頭,“請您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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