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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絞肉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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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一章絞肉機(三)

  四更,天還沒有亮,董俷就醒了。

  赤著上身,披著一件袍子走到院落里,呼吸清晨第一口氣新鮮的空氣,開始練習五禽戲。動作非常的緩慢,卻又如行云流水般的流暢。極端的視覺差異,很容易產生出錯覺。如果有人在旁邊觀看,就會發現董俷的皮膚忽而凹進體內,忽而凸出體外,好像有什么東西在他的身體中走動一樣,帶動著全身的氣血加速運轉。

  嘎嘣,嘎嘣……

  骨節極有韻律的輕響不斷,汗水從毛孔下滲透出來,密密麻麻的掛了董俷一身。

  而董俷似乎沒有感覺,依然慢慢的循環做著五禽戲那簡單的動作。

  那些汗珠里面,帶著淡淡的血絲。

  呼,董俷長出一口氣,收勢站好。

  天已經亮了,他對著朝陽深吸淺呼,把呼吸調整到了最佳的一個頻率,精神頓時大好。

  這五禽戲果然不愧是流傳千古的養生之術。

  董俷有時候就在想,這么高明的養生術,為什么卻漸漸的失傳了呢?

  未來的國人,喜歡跆拳道那種娘們似的東西,卻偏偏忘記了,武術是起源于中國。

  對了,不曉得華佗有沒有研究出五禽戲。

  如果這一次能活著回去,倒要讓人去尋找一下華佗的蹤跡。當然,董俷也知道這個人比張機還難找。好歹張機以前是長沙太守,現在雖然辭官不做了,但也是有蹤跡可尋。但華佗就不一樣,游醫四方,如神龍見首不見尾,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找。

  兩個巨魔士出現在門口。

  一個人手里端著一個陶盆,里面盛著清水,手臂上搭著一條毛巾。另一個人則拿著一件錦袍,看到董俷已經停止練功,就走了過來,“公子,先洗一把臉吧。”

  這是僅存下來的兩個巨魔士,當年追隨董俷馳騁西北活下來的三十個人,如今只剩下這兩個人了。都是羌人,曾經是北宮伯的護衛,一個叫做龍騎十二,一個叫狂狼。

  董俷看見他們,心里突然感到很難受。

  那些隨著他從西北走出來的人啊,還沒有來得及跟著他享福,就死在了戰場上。

  接過面巾,董俷擦去了臉上的汗水。

  龍騎十二輕聲說:“主公,都已經處理好了。那些馬鐙都收回來了,馬掌受不回來,但是秦太守交給了我們,也都已經妥善的處理了。我們現在還有不到三十匹馬。”

  董俷沒有問龍騎十二是怎么處理的,把面巾扔進陶盆里,從狂狼的手中接過了錦袍披上。

  “頭發都留了吧,別弄混了。”

  “主公放心,也都弄好了,都在黃先生那里保留著。”

  長出了一口氣,董俷幽幽的說:“每死一個兄弟,我這心里……當初從東郡隨我征戰的人,就剩下你們兩個了。十二,清點一下馬匹,從蠻人里面挑出一些騎術尚可的人來,你們負責教導他們鑿穿戰術。不需要很精通,只要稍微明白了就行。”

  “是,我們過一會兒就去安排。”

  “另外,挑選出來之后,給我好好訓練他們。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許出戰。如果有人敢違抗命令,就直接告訴三爺。恩,這件事我會和他說明,不聽話的人就殺了,安排聽話的人進去。你們這些人,是我手里最后的一點力量,我要有大用。”

  “喏!”

  “秦太守都起來了嗎?”

  龍騎十二搖搖頭,“秦大人他們一夜都沒有睡,在大廳里商議事情。后來龐先生也過去了,反正我也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似乎爭論的很厲害。剛才黃將軍也過來了,本來想來看看您,可是秦大人讓他過去,說是什么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商量。”

  董俷一怔,連黃忠都被叫去商議事情了嗎?

  為什么沒有人找我?

  不過再一想,請龐德公,因為人家是荊襄名士,和水鏡先生有深厚交情的人。秦頡也好,蒯良也罷,都是士大夫出身,對龐德公自然會非常的尊敬。至于黃忠嘛,那是秦頡的部下,召喚過去也很正常。至于董俷,也不過是一個良家子太守的兒子。

  秦頡等人未必會把他放在眼里。

  想開了,也就無所謂了。

  “沒有叫老黃過去吧……”

  “黃先生沒有去,一個人在房間里忙碌到下半夜,這會兒還在休息呢。”

  “那就好,讓他接著睡吧。跟著我,他也的確是很受罪……十二,你們會不會覺得跟著我太委屈了呢?沖鋒陷陣成了家常便飯,可是卻不能為你們謀一個好出身。”

  狂狼大驚失色,“主公,您這是甚話?我等跟著主公,可不是為了甚好出身。狂狼跟著主公很痛快,能痛快的殺人,痛快的喝酒,痛快的吃肉,比在破羌還要舒服。”

  董俷哈哈的笑了,“老狼,你放心,將來我一定會給你謀一個更痛快的出身。”

  “那就先謝過主公了。”

  董俷換上了衣服,沒有穿那套盔甲,雖然已經被人洗凈了上面的血污。盔甲旁邊,放著十二桿投槍,是龍騎十二從戰場上收集回來,還沒有來得及進行清理。

  擂鼓甕金錘放在屋子的角落里,也沒有清洗。

  董俷從榻上抓起斬馬劍,身上套了一件將做營特地為他打造出來的筩袖鎧。和其他筩袖鎧的制作方法不一樣,用兩層鞣制的牛皮做襯墊,外面金屬環經過細密的處理,穿在身上很方便,不會影響到董俷的行動。這件筩袖鎧,出自于蒲元設計。

  這也是最原始形態的鎖子甲,不過并不是很沉重。

  當然,防御力相對就弱了一些。

  外面套上錦袍,扎上了束帶,然后把頭發束了一個簡單的髻,大步走出了房間。

  其實,聽不耐煩這么長的頭發。

  只不過身體發膚受之于父母,不可隨便割棄。董俷入鄉隨俗,但十幾年下來還是不習慣。

  走出秦頡為他安排的院落,董俷徑直朝后院的廂房走去。

  秦頡因為是剛上任,家眷還沒有過來。所以后院就暫時讓董俷等人居住,也算是一種禮貌。才走了沒多遠,就看見龐統從演武場方向跑來,兩個家人緊緊跟在后面。

  “大阿丑,大阿丑!”

  距離還有很遠,龐統就叫喊起來。

  這是個粘人的小鼻涕蟲,比諸葛亮還要粘人。

  董俷只好停下了腳步,看著龐統跑過來,蹲下身子把他抱在懷中。

  “小阿丑,怎么起來的這么早?氣喘吁吁的,跑哪兒去了?來,和大阿丑說說。”

  “去演武場了,看那些人練武呢。不過好沒意思,我看了一會兒就不想看了。”

  “恩,舞刀弄槍不是小阿丑所擅長,等將來小阿丑學會了本事,連大阿丑都不是你的對手。”

  “大阿丑,你現在要去哪兒?”

  董俷說:“去看我大哥他們,順便看看那些傷者。”

  “我和你一起去。”

  兩個家人看到龐統那纏人的樣子,也很無奈的苦笑。不過,挺佩服董俷,至少能讓他們這位精靈古怪的少爺老老實實,這本身就是一種本事。

  董俷笑著答應下來,一手抱著龐統,朝著馬真的住處走去。

  馬真住的不算太遠,但是位置相對而言比較偏僻冷清。主要是他這里住的都是傷者,需要安靜的環境來進行休息。黃劭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把他安排在這個位置。可偏偏給馬真安排的鄰居不怎么樣。典韋和沙摩柯兩個純粹的酒鬼,讓馬真也無可奈何。

  這不,還沒有進院子,就聞道了一股酒味。

  董俷走進院子,就見兩個人正在大樹下面坐著,推杯換盞的不亦樂乎。

  “二哥,過來喝酒啊!”

  看見董俷進來,沙摩柯大呼小叫,典型是喝多了。

  典韋站起來,剛要行禮,卻被董俷扶住,在他耳邊輕聲道:“哥哥,你們喝酒沒關系,可要注意身體。你們身上都有傷,這么一大早就喝酒,對身體實在沒好處。”

  “沒關系,只是小傷……”

  沙摩柯咋呼道:“二哥,看你說的,我和大哥又不是娘們兒,一點皮外傷而已。”

  “老三,閉嘴!”

  董俷那雙細長的雙眸一瞪,沙摩柯立刻閉上了嘴巴。

  三人結拜,董俷雖然年紀不是最大,卻是三人中的主心骨。典韋呵呵一笑,“二弟,你莫擔心,哥哥心里有計較。只是你要多注意身體才是,你操心的事情多啊。”

  董俷不怕典韋和他瞪眼,但是卻擋不住典韋這種服軟。

  “好吧,那你們注意點就是。別讓老三再喝了,這家伙酒量沒有,酒品更是差。”

  典韋笑著點頭答應下來。

  “我去看看那文公子,大哥也少喝點吧!”

  “你忙,你忙……”

  典韋連連答應,不過能聽進去多少?董俷還真的是有些懷疑。

  來日方長,還是以后慢慢的勸解吧。記得典韋在三國演義里,也是因為喝酒而喪了性命。如果不讓他改過來這毛病,遲早會鑄成大錯。董俷心里盤算著,如何勸說典韋,腳下已經走進了廂房里,馬真正在給文聘查看傷勢,見董俷來,忙起身。

  放下龐統,董俷詢問道:“文公子的情況如何?”

  馬真搖搖頭,輕聲道:“倒不是什么致命的傷……只是文公子的腿,可能有麻煩。”

  “啊?”

  “被槍同穿了,傷了筋骨。”

  董俷一皺眉,問道:“那結果會怎么樣?”

  “不曉得,不過很可能要瘸了。真醫術不高,愧對主公厚望。這種外傷實不是真所擅長。”

  “那可知道有什么擅長外傷的圣手?”

  馬真想了想,“家師倒是有一個好友,名叫華佗,擅長外傷。只是此人常行蹤不得,故而……而且,就算是找到了,恐怕也來不及了。文公子傷勢一旦穩定下來,就很難在治好。”

  說著,馬真在董俷耳邊輕聲道:“文公子似乎很在意他臉上的傷疤,意志有些消沉。”

  居然還有這種事?

  董俷點點頭,走到了文聘的榻邊,“文公子,可好些了?”

  文聘面無表情的抬起頭,看了一眼董俷,眼皮一耷拉,算是和董俷打了招呼。

  問了好幾句,卻都是董俷自言自語。

  心里有點不高興。董俷昨天在庫府失態,主要是因為想起了文聘的來歷。此人在三國演義中有過出場,曾經是劉表的大將,后來歸順曹操,深得其中。曾經用計嚇退了孫權。說起來,三國演義中第一個用空城計的,不是孔明,而是這個文聘。

  黃忠……董俷不是沒有想過去招攬,只是估計難度太大。

  黃忠此人性情剛烈,而且也很忠心,這一點從評書演義中也能感覺出來。而且,昨天黃忠突然問了那么一句,讓董俷的心里有點沒底兒。所以暫時沒這個打算。

  招攬成功了固然是好事,可如果失敗了,以后就不好再見面了。

  所以,董俷想到了文聘的來歷,故而把目光投注在文聘的身上,想要嘗試著招攬。

  誰知道,這家伙居然一下子變得意志消沉起來。

  這讓董俷很惱火。

  難不成蝴蝶效應,竟然把一個未來的牛人,生生的效應沒了嗎?

  在一旁勸慰的半晌,文聘毫無反應。

  董俷示意眾人出去,坐在榻旁,沉默了許久之后道:“文公子,我想請你去河東!”

  文聘的眼睛突然一亮,瞪著董俷,臉上似乎多了些生氣。

  但隨即,那變成了早先半死不活的樣子。

  “聘已經成了廢人,俷公子要我去河東做什么?莫非是可憐聘?聘不需要可憐。”

  一聽這話,董俷有點不高興了。

  “文公子,你我也曾并肩作戰,俷雖不才,卻不是那種勢利之人。俷觀公子,有大才。豈可因些許小傷而意志消沉?殊不知古人很多都曾身懷殘疾,那孫臏失去雙腿,卻能著兵法巨著,更手刃仇人;司馬遷更受腐刑,何等奇恥大辱卻未曾失志……文公子,你如今只是受了一點小傷,卻是這個樣子。說實話,俷看不起你。”

  文聘怒了,“你懂什么?孫臏、司馬遷乃世之奇人,聘又怎能和他們相比?聘不過是一個武夫,可這腿卻瘸了,臉也花了,好像妖怪一樣。誰敢用我,誰敢用我?”

  看著文聘張牙舞爪的咆哮,董俷終于確認了一件事情。

  這家伙的傷并不算重。可想到他那半死不活的模樣,卻感到莫名的憤怒。

  只是一點小傷,至于這樣嗎?

  一把抓住了文聘的衣服領子,把文聘從榻上拖了起來。

  “文聘,我看錯你了……你連女人都不如!”

  “你說什么?”

  文聘瞪大了眼睛,怒吼道:“你再說一遍。”

  “我說你連女人都不如!”

  董俷指著文聘的鼻子罵道:“不就是臉上劃了一道,你就要死要活的?你他媽的靠著這張臉吃飯嗎?男子漢大丈夫,命可奪,志不可失。你這點傷算什么?你跟我,跟我來看看……”

  董俷拉著文聘走出了廂房,就見院子里的人都吃驚的看著他。

  手指典韋,董俷怒道:“我哥哥天生相貌丑陋,被多少人恥笑,你看他,可曾意志消沉?我三弟,是個蠻人,出身雖然低賤,卻也從沒有丟過志氣。我,你再看我……我生下來因為這狗屎的長相被人當成妖怪,差點被人溺死。長這么多,所有人見到我們,都要叫我們一聲丑鬼,看我們,也都是用異樣的目光來看待。可我們不怨,我們從來不怨。相貌算狗屎,長得再好看,可如果失了志氣,就如狗屎一樣。”

  說著,一把推倒了文聘。

  董俷說:“瘸子怎么了?你他媽的是馬上將,騎在馬上,難道還擔心殺不得敵人?都是借口,你說的都是借口……文聘,我看你別當男人了,從今天開始,穿上女人的衣服去搔首弄姿算了。媽的,董俷雖不是英雄,可自認也是堂堂男子漢,卻沒有見過你這種男人。死了算,不死的話,就穿上女人的衣服,一輩子躲屋里。”

  這話罵的有些惡毒,院子里的人臉色都變了。

  小龐統從未見過董俷如此兇狠的模樣,怔怔的看著董俷,一言不發。

  文聘雙眸噴火,雙手不住的顫抖。猛然厲聲吼道:“丑鬼,你能殺我,卻休要辱我!”

  “我就是辱你了,怎么樣?”

  董俷輕蔑一笑,把斬馬劍鐺的扔在了文聘的面前,“是男人,就拿起武器,來殺我啊!大丈夫可殺不可辱。如果你連拿起武器的勇氣都沒有,那連個女人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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